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腦子有病,遲衡就不樂意了,翻身把容越壓住說,「駱驚寒就是容易想不開,想開了什麼都好。其實,駱驚寒的病只是一個讓我突然冷靜了的事,你好好想一想咱們已經孤軍深入,鄭奕說不定正笑呢。」
容越嗤的一聲冷哼,「好的壞的都讓你說完了。」
「……」
「溫柔鄉,英雄塚,破荊一點沒說錯,」
遲衡正色道,「容越,你一定要想通,千萬不能帶著氣,要知道,從京城向東的開州可不容易攻,九月十月十一月,頂多這三個月能打仗的時間,你就算攻不下來也要守住。」
容越挑眉:「放你一百個心!」
一聽這狂妄又輕蔑的語氣,遲衡心放下來了,容越總會想通的,重要的是想通之前他會遵照自己的命令去做,而不是賭氣恣意妄為。現在看來,容越還是被自己壓下去了。
「喂!一百多斤的人,下去!」
遲衡笑著不動,容越冷哼兩聲膝蓋一頂腿一撩將他踹開了,遲衡趴在一旁,只是笑,笑了半天說:「容越,和你講理最費勁,不知道哪一個理由能把你說動。」
「蠻不講理的是你!」
遲衡笑吟吟:「所以都不講理,每次都得用對付小情兒的方法對你才行!不講理只講情,等你心動後才能說道理,累死我了!」
容越大怒,飛腳踹過去:「滾蛋!」
遲衡嘻嘻一笑地壓住他的腿:「我特想知道破荊怎麼把你捆住的,你還能打不過他?」
「我能打不過他?我還能打不過他?最卑鄙的就是他,嘴裡說著兩人都別動,喝水先消氣,我一停他就偷襲,嚓,明天見了他我非扁死他不可!真是的,還說什麼他也不贊同,不贊同還把我撂倒幹什麼!」
二人鬧了一陣,很快睡去。
秋澄萬景,九霄清淨。
顏翦為人老練,知道硯州一線壓得住則整個乾元軍才能鎮得住,痛惜歸痛惜,說要專攻西邊,調兵遣將還是十分雷厲風行。
岑破荊知道將剩自己一人頂著京城的巨壓,遂連夜部署,忙得沒空去惋惜痛失攻打京城的好時機。
容越還是一副滿不情願的樣子。
遲衡每天都得逗他,大道理輪番說,比部署軍務還累。明晰了分兵三路的部署之後困難不少,因為如此一分開,無異於戰局一剖兩半,戰略雖更加自由,但因石韋的調遣不可能貼近到細緻入微,更多的需要主將自己的全局運籌,前方後方左右兩側都得想清楚,自然比四個人一起聯攻時艱難了。
臨行前,遲衡拿鞭子點了點容越的臉頰:「誰欠你一百吊銅錢啊!」
容越白了他一眼:「不攻京城,不爽。」
遲衡笑著給攬了攬他的肩膀,又抱了抱他的腰,低頭瞅了一瞅,故作驚訝地說:「你這玉珮很霸氣啊——呀,記得我給你送過一條金絲邊的腰帶,元奚國獨一無二,跟這正好配一對!」
「……送過嗎?」
遲衡站直了,望著容越的眸子,難得特別認真地說:「其實,攻打開州最合適的時機就是這幾個月,因為十二月一月乃至二月,北疆大雪封山,樂萊州等那幾個州援軍來援都會特別遲緩,明年三月,能拿下開州嗎?」
容越嘴角一勾:「讓我立軍令狀?放心,我既然同意攻開州就一定會拿下開州!不說明年三月的話,明年,九月,開州、信北州、長靈州、遙任州,這幾個京城以東以北的州全部給你拿下來!」
遲衡大笑:「好狂妄的口氣!」
「放心走吧,有我和岑破荊在,有什麼不行的,大不了就多留京城幾天好日子!」容越挑了一眼,指著一旁幾個大大的古舊的紅色漆木箱子,「對了,把這些東西給我師兄捎回去,都是好書,還有告訴他,不想當什麼司業少卿就別當了,勞神勞力。」
「你是故意挖我牆角啊!」
容越奚落:「要不怎麼辦,等一個招蜂引蝶的人,遲早傷心死,還不如兩袖清風回紫星台看星星看月亮呢。」
二人回望仿若咫尺在距的京城。
遲衡笑著說:「那就明年,九月,一定給你封賞一個最大最大的宮殿,我的容州王!」
容越嗤笑。
遲衡將他擁緊,秋風從二人衣袂之間悠然而過。
「乘風好去,長空萬里,直下看山河」,遲衡風馳電掣,日夜兼程,九月中旬終於抵達昭錦城。馬鞭幾乎揮斷,一身風塵僕僕直奔端寧侯府。
家僕急匆匆地跑過來滿臉惶恐:「將軍,您回來了?端寧侯、端寧侯在花園裡。」
花園裡?莫非恢復了一些。
不等遲衡奔入花園就聽見一聲尖銳的尖叫聲,驚的遲衡腳步不穩,急切闖了進去,一見情形大怒:「你幹什麼?」
眼前,一個家僕將駱驚寒按在地上,駱驚寒衣冠不整,薄裳滑落露出肩膀。遲衡大步過去,眼眶欲裂,嚇得那家僕一下子跌倒在地,牙齒直打戰說不出話來:「將……將……將……」
駱驚寒將衣服往地上一甩跑進了菊花園。
遲衡明瞭了。
那家僕也終於擠出一句:「端……端……端寧侯……」
遲衡二話沒說,奔入花園裡,花園不大,但全種的是菊花,卷捲曲曲開得茂密,紅色的,淡黃的,淺綠的一派生機勃勃。坡地起伏,遲衡不知道駱驚寒鑽進哪個角落,尋了大半天,低頭看見澆過水的園子裡清晰的腳印,沿著腳印尋過去,一株根葉比尋常菊花還茂密的樹下,駱驚寒蜷縮在那裡。
駱驚寒明明長得欣長,這一蜷縮,竟如葉子一樣單薄。大睜著眼睛,驚恐地望著遲衡。
遲衡心一軟,一酸,張開手臂擁上去。
駱驚寒尖叫一聲要逃開,遲衡緊緊抱住了他,撫摩那光裸的肩膀,在耳畔不能呼喚著驚寒、驚寒、驚寒,一句比一句綿長,漸漸的尖叫聲慢慢地小了,覆在遲衡肩頭,彷彿啜泣一般。
遲衡心疼地抱著他。
許久,直到那啜泣消失了,換做平緩的呼吸。遲衡扶著駱驚寒的腦袋慢慢側過來,果然已經熟睡了。遲衡將他抱回了屋子,在被窩裡擁了好一會兒。但一旦想鬆開,駱驚寒會如同要醒來一般抓緊,遲衡只得一直抱著他,安慰似得撫摩他的脊樑骨。
遲來的安錯匆匆趕來詳述了他的病情。
如同前次那樣,駱驚寒不認識人、懼怕任何人,即使安錯。而且渾身滾燙髮燒,熱得難受他就會扯開衣服脫得乾乾淨淨,家僕不得不一次次幫他穿好,駱驚寒自然會抵抗,一來二去,他就變得更加恐懼癲狂,常常躲在角落,有一次甚至躲進了一個狹小的櫃子裡幾乎將他悶死。
而且,駱驚寒不願意喝藥。
一喝就鬧。
家僕沒法只得將他捆綁起來強行灌進去,遲衡看得直心疼,把藥罐接過來:「你們走吧,我來餵他。」
駱驚寒面帶厭惡地看著遲衡和他手裡的藥,一步一步向後退去,用強是絕對不行,遲衡將藥放在桌子上用勺子慢慢攪著,駱驚寒就躲在床的背後看他。
遲衡耐心地攪著,而後舀起一勺子放入嘴裡。
真苦啊。
難怪駱驚寒會那麼抗拒,就是普通人也沒幾個能扛得住的。遲衡又舀了一勺子含在嘴裡,細細地品味著,窗外是一株十分茂密的大樹,看著就很寧靜,一直在馬背上顛簸奔馳,很久沒有這麼平靜地生活了。
遲衡望著駱驚寒,微微笑。
駱驚寒謹慎地看著他,直到確定沒有威脅時才好奇地偎過來。遲衡知道,駱驚寒一旦發病就會心生恐懼,害怕所有接近他的人,但自己是個例外。在壘州時,他就對遲衡異常依戀。
這是一種難以名狀的信任感。
不知從何而起。
遲衡將駱驚寒摟入懷中,溫柔地吻著他的嘴唇,一直吻到嘴唇通紅泛起水光才停下。一開始駱驚寒驚嚇一般要掙扎,但遲衡太溫柔了,他便不掙脫了。遲衡的舌尖探進了駱驚寒的嘴裡,挑動他的舌頭。宛如遊戲一般,遲衡溫柔地耐心地重複過往的甜蜜種種,駱驚寒忽然笑了,笑得澄澈無一絲塵埃。
遲衡也微笑,含了一口藥餵進駱驚寒嘴裡。
駱驚寒呀的一聲,吐在地上。
嫌棄地要拋開,遲衡將他摟緊了,笑吟吟地又含了一口繼續餵下去,駱驚寒依舊吐在地上。如此這般十幾次,藥罐子的藥都快被吐完了。遲衡望著懵懂的駱驚寒,往事重上心頭,心酸地說:「驚寒,以前,你還說,如果是這樣,藥再苦十倍又怎麼樣。」
駱驚寒也望他。
遲衡想起那天駱驚寒離開的背影,倘若當時能夠冷靜一下,現在就不會是這樣。
正傷心時,駱驚寒忽然抬起手,撫摸了一下遲衡的眼皮。遲衡不明所以看他,駱驚寒又不滿地撫了一下,試圖給他合上,嘴裡呢喃一句:「難受!」
遲衡將最後一口藥含在嘴裡餵過去。
這一次駱驚寒一口氣嚥下,而後連連吐舌頭做苦臉。遲衡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髮親了親那殘留藥漬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