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軟香香的粽子令人食指大動,鍾續舔著竹葉上的米粒吃得十分開心。
紀策側身悄然說:「遲衡,消氣了?你的小情兒和景同還真像那麼回事,落花流水,可惜了景同一片心意。」
可不是,京城的粽子繁複,顏景同幫鍾續挑了五六個不同餡兒的,給他一個個剝開來,末了為他蹭臉頰上的米粒兒,還給他戴五彩繩,總之甚是慇勤。
奈何鍾續並不太在意。
反而和身邊的梅元白說說笑笑。梅元白生得比顏景同還俊朗,一雙桃花眼,一彎姣好的唇,就是太瘦了一些,假以時日,又是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書生一枚。梅元白說話雅致,鍾續聽得薄薄的眼皮兒笑意十足,喜不自禁危險啊孩子全文閱讀。顏景同是十三四歲的孩子,雖然不甚明白,卻也會吃醋,知道鍾續看重梅元白勝過他這個朝夕相處的夥伴,頓時就不高興了。
遲衡一旁看著,一種又發酸又甜蜜的滋味,萬千心緒纏繞心頭,不可名狀。
紀策看得發笑。
遲衡只自欺欺人當做什麼也沒看見。
不如過幾年再說舊事吧,既然鍾續有心打仗,不打一次他絕對不會死心的。遲衡盤算著,所有的大將大多在京城外,唯有梅元白的父親副將軍梅付駐紮京城,不如讓鍾續跟著他,會成為什麼樣子,都有天意吧,說不定鍾續自己會想起夢裡的那個人邀他一起打仗的人。
遲衡微笑著,剝了一個潔白的粽子。
六月風光大好,荷花開滿皇宮,被折下來帶著露珠插在花瓶裡,也在此時,岑破荊和容越凱旋而歸。
說不盡的春風得意,說不盡的萬里河山馬蹄勁。
當晚,遲衡設宴接風洗塵。
容越見面就喝了三大杯,灌得滿臉通紅,敞開衣裳,在燥熱的夏風中拉著莊期說個不停。岑破荊則姍姍來遲,容越打趣道:「小別勝新婚,四個夫人,四個洞房,岑大將軍能豎著出來都不錯了!」
岑破荊踹了他一腳:「整天豎著傢伙的說誰呢!」
容越瞥了一眼遲衡戲謔:「破荊,這一桌子湊齊了,我倒要看看遲衡怎麼把人都擺平了,諾,都圍在他身邊呢。」
誰離遲衡最親近,當然就是最受寵了,遲衡偏聽見了怪笑一下,慢條斯理地起身,讓紀策招呼遲衡挑選出的投誠舊臣,讓駱驚寒擺平從地方才提拔上的朝臣,讓石韋將吵吵嚷嚷的武將們安撫一下。如此一來,這桌子倏然就去了一半的人。
容越笑得直不起腰來:「還真有辦法。」
紀策聽了這話,回頭橫了遲衡一眼,遲衡笑瞇瞇地回敬一眼。
喝酒喝到一半時,有個屬下過來敬酒,屬下名叫張忠德,年過花甲,但不服老,常常有奇策迎敵,竟也立下不小的戰功,遲衡很是敬服。說起遲衡的賞識和任人唯用,這人一臉感激,幾杯下肚後什麼話都敢說了:「遲將軍,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吧。」
「去年七八月炻州、壘州、夷州蝗蟲大災,糧食損失無數;去年十一二月,壘州、玢州、曙州遭遇百年難見的大雪,凍死凍傷家畜無數。今年二三月,矽州、濘州等地大旱延誤農桑大計。其實,不止是天災。」
莫非還有**?遲衡皺眉。
張忠德說道:「有那通天的占卜術士佔了一卦,說乾元軍陰陽失調乃是大旱、大雪的最根本原由。」
遲衡無語:「去年,我將百餘名女子賜給各大將領,怎麼還陰陽失調?大不了,七月封賞時,把原來的宮女們賞賜下去,你以為如何?」
張忠德搖頭道:「末將不是這個意思,遲將軍是乾元軍之首,這是根本。」
說什麼,來什麼。
遲衡頭疼。
陰陽失調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乾元軍上下都傳遍了,有些官員大著膽子跟遲衡又提了一遍,遲衡置之不理。更可笑的是術士還占卜說六月有大水災,水災以後有瘟疫。不過目前看來,風平浪靜。莊期也沒有看出跡象,只是說看不太明白最近星相,經常被浮雲遮住,而且星軌大異於常。
岑破荊、容越一回來,一鬧騰,遲衡就默許了八月登基一事黑夜塵緣。
除卻各種繁雜事務的處理,諸如律例的制定、官員的任免、俘虜的安置、民生的振興等等,都足夠讓遲衡忙活的了,哪裡顧得上陰陽不調的煽風點火。有石韋在安頓大軍,容越就閒下來了,整天在京城遊蕩,回來就告訴遲衡:「滿大街的百姓都在談論你陰陽不調的事,哈哈哈,逗死我了,老天爺作孽,跟你有什麼關係。」
容越這麼一說,遲衡頭就大了。
這事兒也不知是誰挑起的,逮著後立刻卡嚓了。
在容越回來的第七天忽然風雨大作,閃電雷鳴,白晝如黑夜一般。好一場瓢潑大雨,轟轟烈烈下足了五六日,只見京城的水立刻漲了起來,房屋嘩啦嘩啦坍塌的聲音不絕於耳。岑破荊和容越領軍搶救紛紛遭殃的東西,百姓望「洋」興歎。好容易大雨停下來,也是陰陰的要下不下的樣子。
如此一來,官員們的進諫就變得理直氣壯了。
不止這一場大雨,後面還有瘟疫,術士甚至預言九月將有一場更大的災難。
越老的官員,越是執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都退居最後,「危及社稷江山」竟是第一個理由,更不用說「長此以往,百姓將水生火熱不得安寧」等眾說紛紜。
一開始遲衡嗤之以鼻。
三人成虎,天天有人念叨遲衡就煩了,好在容越大不咧咧地說:「聽他們胡說!完全沒有道理!打仗的時候,他們還不是說,軍營裡不能有女人,有女人就吃敗仗,結果呢,我就沒聽!聞初然這個女將軍不是百戰百勝嗎?多少鄭奕軍的男子都被她打得魂不附體!哈!現在了,又說要女人了,他們以為女人是萬金油啊!想提溜出來就提留出來治不好病就殺了頂罪,一群混蛋!」
有容越在,正理歪理都說,他又直白又硬氣又蠻橫。比他直的人說不過他,說的過他的人橫不過他。
遲衡樂得看他以一敵百。
就在此時,容越的師父來到了京城。
容越乖乖地跑到萬里書院伺候,過了兩天,好不容易逃回了遲衡身邊,吭哧吭哧地灌了幾杯酒,紅著脖子說:「我說,遲衡,你還是趕緊娶個皇后吧!」
遲衡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趕緊娶一個,應付了算了,我師父說那什麼陰什麼陽什麼互協才能萬物葳蕤,缺了一個都不行。」容越撓著腦袋,「沒啥大不了的,我看,紀副……呃,驚寒……呃,算算還是我幫你挑一個吧!」
遲衡嘴角抽搐:「你發邪了?」
容越急了:「那能怎麼辦啊都這麼說,我師父把我狠狠教訓了兩天,說萬一你的江山毀了就因為這破事,死命怪我攛掇你不娶妻生子。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嘛,以前的皇帝還三宮六院呢,你就娶一個放著看唄!」
「你娶!你倒是娶個啊!當初讓你娶花王你還死不願意!」
「能是一回事啊!不娶花王我就禍害了自己一個,你要不娶皇后,禍害的是一國人,能一樣啊!」
兩人臉紅脖子粗爭得不亦樂乎。
紀策上前,冷靜地說:「容越說得有理,為了平息內外的流言,你還是挑一個皇后吧。」
遲衡瞪大了眼睛。
不敢相信紀策說出這樣的話來,本能地看駱驚寒,竟然也是低著頭,默許一樣。遲衡哭笑不得:「紀副使,你明明知道這不可能大明二十四監全文閱讀!就算有虛假的皇后也不可能!那都是一派胡言,不足為信!」
「還是,先試試吧。」
一連幾天,遲衡都很憤懣,因為紀策竟然將許多女子的畫像擺到了他的跟前,讓他隨便挑一個,遲衡大怒,把畫像一摔:「就算我能給她榮華富貴,又怎麼樣,她這一輩子都毀了。再說,我不願意,為什麼一定要做這種事,難道這就能騙得了老天爺。」
紀策沉靜地說:「事關社稷,無論真假,你不能再引起眾怒。」
所以,只是敷衍而已嗎?
遲衡鬱結於心,無法發洩,他不選,臣子們沒法子。還是容越有辦法,大腿一拍說:「我手頭就有一個人,聞初然嘛,她是女中豪傑,也是女人啊!你們別管了,我去說服她!」
聞初然,女將軍,一直是容越屬下。
因為有容越的袒護,所以她最初在乾元軍中未受到排擠,屢立戰功後,將領們順其自然地接納了這一支凌厲的女軍。
而聞初然赫然列於軍中,因她的手段,已沒有人將她當做女子了。
容越這麼一說,武將們讚不絕口。
第二天,遲衡心情煩悶,因為大水之後必有瘟疫,就算術士不說他也知道,如今呈上來的救災的冊子一個接一個,簡直令他心煩意亂。只能在靜無一人的院子裡散步,忽然聽見一串清脆的鈴聲傳來,而後一陣暖暖的薰風隨風飄過。
他聞聲抬起頭,驚愕地看著紫葉李下,站著一位光彩照人的女子。
只見她一襲鵝黃色長裙,比那三月春花還嬌艷,裙之上,面容端莊,彎眉如刀,眸如秋水,長髮隨風飄過,玉簪上三朵小花,一朵垂在耳側,隨風發出清脆的鈴聲。
遲衡驚得合不攏嘴。
而女子眸中也閃過一絲驚訝,而後落落大方一施禮:「初然見過將軍!」
聞初然?
他見到的聞初然從來都是束髮、戎裝、而且風塵僕僕,從來沒有這樣像一個女子。如此艷驚四方,見者無不凝目忘神,更兼有一般女子所沒有的灑脫磊落,實在千里無一。
遲衡停在原地,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容越輕快地走過來,將遲衡一撞,戲謔說:「這個,可以了吧?聞初然竟然這麼漂亮,我都沒發現呢!」
遲衡沉默了。
聞初然亦望著容越,默然不語。
之後,每一天聞初然都會前來拜見,約莫與遲衡度過半個時辰。她並不訥言,在遲衡處理事務時,頗有真知灼見,且心細,大小事務均能處理得頭頭是道。就算有疑惑的,她回去與她的軍師商量,次日也能給出個很好的主意。遲衡倒是越來越喜歡她,心說若是個男子就好了,畢竟男女有別,靠得太近閒言碎語就多。
只是,娶這樣一個皇后,合適嗎?
僅僅為了平息無稽的流言?
容越這個媒人很是自覺,每天都會伺機過來,看看遲衡和聞初然的動靜,也問遲衡的意見,還說什麼紀策和駱驚寒都不在意,反正假的就是假的嘛,遲衡聽得心煩意亂,像趕蒼蠅一樣直趕著他走,容越扒著門扇哀怨地說:「不怪我啊,都怪我那師父,天天揪著我的耳朵訓話,你看看,看看,耳朵都被他扯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