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拒與猶豫抗拒的掙扎中,遲衡長驅直入、攻城略地、在金戈鐵馬的肆意馳騁之下,火舌席捲而來,烽火將緊緊糾纏在一起兩個人灼燒成一體,骨與骨的衝撞,急促的呼吸、熾熱的呼喊、灼熱入骨的翻滾,肉與肉熾熱摩擦像火山迸發一樣熔煉,滾燙的身體將整個池水都燒得沸騰不止。
月行,夜越亮。
遲衡將石韋緊緊抱住,喧鬧的池水為證,彼此誓將對方嵌入自己的骨與肉之中,滲入骨髓,即使利刀也不能剔除。所有的過往,所有的未知,一概遺忘,只有現在,只有今晚,只有彼此,只有明月為證為信。
莊院深深,樹蔭滿地,一樹紅石榴花斜在枝頭。
容越搖著扇子,嘖嘖兩聲愜意地說:「林磨真厲害,死都死了還給咱們來這一出,讓我說什麼好呢。嘖嘖,還有,不是我不去救啊,那野池百八十里遠,周圍就沒個人煙,而且在古隴莊我都忙得四腳朝天,能想到你在那裡還有危險?」
「就知道你指望不上!」
嗯,多虧沒指望,要不然這會兒指不定還在水裡潛著呢。
「不過,你也將那幾人揍得夠慘啊,斷胳膊斷腿,現在都沒一個能說出利索話來的。」容越忽然疑惑地湊前打量了幾下,目光停在遲衡臉上:「那幾個人有兩下子啊,把你也打得夠慘,臉都呲傷了,嘴唇也破了,咦,還有點發青發腫……」
遲衡按住嘴唇詭譎一笑:「皮肉之傷不足掛齒。」
「不太對勁啊……」容越又疑惑又糾結,總覺得什麼呼之欲出就是想不出來。
遲衡奪過繡花檀香扇敲了一下:「哪裡來的,中看不中用,你搖也太不適合了吧。」說罷,大手一擺,扇子大開,衝著容越扇了一把勁風。只聽見嘶啦一聲,扇子破成兩半,遲衡拿著破扇子哭笑不得。
容越絕倒:「斯文斯文,都是斯文人的東西你就不能斯文一點。」
這時,石韋走過來。
容越瞅了瞅石韋,臉倏然又變得疑惑不解,再瞅了瞅遲衡,納悶地說:「你們倆受的傷怎麼這麼詭異呢?我特想知道那伙賊人用的到底是什麼武器啊?」
啪的一聲,扇骨敲在容越頭上。
就在不明不白的嬉鬧中,又過來一人,正是顏翦,顏翦率兵日夜兼程終於趕到古隴莊。
顏翦形貌偉岸,聲音宏亮,見過遲衡之後,他與一直沒打過交道的石韋攀談上了。年齡相當,顏翦又健談,二人相談甚歡。
顏翦問起淇州的事。
古隴莊是景余州的最後一個城池,景余州之東就是淇州,淇州乃是鄭奕軍的守護重地。岑破荊一直領兵攻擊,而且攻勢很猛,但依然無濟於事,淇州安如泰山。不過,並非岑破荊無能,鄭奕將他最強悍的兵力都壓在了淇州。米羲、狄高明、戚擎、仰子石都是鄭奕的心腹和悍將,如今全部都在淇州邊境。
顏翦感歎道:「岑將軍以一敵數人,可以說,能將戰事僵在邊境已經很不容易了。勇字當前能勝,智字當前也能勝,要拼勇的話,鄭奕的那些將領都不賴,鄭奕又一直苦心經營淇州,硬拚硬頂多就能打個平手。」
遲衡看他:「顏將軍覺得應該怎麼打?」
顏翦與鄭奕交鋒過,早年還有交情,沉吟一下,他說:「不是說鄭奕要稱皇嗎?現在是五月,至遲也就這個月了吧?肯定還有些頑固的舊黨臣子和皇族要惹是生非。封賞的三公九卿中,總會那麼些覺得吃虧了的,咱們該興風作浪一把。」
石韋道:「紀副使早就安排下去,現在京城已經不太平了。」
顏翦笑看他,又轉向遲衡:「石將軍將大軍籠到景余州,又將我從安州遷到這裡,該不會是為了和淇州的鄭奕軍正面突擊吧?若是這樣的話,咱們得增加三倍的兵力才可能攻得破鄭奕的防線。」
遲衡調侃:「這麼滅自己威風。」
「要沒兩把刷子,鄭奕也不可能成為一手遮天的鄭太師,淇州又是鄭奕起家的,這裡的一山一川他都瞭如指掌,再看那些駐軍將領,哪一個不是打出來的。」顏翦一笑,「當然,我們會在這裡,自然就是為攻破鄭奕的重鎮的,只不知將軍的安排。」
遲衡笑道:「兩軍戰線綿延千里,鄭奕能守得住一個區區一個淇州,但能守得住大片疆域嗎?而且,他會壓重兵在淇州,正說明他的恐懼:他很怕我們突破防線!一旦突破防線會怎麼樣?直接攻入京城!京城一旦失守,他賴以生存的皇族就會遭到重創,直接威脅到開州、樂萊州,而這幾個城池一旦有危,鄭奕政權搖搖欲墜。他既然怕了,就說明他沒有把握,那我們豈不是應該更自信才是!」
容越挑眉看他:「怎麼你一說,事情都不是事情了啊!」
遲衡信心滿滿地說:「不錯,淇州嚴防死守,破荊攻了兩個月都紋絲不動。不要緊,我們繼續向東淇州之側是信北州,信北州之側是大海,咱們就沿著海線攻上去,總能找到缺口!而且咱們有大片的西疆南疆之地為靠山,從西線上去就是尉臨州、硯州,濘州、縉州這些地方的強兵干將還沒開封呢,麻行之很快就能將西域收口,攻上去還是眨眼的事。」
事實大家都清楚,但經遲衡這麼一說,卻令人莫名的心潮澎湃。
「我們本可以從西線往上攻,但鄭奕的西線也不是擺設,而且都是我們不擅長的凶險地形,時間會更長。我主從東入手,因為,東邊一垮,西線不攻自破。鄭奕不傻,我們去哪裡他都盯得緊,會把我們死死咬住,我若去攻信北州,他的信北州就防備森嚴了。」遲衡指著地圖一線,忽然笑了,「鄭奕失策就在於,他是個太師,可以將朝廷玩弄於鼓掌之中,卻不是一個南征北戰的良將。他不知道,攻比防容易,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時間,同樣的人,攻一定會比防占勢。季弦,你說說安排吧。」
石韋將地圖擺到顏翦跟前:「如今兵力壓在景余州,顏翦將軍率領部分兵,就在景余州與淇州的邊界開戰,肆意挑釁,擾亂鄭奕的視線,讓他以為咱們的重兵是從景余州北上攻淇州;容越將軍和遲將軍率半數兵士悄然向東,遷徙到玢州邊界,進攻信北州一帶。」
顏翦若有所思:「現在與信北州對決的是霍斥和梁千烈?」
「之前三個月他們以守為主,而且信北州的鄭奕軍亦是凶悍,遲將軍這一次出征可以破此僵局。當然,若要鄭奕軍悄然不知,顏將軍必須在景余州掀起波瀾才行。」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四人將戰略一述,各自明白職責,風暖暖的,容越和石韋二人先告辭各司其職去了,只留顏翦一人在此。顏翦說起容越,大讚他作戰天賦奇佳,牽制時恰到好處,放手時乾脆利落,所以安州之勝大大超出顏翦所料。
遲衡笑道:「領兵作戰,要麼有過人的膽識,要麼有過人的謀略,容越兩者兼備,卻渾然不自知。」
顏翦道:「容越將軍是我見過最隨性的人,戰術渾然天成,這是老天爺存心給飯吃,別人羨慕不來。不過,方纔你說到了海戰,海戰不同於陸地、江河之戰,不是隨便的人都能打的。假如從玢州的海岸往北攻擊,兵員和船隻都是問題。」
遲衡微笑:「七年前,我在壘州征下十萬海兵,五百隻海船,蟄伏已久,就等今天一展身手!」
顏翦驚訝道:「那麼早?」
遲衡目光變得渺遠:「那時,我和破荊攻下壘州,顏王軍奪下了濘州。之前從朗將的意思得知,他期望左右夾擊,迅速攻下曙州玢州,當時就想,若是能海戰玢州就很容易了;沿海而上,信北州也如探囊取物,所以,我在沒有徵得朗將同意的情況下,就讓容越單獨闢出海兵,暗自訓練。後來顏王軍分崩離析,這事就擱置下來,當海兵的訓練並未中止,而且隨之炻州的海運拓開,兵員、船隻的儲備更加如魚得水。七年,足夠磨礪出一支利軍!」
半晌,顏翦說:「你後來和他說過嗎?」
「一直沒有機會,我當時那麼想給他一個驚喜,期望輕輕鬆鬆將玢州奪下好在他面前炫功,可惜……」遲衡揚起頭,彷彿將往事揮去一樣,聲音驟然變高,「去年,我一直忍住沒在攻打玢州時用上,就為了現在給鄭奕一個致命之擊!顏翦,你可要把景余州和安州好好守住,甚至,在危急之時,可以失景余,保安州。」
沉默良久,顏翦說:「多謝你替他收了屍骨,青山與共,莫過於此。」
遲衡移開目光,嘴角勉強一翹,卻沒有笑,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來,靜默之後,只用手彈了一彈地圖:「青山與共,他也會高興的……一直聽紀副使說,顏家能文能武的多,你們也無需顧忌太多。如今乾元軍文臣武將都缺,去找紀副使,他會人盡其用的。」
「多謝遲將軍!」
此後,顏翦率乾元軍兵士伺機挑釁淇州與景余州邊境,與地處安州西北的扈爍遙相呼應。二人作戰攻擊均是大開大合,調兵遣將十分氣度,每每大軍壓過去,就算不勝也能很是震懾一番。正是這種肆無忌憚的打法,果真蒙蔽了鄭奕軍將領,以為乾元軍攻擊主力仍在安州景余州一帶。
「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所過之處儘是麥熟之景,遲衡與容越領軍一路東向。
悄然之間,就到了淇州與曙州交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