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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26章 三二九 文 / 火棘子

    之後,素霖再說什麼遲衡都聽不進去了,反反覆覆都是「總會忘記」,難道所有的過往都會一點一點燃盡成灰嗎?難道他已經開始遺忘了嗎?難道所有的記憶都剩下自己去回憶了嗎?

    自己放不下的一切,都被他輕易忘了嗎?

    等待是焦急的,難耐的,絲絲涼氣,遲衡的心由焦慮而複雜,反反覆覆思量。請使用訪問本站。在素霖滔滔不絕的傾述中,忽然一陣清脆的風鈴聲響,清如三月風箏的哨聲。

    清風面帶歡喜進來:「仙君,丹珣帝君來啦。」

    丹珣帝君?

    伴隨著玉珠簾被挑開輕搖的叮噹聲,有人從簾外飄然而入,紅衣張揚,眉目精絕。遲衡怔怔地呆在原地,難以置信地凝望佇立眼前的這位只於回憶中的故人,才張開口,淚湧到眼眶,哽咽喉頭。

    來人面色肅穆:「你怎麼提前回來了?」

    素霖上前:「丹珣,他是只憑一絲執念夢迴仙界,找我敘舊來的,我看時辰還早就讓清風請你來一趟。」

    來人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

    他果然是丹珣。

    遲衡望著他,動也不能動。

    素霖插在兩人中間,笑意吟吟:「丹珣,雖有違仙規,素霖擅做主張你不介意吧?二則是我原先思慮不周,令你提早返回仙界,一直心懷愧疚,略備薄酒,以為歉意。」

    「下凡歷劫常有波折,無功而返也不能怪你,你實在無須愧疚。既然他還沒有清醒,天機不宜多洩露,我亦需閉關修煉,就此告辭。」丹珣轉向遲衡,躑躅一下,開口遲疑,「機緣巧合,你我時運顛倒。我在人世所需經歷的劫難,都由你來替我承受,多謝;且因我之故,你損了仙格,待出關後我再向你致歉!」

    說罷,丹珣匆匆說完就要離開。

    遲衡上前,一把將他拽住:「朗將!你把我忘了嗎?」

    丹珣面露尷尬。

    他退後一步,遲衡就上前一步,三四步後退無可退,丹珣終於直視遲衡的雙眸:「你我都是帝君,所歷的劫不計其數,結緣的人亦不計其數。人世的糾葛,止於人世。回到仙界,你會比我忘得更快!」

    遲衡握緊他的手,死死按住,所禁錮的地方泛白:「我不會忘!」

    素霖咳了一聲笑嘻嘻地插進話來:「現在說不忘的不算數,回到仙界比喝孟婆湯還厲害,保管舊日所有的情愫你都跟看戲一樣!」

    丹珣輕皺眉。

    遲衡拚命搖頭:「朗將,我絕對不會忘記你!我一直很想你,每天都會想,可為什麼讓我看見你死的樣子,讓我連一點點奢望都沒有!」遲衡忍住將要大顆落下的淚,不,已經沒有了淚,忍住的是落淚的愴然的情愫。明明他就在眼前,可又不在眼前,這是夢,這是無法成真的夢。這是自己幻想出來的顏鸞,幻想出的永生的顏鸞——在過往的歲月中,在顏鸞死去的日子裡,他從沒有夢見過他,每晚抬頭看星辰,那曾經最亮的星星渺無蹤跡。

    滴答一聲,漏斷三更。

    丹珣臉色一變,一拂拂塵道:「你該回了,還有五十年宏圖大業等待你去踐行,也多謝你替我承了這一世的劫難。我將閉關修行三百年,若彼時你在仙界,我們再敘!」

    「朗將,不要走!」

    「……」

    遲衡著急地要拉住他:「你會把我忘記嗎?等我死了,你是不是忘記了以前的一切?朗將,朗將,我一直很想你啊!」最末一句,幾近哽咽。

    丹珣目光複雜。

    忽然浩浩渺的渺層霧狂起,紛紛揚揚將遲衡包裹,而那炫目的紅衣就在這突如其來的迷霧中消散了。

    「陛下!陛下!」

    遲衡睜大了眼睛,望著龍床上的雕雲,罔顧安錯的呼喚。

    安錯只得將手放在他的額頭,嘀咕了一句:「真是奇奇怪怪的,睡了三天,好不容易醒來就這樣,難不成真的傻了,這是想嚇死誰呀!」

    遲衡緩緩轉頭:「我忘記了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夢。」

    「大部分夢都會被忘記。」

    「這一個特別重要,一定有很重要的東西,但一點點也想不起來。」遲衡悵然。

    「夢是心思所凝,並非真實,陛下無需執著,先喝點安神的藥。」安錯舒了一口氣,「紀相的病才好,你又昏厥過去,當御醫可真不省心吶!」

    遲衡側頭看了看安錯。

    這個十六歲就認識的夥伴,不知不覺十多年都過去了。雖然懵懂,雖然迷糊,但性命攸關的時刻都有他在,就讓人放心。見他目不轉睛,安錯笑了,笑容天真,眸子中閃爍無邪:「你的身體很好,活一百年都沒問題。」

    遲衡微笑:「我不是一直有病根嗎?」

    安錯吐了一下舌頭:「你終於會笑了?陰沉沉三四個月都嚇死人了!你哪裡有什麼病根啊,有我一直照顧著呢!」

    「十六歲被你喂錯藥的那次!」

    安錯失笑:「早好了。」

    「什麼?」

    見說漏了嘴,安錯索性坦白:「開始的兩年是還有殘留,但三年後就全部好了,你常常覺得心躁,是因為你火氣本來就大,但絕對不是病根啊!」

    「那你還定期給我喝藥?」

    安錯張口結舌,好半天捋直了舌頭,小聲地說:「你一開始蔑視我,總不好好吃藥,我一生氣,就給你胡說了。其實,不是什麼藥,就是涼茶,喝了消火的。」

    輪到遲衡啞然失笑了:「好大的膽子!這是欺君之罪!」

    安錯一撇嘴:「什麼罪,隨便治。」

    可惜歡樂並沒有持續多久,遲衡起床後就去找紀策,果然不再咳嗽了,只是他的眉間還是暈著黑暈。而容越則每況愈下,他身上的龍紋已完全枯萎,面容也變得削瘦,也不愛敞開衣裳了,倒還是沒心沒肺的玩樂著,袖子挽得高高的,大呼小叫:「遲衡,過來玩這個,記不得安州的時候咱們還玩過呢!」

    私底下時,容越從來沒大沒小,遲衡倒不在意。讓容越高興成這樣的是龍棋,是你走一次我走一次的那種,比技藝,比計謀,但樣子很古怪,規矩更古怪,所以只在安州某些地方盛行,容越玩過一次就上癮了,拉著遲衡跟他對決。

    別人都不會,只有遲衡在時,容越才會拿出來玩耍,二人技藝不相上下。但兩人都是只靠自己琢磨,容越每每感慨沒有見過高手,不知道高手是怎麼玩的。遲衡知道容越不喜歡敷衍和糊弄,所以卯足了勁跟他鬥智鬥勇,容越也是絞盡腦汁,二人就在「明爭暗鬥」中過了一天。比較了一下,容越勝遲衡一局,很是得意,又感慨說:「要是能遇到一個高手就好了,也能見識一下。」

    遲衡笑了:「這有什麼難,我馬上下令,讓最擅長龍棋的人進京。」

    容越打著哈欠說:「不行了,困死了我得睡覺。」

    說罷,倒頭就睡著了,容越的睡容極平靜,似乎怕冷一樣微微蜷縮,眉頭微皺。遲衡坐在一邊,呆呆地看著。

    他知道忘了一個重要的夢。

    他直覺,夢裡有解開容越的病的方法,但無論如何他都想不起來,越想,越絕望。倘若有一種方式可以救他,倘若龍血真的能讓他回復,就算血流盡,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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