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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衡見紀策嘴唇發白,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果然冰涼冰涼,起身將那件上等的長毛裘衣拿過來:「這件衣裳是容越從鄭奕軍營裡搶來的,不折不扣的好東西,扔雪裡半天都是暖的,你穿上別凍出病來——都什麼毛病,大冷天的還不當回事,暖暖和和的就不能過麼!」
紀策拿著杯子,笑得意味深長。
遲衡知道他想說什麼:「紀副使,別那麼詭異的笑,是,我把蕭長纓要過來了,那是因為破荊鎮不住這個人。你也看到了,蕭長纓不拘禮節,任情率性,不適合在破荊身邊。」
紀策抿了一口茶:「別解釋。」
茶煙裊裊。
紀策吹著熱氣,夕暉落在雪上極好,遲衡靠近為他撥了撥炭火,又為他添上淡茶。二人述完軍務,紀策就談起了好茶的評品,吟了幾句數百年前的詩,詩風清骨駿與當下時人的喜好有所不同。這些遲衡都不太懂,但紀策娓娓道來聽著就很好。
末了,紀策說道:「蕭長纓的詩很絕妙,為人也很妙。」
一個絕妙的詩人絕口不提他的詩,會少很多雅趣,不過也恰說明他想要的是什麼,遲衡笑著說:「紀副使,聽說你以前在京城時風頭也很勁,我無緣見得真是遺憾啊!」
「一時有一時的景致。」
「紀副使,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粟山關一帶,雙方劍拔弩張,前幾天咱們商討的是,悄然將兵力轉向南邊,形成一個弧線圍攻。不過,這兩天我有新的打算,弧線,不如以點敲擊,將數個點各個擊破打通,會來得更可靠一些。」
「為什麼?」
「我研究過那些探馬的搜集來的信報,與他們對峙的全是鄭奕最厲害的勇將精兵,我不願意正面衝擊白白損耗實力,而且曠日持久的僵持咱們吃不消。如果現在埋下奇兵重兵,屆時一同爆發讓他防不及防,豈不是更好。」遲衡鋪開地圖,「這些地方我都問過岑破荊和容越了,雖很艱難但可行。畢竟,鄭奕雖然強悍,但也不會傻乎乎地硬拚硬,必然也在尋找別的突破點,咱們要先下手為強。」
紀策想了一想,微笑道:「如果會對上,怎麼都會對上,但攻比守強。」
遲衡靠近了些依在暖和的裘衣旁,雙手在柔軟的毛上蹭了一蹭:「那就這麼定了,到晚上咱們一起商量一下怎麼派兵。紀副使,好暖和啊。」一邊說一邊將手伸在更暖和的映著爐火的腰際上,發出慵懶的依戀的聲音。
「……」
太陽暖暖的,爐火暖暖的,紀策的柔軟的衣裳暖暖的。
紀策臉龐低下,望著地圖上宛如游龍一般的走勢,順著遲衡指過的痕跡像一條游龍猛然回頭一口吞下火焰,紀策微微一笑看了遲衡一眼,目光極溫和,遲衡的心也融得暖暖的,恨不能將時光拽住讓它長長久久停在這一刻。
當晚,遲衡與紀策、石韋、容越、岑破荊將移兵進攻一事敲定。
翌日,晴光大好。
遲衡站在粟山關城牆上躊躇滿志,看白雪皚皚,想著雪融之時該是何等的景光,只是望著靜穆的山林,總覺得有一絲不對勁,這天也出奇,從早到晚沒一個人來找他,爐火都寂寥了。
他越來越心神不寧。
就在披上袍子要巡視的時候,忽然一個兵士急匆匆地上來:「報、報將軍……」
果然是突襲來了?哼,來了正好打他個丟盔棄甲。兵士一口氣緩過來:「報告將軍:紀副使跌下山坡受了重傷,剛剛送了回來……」
遲衡頓時愣了。
心像被驟風席捲而過,全都亂了,遲衡一口氣跑到軍中郎中處,郎中正急急忙忙端了一個木盆出來,一木盆的血水,遲衡心都涼了,大踏步闖了進去,兩個照顧的護衛悄然推開,遲衡上前撥開簾子一看,紀策平躺在床上已昏迷過去,傷口剛剛清洗乾淨,遲衡雙拳一握,手指掐進了掌心。
護衛說,紀策獨自騎馬去粟山山中散心,不小心從山坡上摔了下來。
郎中說,坡很陡峭,紀策滾落下馬撞在石頭上,又滾了下去,渾身是傷口,胸口兩根肋骨已斷。還是他的馬跑回營中,兵士見了才覺有異的。
說話的人很多,遲衡耳朵嗡嗡嗡作響大手一拍桌案:「現在傷勢怎麼樣?」
郎中道:「有皮肉外傷和內傷……」
「什麼時候還能醒!」
郎中遲疑片刻:「今、今……頂多明天就能醒來,老夫再熬幾味藥去。將軍,你稍安勿躁,盡量少去副使房中打擾,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清靜。」
遲衡在房門外站了許久,聽寒風呼嘯。
紀策的旁邊,是莊期。遲衡推開了莊期的門,莊期正在忙碌,疑惑地問:「遲將軍……」
遲衡重重地坐在椅子上,面色如鐵:「有一次我喝醉了,你曾說,我命帶桃花一點煞,如正午灼日,親之則暖,太近則灼——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想聽個明明白白。」
莊期沉吟了一下:「我師父:別人是你的桃花,你是別人的煞。做什麼都好,就是不能與你有太多情愫糾葛。就像冬天裡正午的太陽,親近的話很暖,做兄弟做將領會很好;但是若想再近一步妄圖有什麼別的念頭,就會被你的命相灼傷。」
遲衡沉默許久。
次日,紀策醒來,碰一碰就是劇痛,臉疼得比雪還白,大顆大顆的汗濕透重裳。除了郎中,還有莊期裡裡外外照顧著,也代他處理軍中事務,遲衡只站在帳暮旁呆呆看著。
紀策被看得發毛勉強微笑:「你傻啦?」
「紀副使,夷州十二月就要與封振蒼展開反擊了,我怕梁千烈沒有得力的戰略部署,後繼乏力,誤了時機耗損兵力。」
紀策艱難地側了側頭,臉頰的擦傷血紅:「是要我去嗎?」
「最好的人,非你莫屬!」
紀策緩緩地閉上眼睛,眉宇間除了傷勢之痛還雜糅著不可名狀的情愫,許久歎道:「等我能起得了床吧,的確,與其和封振蒼乾耗,不如快刀斬亂麻免得兩頭受敵。」
遲衡倉促離開。
十二月初,雖然肋骨上的傷沒有完全痊癒,但紀策執意冒著漫天大雪離開了粟山關。臨行前遲衡握了一下他的手,他飛速抽開,望著送行的眾人拱手一笑:「諸位,多多保重。」
大雪紛亂,雪上,空留許多馬蹄印。
馬蹄印也沒有留多久就被新的雪絮覆蓋了,兩條腿都麻了,遲衡抖了抖戰靴上的雪。
「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
遲衡回頭一看,是白衣莊期,複雜的心情交糅一起,遲衡道:「怎麼開口說?八字沒一撇的事說出來不是太可笑了嗎——不知道才是最好的。一個安州一個夷州,現在,離得足夠遠吧?而且命人暗中護衛,也絕對不會有意外再發生了!」
「紀副使心中也會不舒服吧?」
「他深明大義,他對我無論怎麼想,都不會對乾元軍有任何遷怒的。再者,他會那麼乾脆的離開,也許早就知道我的難處了。再說,夷州確實需要一個運籌帷幄的人,非他莫屬。」
借口再冠冕堂皇,都是借口。
紀策一離開,事情忽然又多又亂了,莊期一人忙不過來,遲衡讓他與宇長纓二人攜手處理。宇長纓性格果敢,曲直分明,攬過來大刀闊斧佈置軍務,竟然比莊期來得還要清晰,縱有不懂的,也絕不妄下決斷,或請示莊期,或請示岑破荊,或直接與遲衡匯報問詢。
十二月中旬遲衡望著井井有條的各項軍務不由得讚許,對石韋說:「宇長纓真是不錯,可以委以重任。」
宇長纓即被任為知事,與景朔溫雲白同級,參領只莊期一人,職務級別未有明晰。
遲衡也有心栽培,處處讓他決斷,很快在軍中宇長纓的名望與日俱增。宇長纓年輕氣盛當仁不讓,與莊期一起時難免有異見,莊期不擅爭辯,每每被他壓下陣去,處處落於下風。好在均是為乾元軍,二人倒也不會意氣用事,低頭不見抬頭見,面子上沒有太僵硬。
除夕前,遲衡收到夷州信報,紀策已到,夷州軍先聲奪人發起攻擊。
當夜,遲衡召集眾人議事。
卻說以往參會的人有紀策、容越、岑破荊、石韋、莊期、霍斥、古照川等將領,今日去夷州的去夷州,領兵的領兵,所剩無幾。一個長桌五個椅子:正座一個,兩側各兩個;岑破荊、石韋先到坐在右邊,遲衡左手自然是容越的。
宇長纓進來環視一圈,很自然地坐到了石韋對面。
莊期進來,見無椅子就出去了。
容越風風火火披一身雪過來,見莊期在門外面有猶豫,困惑地說:「師兄,呆外面幹什麼,進去啊。」不由分說,拽住他的手臂進屋子去,環視一圈就明白了,容越頓時火冒三丈把披風往旁邊一甩正要發怒。
恰好遲衡先一步到了,見此情形說:「長纓,後天就是除夕易生事端,你去仔細巡視一番。」
宇長纓一愣,面色也不愉,但他明白容越不是莊期,容越的火爆性子是說點著就點著的而且百無禁忌。遂起身,略施了一禮,曳著暗紅色花紋勾金邊華麗寬服離開了。
容越這才轉怒為喜,將莊期死死按在椅子上。
莊期很是尷尬。容越不滿地對遲衡說:「宇長纓什麼來路,他那個狂妄樣子是想翻天啊,以前的秘會可沒有這麼個人。上次我聽見他和師兄爭吵,你還幫著他說話呢,說什麼按他的意思去辦讓他去辦。遲衡你怎麼用人我沒話說,但能不能一碗水端平別讓人看著傷眼!」
遲衡笑了:「什麼時候的事?」
「就前幾天的事!」
石韋見容越一副要掀舊賬的樣子,遂說道:「容將軍,這是粟山關的梅花茶,要不要品品清一清氣。遲將軍,不知這一次是什麼重要的事召集得如此急?」
從怒斥中逃脫,遲衡大大鬆了一口氣:「馬上就跨過年去,咱們之前商議的部署如何了?」
作者有話要說:放心,紀策不會有任何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