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衡繼續說:「扈爍,如果給你足夠的兵力和權限,我相信不止縉州不在話下,完全可以染指靖立等州一展抱負。你曾經與我在雪中比試,沒有記錯的話那時你的身手敏捷許多,是半年前,為了救落入敵陣的兄長而使右臂受傷了,對嗎?比起你來,你的兩位兄長可以說只有蠻力意氣用事,而你卻不得不受制於他們,我想明白為什麼?」
為什麼,還用得著說話,扈爍就是太顧及兄弟情分了。
扈爍何嘗不心知肚明。
「只因為他們是兄長不是嗎?兄與弟就只是前來後到的事兒,你要把它當事它就是事,你要不把他當事就不是事,足夠尊敬就行了,何必連錯的都一起聽進去呢?那你活一輩子為的是什麼?要都這樣的話,自古英雄出年少這話又是怎麼來的呢,都歸那些老匹夫好了!」遲衡收住馬鞭,「扈爍,在西篾時我就想和你說:歸我乾元軍,縉州的兵士全部歸你,我另遣十萬兵士,供你征伐靖立州。」
那邊交戰似乎已停。
扈爍心定了下來,轉向他:「縉州兵士歸我調遣,另加十萬兵士驅遣,就是你的籌碼嗎?」
「對,交換的條件是你需征伐靖立州而不是留在縉州。」
「為什麼之前不和我說?」
「因為我看中的是你。但你對你的兄長很服帖,所以我必須看看扈老大和扈老二是什麼樣的人。現在看來,就我用人的準則,他們二人絕對不能成為乾元軍的將領。今天我把話就挑明了:只歸你,而不是你們扈氏三兄弟,如果搭上令兄,我是不敢把十萬軍士奉上的。別以為我是大方,我相信今天的十萬,明年你會還我百萬大軍!」
扈爍難以置信,低笑兩聲:「哈,我真是琢磨不透。以為你會利誘時,你一句話沒說;以為你趕盡殺絕時,你卻拋出了條件……你說得對,我的確窩得憋屈,大哥今晚要出兵時我就又沒攔住還發生了爭執。我們扈氏是不允許兄弟反目的,你的籌碼我先收了!」說罷,他執馬轉身而去。
在他背後,遲衡喊道:「別忘了你還有扈老二,我不希望無端損耗兵力。」
扈老大被生擒了。
在遲衡存心積慮張開的網裡,扈老大就像蠻撞的蒼蠅越掙扎,網絲收得越緊。遲衡滿意地看著破口大罵的扈老大,心想這個大哥將扈爍撫養大,所以他無法割捨似父似兄的情感。雖然是弱點,但也是可以理解的,總比薄情寡義的人好得多。
遲衡將好茶好飯端上,命人看得緊緊的,不得有一絲馬虎。
七月晚風宜人,遲衡睡在營帳外四肢舒展,不多時莊期來了問詢,無非就是如何處置扈老大的。
遲衡伸了一個懶腰:「等扈爍想透了自然就有處置的法子,現在不急。」
莊期佇立,不再說話卻也不離開。
遲衡拍了拍蓆子:「莊期,你也躺下,躺著看星星脖子不受罪!」枕著手臂仰望浩瀚星空,心情無比開闊。可才說完這句話,他就後悔了,真想拍了自己一嘴巴。
莊期慢慢躺下:「你對扈爍有把握?」
遲衡嗯了一聲後說:「現在,扈爍肯定在找扈老二商量事情。這三兄弟的性格很分明,扈爍其實有主見、但扈老大太固執,扈老二就剩聽話的份了。如今扈老大被俘,扈爍被咱們說動,有一個很好理由讓他去說服扈老二。」
「救扈老大的命?」
「對,這個理由再好不過,也能過扈爍心裡那道檻。」遲衡微笑著說,「當年攻打壘州時是大冷天,我和容越破荊也曾這麼睡在營帳外凍得瑟瑟發抖。他總會說,他師兄如何如何,卻不常聽你提起他。」
「提他那些調皮搗蛋的舊事嗎?」
這種舊事,還得當著容越的面戳破最有趣,遲衡道:「不久我們就可以與他匯合了,你是願意跟著他,還是願意跟著麻行之,兩人你挑一個——麻行之為人也不錯,質樸不花哨不給人耍心眼,但帶兵不俗,尤其是征戰西域更是得心應手。」
沉默許久莊期開口:「我現在有能力輔佐他們嗎?我更想再跟你半年。」
遲衡心裡一沉,閉上眼:「這樣啊,也好!」
第三日,扈老二終於出面了,扈老二比扈老大內斂很多,也寡言,身手不錯,提著黑乎乎的長鋼杖,出口就是:「遲衡,如今大哥在你手裡,到底有什麼條件!」
遲衡開門見山:「讓出縉州,你們願意麼?」
扈老二面色鐵青:「你不要得寸進尺,我們兄弟三人在縉州經營幾十年,輪得到你來耀武揚威!」
遲衡悠悠地說:「幾十年?我記得這裡兩年前還是胡類番的地盤,哪裡多出來的幾十年?山水輪流轉我們各憑本事,我可沒有漫天要價!」
扈老二咬牙切齒說道:「別廢話,我就直說了,你不是要大哥的地盤嗎,給你就是!」
還真是輕易。
遲衡笑著搖頭:「不敢不敢,這買賣太輕易了遲某不敢信!」
「只要你同意我現在就下令讓大哥的兵撤回,怎麼樣!我們兄弟幾個別的不說,這個絕對不會有任何花招!」扈老二說話直白,轉向扈爍,「扈爍,你和……也有些舊交請,你說兩句。」
扈爍艱難開口:「遲衡,你說怎麼辦?」
撥開雲霧見青天,遲衡抑住欣喜,緩緩說道:「扈爍,在矽州相識時我敬你武藝超群,有將才,就曾勸你入我顏王軍,可惜你說要振興扈氏,我和莊期都沒能勸得動你。現在,你我對峙,再爭下去也是徒然耗兵。」
「不錯。」
「我有個主意,一能全你扈氏,二也能全我夙願。扈氏的兵士還是歸你扈氏,但是你們扈氏得舉兵投誠我乾元軍,這樣我才能放心!」
扈老二似乎不相信如此簡單。
果然遲衡又說:「當然,我也怕離開後縉州又在一夜之間變回扈氏。所以,我還得設下條件。兩月之內,扈爍遣兵離開縉州,攻打靖立州,打下多少地盤都算扈爍的功勳,我敢說,你們日後所得絕對不會比今天的少!」
扈老二氣憤地說:「冠冕堂皇的話有屁用,你要將我們扈氏的兵力全奪走就明說。」
遲衡微笑:「確實不太放心,只能出此下策。」
霍斥接過話茬:「至少扈氏的兵力還是歸扈氏的,只是旗幟換了而已。而且,偌大的靖立州作為扈氏馳騁的天地,未嘗會比縉州差!」
扈老二咬牙:「休想!」
在扈老二和扈爍轉身離去時,遲衡說了一句話:「扈爍,麻行之托我給你捎一句話,乾元軍已經滅了木爾牟的大部分兵力,雖然曾是盟友,他也將不得不回兵縉州之東了。」當然,這話是說給扈老二聽的。
莊期看著他們的背影說:「扈老二很強硬。」
遲衡搖頭:「不,只是表面強硬一下罷了,我相信扈爍能將他說動,如果扈爍連他二哥都說不動了,他以後還說動部下怎麼服眾?」
「容越怎麼辦?」
「趁著扈氏接不上茬時抓緊時機攻擊,一旦鬆懈扈老二肯定會報以期望的,不能給他這種妄想的機會。」遲衡琢磨了一下,「如果早由扈爍來掌管扈氏,他們不會是現在這種境地——你有沒有發現扈爍並沒有出兵,所以,在他心底對他的兩個兄長也是有清晰評判的。」
的確,總有狠不下的心,需要別人助推一把。
遲衡又去看了一次扈老大,經過這麼幾天的折磨,扈老大已軟了一些,看了一眼遲衡說:「要殺要剮隨便,老子不怕死。」
「你的兩位弟弟卻拿半壁縉州來換,我捨不得。」
扈老大啐了一口:「扈氏掙下的祖業,別以為我們會拱手讓人!」
扈老大說的對,也不對,縉州還真曾是扈氏的祖業,甚至曾想染指靖立州,與靖立州的木克王結下世代冤仇。可惜扈氏後繼乏人,中道淪落,漸漸的被人逐步侵蝕,乃至後來偏居一隅,再度復興也是近幾年的事。
「不是扈氏,是扈爍!是扈爍爭回來的祖業,如果不是扈爍太遷就你這個兄長、如果你肯大度放手,縉州早就是扈氏的囊中之物了。你自己想一想,如果聽從扈爍的意見,扈氏能吃那麼多個敗戰嗎?不要以為扈爍無能,他只是顧忌你的顏面,不然他要是振臂一呼你以為扈氏那些兵士還能不反水?」
扈老大梗著脖子說:「胡說!」
「胡說不胡說你自己心裡清楚,在你手裡扈氏只剩下多少地盤?沒記錯的話還差點兒被胡類番滅了!等扈爍帶兵了扈氏又多了多少地盤?你還固執不要矽州麻行之的援兵,結果呢,後來的地皮都是借兵掙來的!別說什麼祖業不祖業,沒有扈爍你的祖業早就敗光了!而你呢,仗著是大哥愣是壓著扈爍不讓他動彈。他就欠一點狠勁,不然還能輪到你來糟蹋他辛辛苦苦打下的縉州?」
遲衡拂袖而去。
至始至終,遲衡都沒有笑,因為他心情糟糕,不是因為縉州,而是岑破荊快報,鄭奕像瘋了一樣反撲,他已失一個城池。雖然石韋也遣兵去援,形勢依舊嚴峻。遲衡本想收了縉州之後就回濘州,看來得立刻重新調整一下戰略了。
遲衡再度給扈爍送出勸降函,並允許他見一次扈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