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衡又問:「為什麼,你又將莊期分派給容越了?」
石韋不知內情,讚不絕口:「本來是讓莊期跟著我這邊,但他說更願意與容越在一起,並說謀略諸事他絕不擅作主張,我就同意了。不知你看了他們的謀略沒,那真是出神入化直刺鄭奕軍的心骨,如果是出自莊期的手筆,真叫人刮目相看啊!」
一場一場的奇戰,正是容越致勝的根源。
也因為如此,遲衡才並沒有那麼抗拒,也讚道:「應是與莊期有關的。因為容越出兵很少這麼出法的,非常奇特。莊期能這麼有長進,我真是很欣慰。」當莊期有足夠能力去輔佐時,那就是如虎添翼。
石韋卻微皺眉頭:「鎮龍城的下一戰,是永立。本來永立是由護軍孟義來駐守,但我於昨日收到暗報,換成了主將裴付清。裴付清性格狡猾,而且在原駐軍之上,多領來了一萬鄭奕軍最精銳的前鋒軍。」
鄭奕的前鋒軍,堪比梁千烈當年訓練的黑狼軍。
而且不是數百而是上萬,上萬的精銳兵一下子紮在了永立城,對於容越來說無疑是前面鑄了一道銅牆鐵壁。遲衡立刻警覺:「你確定?鄭奕從來不會把前鋒軍紮在同一個點!」精銳軍畢竟不是普通的將士,死一個少一個。
「容越的兵已達鎮龍城,北有永立,南有永安,乾元軍只可能攻這兩個城池。連吃幾個敗戰,鄭奕惱火之下換了數個將領,讓裴付清駐守永立,另一員猛將王栗駐守永安,各領了一萬前鋒軍。」
鄭奕也知道再這麼敗下去,安州就立不住了。
遲衡鎖眉。
容越、岑破荊、石韋三軍盤踞安州,容越是龍頭,岑破荊是龍身,石韋是龍尾。龍身靈活牢靠,龍尾鞭打有力,但如果龍頭受到壓制,乾元軍攻擊的態勢立刻就會弱下來,龍身和龍尾也跟著動彈不得。
這就是為什麼容越的戰略走向都是由遲衡一手佈局的原因。
容越肯定也已得到密報,不知道他的下一步謀略如何。
想不到鄭奕動作如此的快。
遲衡正凝眉,忽然聽見簌簌的聲音,腦海倏然劃過不妙的直覺,他立刻回頭,身後無風,只有一棵樹的枝葉在搖。
石韋疑惑回頭。
遲衡豁然起身道:「咱們下山!」
話音才落,簌簌數道寒光飛射過來!
偷襲?遲衡二人且閃且躲,眨眼的功夫那寒光全部落入懸崖。二人驚魂未定,背後就是崖壁,陡峭,摔下去就一個字:死。踩在懸崖壁上,遲衡本能地抓了一下石韋的手,又迅速鬆開。
二人都沒有帶武器。
寒光之後,眼前出現了六個人,都是極富掩飾性的土色衣裳,個個眼露凶狠,手執詭譎利器,二話沒說武器飛射過來。
近身相搏遲衡還行,但石韋卻是只擅騎射的。遲衡急忙揮起隨身匕首,閃在石韋跟前,將那些武器逼近的武器擊開,有一人手執似弓的武器,但那箭卻只有一指長,閃著紫光。
遲衡一看那就變色了。
他見過這玩意,這是奇毒無比的十毒針,一發十根,如果閃著暗紫色的光,說明抹上了劇毒。而那個執弓的人一下子對準了石韋。遲衡一驚,一邊揮著匕首一邊提著地上的萬年纏:「石韋,下去!」
下去?跳下去嗎?
這棵萬年纏雖然長,但也不是一下子順到崖底的,石韋閃躲之餘,看到崖壁上還長著一棵萬年纏,於是抓起萬年纏的青籐往下急跳,使勁一蕩躍起,抓住了另外一棵,那萬年纏劇烈地蕩了一下。
石韋兩手手抓萬年纏,腳踩石頭,三下兩下就到了崖壁中間,崖壁上有突起的石頭,躲避在石頭下也能抵擋些攻擊。
石韋向上喊:「快下來!」
面對凌厲狠毒的攻擊,遲衡早就一腳踏在懸崖壁上,聽了喊聲,在擊落一根毒針之後抓起崖上的萬年纏往下一跳,一滑,一蕩,手在抓住崖石的另一根萬年纏時,匕首一揮,崖壁上的那棵斷了,那些刺客無從下來。
遲衡和石韋掛在籐上,崖上的刺客只能謾罵,毒針射下,射在萬年纏上也沒用。
不等二人鬆一口氣忽然聽見嗤嗤兩聲異響。
二人同時下沉了一下,土紛紛落下。
糟糕!
萬年纏也撐不住兩個人呀!
眼看著萬年纏就要被拽斷了,遲衡望了一眼石韋:「你跳到那邊去!」
那邊有塊突起的石頭,如果萬年纏狠狠蕩一下是能躍過去,但是如今萬年纏都要斷了,還怎麼能蕩得起來呢?遲衡左手奮力將匕首一刺插入石縫,重心一移,青籐猛然一緩。石韋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時,遲衡已經離開了萬年纏,右手狠狠將石韋往石頭那邊一推,萬年纏甩了起來,在它脫離崖壁的一瞬,藉著最後一股勁石韋一下躍入那塊石頭上。
待石韋回頭。
匕首在崖壁上畫了鮮明的一道痕跡。
遲衡就像墜石一樣瞬間墜了下去,石韋急忙喊:「遲衡,遲衡,遲衡……」
喊聲追不回墜下去的身影。
耳朵、臉龐、肩膀和手臂擦過尖利的石頭,遲衡的手在石壁上胡亂抓著,風聲呼呼刮過,不可遏制的向下墜落讓一切掙扎都變得那麼徒勞,砰的一聲他砸過了一棵樹。
遲衡一下子拽住了那棵樹。
一棵小松樹,樹枝比大拇指粗不了多少,但在遲衡像救命稻草一樣拽住的瞬間,那棵松樹奇跡般的沒有瞬間斷落,而且反而整棵樹向上一揚,像一個無形的手臂瞬間將它扶住了一樣。
但這也就是一個瞬間而已。
卡嚓一聲,松枝斷了,暫時停止的遲衡又開始順著石崖滾落下去,很快,他的眼前一片一片的白,手抓過的地方由石頭變成了土,一瞬間,遲衡迷迷糊糊地想,終於摔到了山腰了。
砰,身體重重地摔在了一個地方,一股濃郁的花香湧上來,遲衡失去了知覺。
遲衡知道自己沒有死。
因為在昏迷的前一刻他的身體重重摔下去,卻彷彿有一團綿軟的東西將托了一下,也彷彿,一個無形的手,宛如熟悉的擁抱。甚至在滾落終於停止時,清風拂過,如撫摩。而後,陷入黑色的深淵。
夢的深淵。
深淵之中他怎麼也醒不來。
耳側有來來往往的喧囂,聽不清,遲衡如同陷入泥沼中,遲衡想醒來,他使勁的掙扎,但那些喧囂卻慢慢地遠去,他的腦海不停地翻轉重複著墜落懸崖的景象,手臂無力,抓不住任何東西。
卡嚓,松樹動了。
在夢中,遲衡揚起臉那松樹鋪天蓋地砸了下來,就在最後一瞬間,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拽住了他。
呼——
遲衡睜開眼,像夢魘一樣,一陣巨疼掠過心口,恍惚了一陣後,眼前漸漸的清晰:窗子、床幔、錦被、坐在床前、頭覆在錦被上的人。遲衡後知後覺地發現手被人緊緊地握住了,火熱,沁出汗來。
呼吸漸漸緩了下來。
床前的人是誰?長髮束起,發上素樸的長簪——哦,是石韋!
遲衡微笑,牽動著嘴角撕裂般的疼痛。
握著的手一動,石韋漸漸抬起頭,對視良久。石韋的睫毛顫了一顫,目光說不出的激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將手握得更緊了,最末了,石韋慢慢地低下頭:「你醒了?」
「……」
「我不該那麼草率地將你帶到那個地方。」
遲衡想出聲,出不了,只得艱澀地眨了眨眼睛,示意石韋別莫名其妙地自責。石韋沒有看見他的眼神,也不再說話,慢慢地鬆開了手,離開後的手由熾熱變成微熱,而後微涼。
石韋透著一股傷心,雖然只是靜默。
雖然石韋絕對不可能落淚,但遲衡卻感覺有顆眼淚落下來,不可遏制如墜崖。遲衡艱難地抬起手,輕輕拂過他的臉龐。石韋抬起頭,眸子一動不動,即使有千般想說的話,他也只是沉默地凝視著,像一尊石塑一樣。
果然,都是幻覺和錯覺。
石韋怎麼可能流眼淚!他會在勝戰之後狂喜,卻絕對不太可能為自己流淚的,遲衡笑了,手滑下,聲音沙啞:「見我醒來,不高興嗎?」
昏迷了三天,郎中說磕到腦袋了。
皮肉之傷是最輕的,遲衡渾身都是血淋淋的傷,手臂和腿或輕或重地骨折了,但神奇的是,也僅是如此而已。據說他滾落的地方全是負心花,花開得特別茂密,但再茂密的花也是無法承受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的人。郎中嘖嘖不已,逢人就說:「遲將軍真是命大,那麼高的地方竟然只是皮肉之傷,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遲衡躺在床上,腦子想了很多事情,比如那些莫名其妙的刺客。他和石韋都想到了一起了:玄陽闕。
玄陽闕,鄭奕組織的秘會。
玄陽闕里全部是殺手和刺客,除掉過一大批鄭奕的異黨,最著名的有當前皇帝的母親即前太后、當權宦官李公公、當權太丞吳命等人,在鄭奕得勢之後,玄陽闕漸漸銷聲匿跡。
聽到遲衡受襲的事,岑破荊和容越少不了快函問候一番,令遲衡心生警惕的是,容越在信函怒氣沖沖地說玄陽闕的人也在鎮龍城出現了,上次險些將把他和莊期攻擊了。
鄭奕果然可怕。
想不到玄陽闕竟然已經潛入了乾元軍的地盤。明的不行就來暗的,鄭奕一向卑鄙無恥不擇手段。只有治軍一向嚴厲的岑破荊的地盤上還什麼風吹草動。
遲衡疑惑地問石韋:「玄陽闕的人為什麼會忽然橫行,乾元軍的管束是不是鬆懈了?」
因了遲衡這件事,出事石韋當天就重申軍令軍紀,下令嚴查全軍,所以
作者有話要說:遲衡疑惑地問石韋:「玄陽闕的人為什麼會忽然橫行,乾元軍的管束是不是鬆懈了?」
因了遲衡這件事,出事石韋當天就重申軍令軍紀,下令嚴查全軍,所以乾元軍上下整肅,比平常更加嚴厲,還查出兩個鄭奕軍的探子,斬立決,狠狠震懾了一番。遲衡的護衛更不敢有半點含糊,日夜守護,嚴密得像鐵箍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