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北地寒不可言,淇州泉蒙莊風急雪驟,凍馬蹄脫。在茫茫的風雪之中,遲衡信心滿懷,將分三路,自此地悄然行動:
石韋向東,協助顏翦伺機而退,將莫問參一步步誘向了硯州深地,遠離京城。
遲衡向淇州之最北,與岑破荊一起適時攻擊京城。
容越與紀策率兵士蟄伏原地等候最佳時機。
石韋一向迅疾,離開前遲衡想多溫存一會,石韋卻笑著說待拿下京城,再想怎麼樣也不遲。說罷整肅戎裝,策馬向東,遲衡難捨地追上去,那馬卻踏雪如飛,馬蹄揚起的踏痕不久就被大雪掩得毫無痕跡。
送走石韋,遲衡自己該走了。
天氣冷得呵氣成冰,紀策賴在被窩裡,閉著眼沉睡不醒,任遲衡細細地親著他的臉頰和裸\露的肩膀,唯有睫毛輕顫,而後臉頰埋入枕巾之中。遲衡揉著紀策委於枕巾之上的長髮,覆在耳邊說:「紀副使,我走了,你多保重,我們京城再見。」
說罷大步起身,一股寒氣從推開的門中卷席而來。
溫暖的肩膀頃刻變涼,紀策卻一動不動,聽著那健勁的步伐漸行漸遠。
給遲衡送行的容越搓著干冷的手,臉削瘦了,鼻子凍得發紅,但滿臉喜悅。期待已久的反攻終於快來了,一雪前恥的機會,怎能不令容越興奮激動?遲衡戴上冰冷的頭盔,戀戀不捨地說:「容越,我、岑破荊、石韋、顏翦的攻與退可都是為你的攻擊做鋪墊,你勝了,我們才算勝了。」
容越揚起笑:「你還信不過我嗎?」
遲衡用手背拍了一下他的腰:「還有,替我照顧好紀策!」
「……這我還能含糊?紀策是誰的心肝啊!哈哈,我點兒清,有我在,你怕什麼!行了,我知道,你把心肝放我邊上,是讓我聽他的計策!我吃過厲煜祺的虧,不會再吃第二次,你儘管放一百個心!」容越躊躇滿志,曾經消沉的眸子此刻迸射出炯炯光芒。
且說十二月末,烽火再起。
硯州那邊,顏翦和石韋退了又退,莫問參越攻越勇,捷報傳到朝堂之上,人人摩拳擦掌,鄭奕更是喜不自禁,一掃憂慮,在宮中擺了一桌宴以為慶賀。有朝臣見他高興,便說起了前朝的事,前朝的開國皇帝就是先收復了硯州,從而收復東線一線的,所以莫問參之大勝,也是有跡可循,不久遲衡的兵必將全部被逼退出北線。
鄭奕聽了更喜。
而岑破荊和遲衡此時卻開始密集地攻擊京城步步生香:嫡女醫妃。雖然遠遠不到兵臨城下的地步,也令鄭奕惱怒不已。三思之後,他終於採取大將齊永亮的主意,從厲煜祺的兵力中抽調一部分攻擊岑破荊。
且說厲煜祺。
厲煜祺聽了陶霄入獄的消息,就知道大事不妙。皇帝最忌諱功高蓋主,山高皇帝遠,朝堂之上再沒有人會像陶霄那麼強勢地支持自己了,而且最可怕的是,那些佞臣或許會伺機進讒,恐怕連自己都保不住了。
果然,很快鄭奕下令,抽調兵力,厲煜祺得了詔令頓時又氣又絕望。
他的攻擊本來就是急促的、大刀闊斧的、必須一往無前,最經不起的就是折騰。皇帝這一調遣,淇州的攻擊必然會陷入停滯。
但是厲煜祺又怎麼可能拗得過皇帝。
一個大將軍也敵不過一道又一道的詔令飛過來,厲煜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將士被劃撥出去,心如刀絞,氣急攻心,喉頭一甜一下子吐出血來,但即使鮮紅的血也抵擋不了大勢已定,他只能握緊手中的長槍狠狠地插進雪土之中。
遲衡得了鄭奕抽兵的消息,如釋重負。
待鄭奕軍大將齊永亮率兵來襲時,他和岑破荊故意佯敗,不止退出了長蒼關,甚至向南再退了數里,全軍故意散得七零八落,彷彿不堪一擊一樣。乾元軍離京城遠了,鄭奕越發高興,更加堅定從淇州調兵的信心。
但鄭奕並沒有料到,遲衡使的是瞞天過海之計。
他和岑破荊不是退向南邊,而是悄然攻向了與淇州相鄰的開州,在距離上與容越越靠越近。
厲煜祺被一抽兵,攻擊計劃就被打亂了,不等調整完畢,又傳來紀策散播的皇帝還要抽兵的流言消息,再配合千真萬確的莫問參主攻硯州大勝、齊永亮主攻岑破荊大勝的戰報,厲煜祺更是絕望不已。就在此時,他得了一個密報,頓時如深陷寒冰之中。
密報說:陶霄因再三覲諫妄圖讓皇帝改變策略,但皇帝堅拒,陶霄絕望之下,觸壁身亡。
竟然死了嗎?厲煜祺不信。
誰知三個密報接連傳來證實了此事,甚至朝臣中與厲煜祺相交最好的朝臣也傳來秘函,讓他多加保重。厲煜祺性格剛烈,當夜鬱憤交加喝得酩酊大醉,破口大罵皇帝有眼無珠。這個消息添油加醋很快就傳到鄭奕那裡,鄭奕臉色鐵青。
從十二月到一月中旬,北線打得如火如荼。
尤其是齊永亮,數次將岑破荊打得「七零八落」、「無處遁逃」,更讓鄭奕及朝臣為之一振,眾人更加堅定了從硯州及淇州北部驅兵的信心,而皇帝第二次下令,命厲煜祺嚴守淇州之東疆,抽掉五萬兵力,援助齊永亮驅逐勁敵。
與此同時,一月十五,容越終於對厲煜祺發起了攻擊。
這個攻擊卻是自殺式的自陷險地,容越領兵進入厲煜祺的重兵圍攻之下。激怒之下的厲煜祺並沒有喪失理智,應戰從容不迫,陣戰幾乎成一個圓形將容越包裹住了。就在容越被死死禁錮時,厲煜祺以為必將生擒容越時。
容越忽然使了一個金蟬脫殼之計,逃得無影無蹤。
厲煜祺正疑惑,戰報傳來,信北州沉寂已久的辛闕不知何時,已悄然來到淇州,就在厲煜祺圍兵攻擊容越時,辛闕攻擊了厲煜祺大軍的東側,而且攻勢極其兇猛。被突如其來的一攻,厲煜祺無心西顧,奮力迎敵。
容越早與辛闕有預謀,領著三萬殘兵奔向辛闕。
如此一來,三萬兵力就變成了十萬兵力總裁是匹狼·老婆,請二婚。容越運兵如神,又兼驍勇善戰氣勢洶洶,與厲煜祺陷入了激戰。
厲煜祺知道來的不僅僅是辛闕,肯定信北州的梁千烈也會如神兵突降,這就是遲衡一貫的戰略。乾元軍的軍隊和將士亦是有限,所以,此刻,信北州的乾元軍應該都被調空來攻擊淇州,信北州一帶無需重兵對峙。最要緊的,應該是從信北州抽兵來援自己,至於信北州,那根本不是戰略重地。
厲煜祺的援信傳到京城。
卻並沒有得到首肯,因為,鄭奕,是絕對不允許全線任何一地虛空,即使是遠離京城的信北州也不行。但鄭奕也沒有置之不理,他令長靈州的將領率兵來援。只是天寒地凍,而且長靈州地勢崎嶇,將士可望不可即,在半路中還遇上了霍斥的襲擊,救援軍遲遲不到。
而正如厲煜祺所料,梁千烈的攻擊也很快就到了。
腹背受敵一人苦戰。
辛闕和梁千烈之間並不默契,但有容越在,他調兵、遣將、佈陣出其不意,最要緊的是他一鼓作氣,且有前恥在時時鞭策,越發勇不可敵。
反觀厲煜祺,雖然沒有亂,但兵力被削減了許多,而且得不到支援,另兼郁氣於胸,從上到下都悲憤不已。
這些還不是令厲煜祺最擔憂的。
一月末。
被齊永亮驅趕得「無處可逃」的岑破荊,忽然出現在了淇州與開州的邊境,而且如換了一支軍隊一樣,由「節節敗退」變成了「長突猛進」。厲煜祺這才真正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與此同時,硯州的顏翦和石韋的反攻忽然加劇。
莫問參的兵力被全部拖住了。
看到厲煜祺幾乎是用血寫成的上書,鄭奕才悔之莫及,此時方知厲煜祺的兵力不可撤退。雖然奪了硯州、淇州和虛空的信北州的數次,卻令全局陷入癱瘓,然而悔之已晚,大勢已定。厲煜祺被數支勁敵圍追堵截,從淇州到開州所有兵力都被巧妙瓦解。
乾元軍這一戰彷彿一個絕妙的連環計,一氣擊潰了厲煜祺的十數萬兵不說,更瓦解了鄭奕軍的整個東線兵力。
厲煜祺無可奈何,走為上策,棄兵而逃。
淇州開州一失。
就好比城門洞開一樣,乾元軍不費吹灰之力就從開州轉攻京城,半月之中峰迴路轉兵臨城下。
鄭奕難以置信,他無法相信厲煜祺的大軍就這麼破了,而始作俑者正是自己的抽兵。厲煜祺帶著一身血的盔甲回來,跪在鄭奕面前,他不說戰事,不說勝敗,只是面如死灰地說:「聖上,末將懇請,能見陶相最後一面!」
鄭奕閉著眼,半天緩緩說:「陶霄說得對,他會看著朕倉皇北逃。」
厲煜祺眸子灰暗:「陶霄,死了嗎?」
陶霄,沒有死,但已和死沒有兩樣了,他渾身是傷,就算睜開眼也不認識別人了。厲煜祺握住他的手,一腔激憤與悲壯無法宣洩,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陶相,陶相,我們,還是敗了。」
陶霄靜靜地躺著,眼睛沒有睜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厲煜祺被五花大綁起來扔進了天牢,按軍紀處置,他應該是死罪,擇日處死。他沒有任何掙扎或頑抗,他只是安靜地說:「聖上,請離開京城吧,否則,你就再也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