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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8章 一七一 文 / 火棘子

    遲衡心口非常難受,後來段敵說了什麼他都沒有用心聽。

    他早知道段敵極少可能臣服,願意連橫已是極致,但這不是讓心難受的原因。各種心思雜糅上來,有往事,有近況,心口被撕扯著,遲衡趴在桌子上宛如醉酒一般,後來被人抬進了房子裡,他知道自己是清醒的。

    次日,遲衡與段敵道別,並鄭重地說紀策願意連橫,援兵不日將至。

    段敵神情複雜。

    景朔來送了他一段,二人騎在馬上。景朔一如既往的眉目淡然,問遲衡與段敵商談得如何。

    遲衡想,景朔是一個忠實於自己的想法的人,他數次勸諫段敵,段敵都不聽,景朔難保沒有別的想法。遂一五一十地說了,坦言段敵不願意併入乾元軍。

    景朔側頭看他:「看來是沒戲了?段將軍會這麼回答,我一點也不意外。」

    「是啊!」

    「看來數萬顏王軍就要葬身元州了。」

    遲衡搖頭:「絕對不會。都曾是顏王軍怎麼可能見死不救,連橫就連橫吧,紀副使願意助這一把,岑破荊和石韋的援兵就在路上,很快將到達元州。以及,容越也將率兵從壘州穿過炻州到達元州。段將軍雖然答應連橫一事,不知道傳下去了沒,可別在城池關口把我們卡住了,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若命令不曾下達,元州南向的城池是由段敵軍駐守,容越肯定會遭到攻擊。

    景朔眉間一喜:「放心,我會督促的。」

    一路疾馳縱馬如電,日夜兼程終於到達元州邊界的崆隴山,崆隴山極為雄渾,夾著一條崆隴河。

    河邊,遲衡停下。

    濤聲震耳,水霧蒼茫,看這蒼茫的大河劈開渾沌從兩山中間呼嘯而過,怒濤奔湧,激浪拍打著巨石發出如千軍萬馬縱橫而過的怒吼聲,天地大荒日夜不息。山高峻,水蒼茫,萬丈光芒透過兩山中間放射開來,雲蒸霞蔚,幻化無極。

    一時感慨盈胸。

    不知多少山河在荒蠻之中矗立了幾萬年。所謂瞬息,所謂萬變,於渺渺萬年來說只是水一滴。萬里疆土盡歸荒蠻,有幾人能立於浪尖潮頭,攬大好江山於懷中?

    人生苦短,豈能蹉跎,一世無成?遲衡一扯韁繩,駿馬長嘶,與那長河怒浪相映。

    遲衡指扣唇邊長嘯一聲,揮鞭而去。

    崆隴河的那邊容越早已望穿秋水,聽到遲衡來的那一刻,眼睛發亮,飛奔過來:「我都呆兩天了你怎麼才來啊,段敵的部下死腦筋得很,我派了整整三輪使者過去,都不行。是有什麼大喜事了嗎?你這精氣神可不一樣了!」

    遲衡渾身散發著一種意氣奮發的氣場,自然與初到壘州的萎靡不同。

    不等寒暄,遲衡立刻驅馬與崆隴山的將士交涉。

    這次卻極順利,因為他們早晨才接到命令,開關迎軍。且看不多時,遲衡和容越執馬站在高地,看著井然有序的乾元軍進了元州,萬千兵士軍馬魚貫而入。

    遠望怒河蜃氣洶湧,近觀千軍井然有序,遲衡動容。

    容越莫名其妙:「遲衡,我覺得今日的你很是怪異,好像看什麼都很心潮澎湃似得,這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遲衡舉鞭直指前方:「那邊風景如何?」

    「萬雲歸山,好看。」

    「等我們收復了元州夷州,再與你來看,不知心情會是怎麼樣!」遲衡笑了,劍眉揚起,「大好江山,豈能讓鄭奕這種陰險人士霸佔,不管段敵他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元州我是要定了!」

    「……好豪氣!」容越哈哈大笑一甩馬鞭縱馬出去,遲衡策馬追了上去。

    笑聲漸遠,只餘浪濤拍打石壁的回音!

    二人引軍入元州,前來接應的是段敵屬下的一名校尉,見了這等整肅的軍,肅然起敬。遲衡心想,段敵軍到底是被打得頹氣了,從來顏王軍都是極為整肅的,何至於此,心中越發豪邁,恨不能立刻將元州軍收了重整旗鼓!

    岑破荊和石韋那邊傳來信報,他們雙雙到達元州城。

    石韋先行去飛雁崖解圍。

    他這一出擊,雖然鄭奕那邊早有防備,但想不到紀策出兵會如此快,因此雙方陷入激烈的交戰之中。段敵被圍困,如今得了喘息的機會奮然抗擊。

    遲衡飛信令岑破荊秘密行軍,由西邊繞過飛雁崖直抵某一處被鄭奕佔據的關口。

    而遲衡和容越則領著乾元軍由東邊潛行。

    且說六月十五,月亮正圓,這個靜謐的關口上方忽然勁風襲過,而後如海嘯一般的巨響響起,守關的鄭軍將士們紛紛驚醒,俯視看去,幾疑是夢,只見關下忽然多了如一個高樹林立的叢林,月下黑影肅整,正再一看哪裡是樹,分明是一個個手執兵戈的將士。

    鼓聲奮然而起。

    那叢林一樣的軍隊聽了號令同時衝了過來,如洪濤如怒浪勢不可擋。任守關的將士們如何手忙腳亂拚死抵擋,關口很快在迅猛的攻勢下淪陷了。

    佔了關口,遲衡與岑破荊才會面了。

    久經沙場岑破荊早都習慣了,拍著身上的塵土笑道:「這麼多人中,我還是最喜歡和你合戰,心有靈犀、乾脆利落、而且特別有所向披靡的氣勢。」

    遲衡回道:「我和你合力,這個小小的關口還不是探囊取物!」

    「哈,我就喜歡你這種狂妄!」

    遲衡撫摩著關口上的磚牆:「以關為界,那邊的鄭奕大軍想要援助,必須經過這個關口。這個關口不易守,但沒有關係,只要能守過半個月,圍攻飛雁崖的吳止赦等軍得不到援助,就會徹底軍心渙散。」釜底抽薪,讓吳止赦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明日我們就領兵去圍擊吳止赦。」

    「等不到明日今晚就得出發……好吧,你那邊兵疲馬乏,可休息一晚,我和容越各領一支軍,越早趕過去段敵軍的傷亡越少,石韋也不會攻得那麼費勁!」

    岑破荊笑了:「你這話是激我麼?」

    遲衡將駐守關口的將士分派好。之後的半個月裡,關口很快就被鄭奕大軍遭到迅猛攻擊。但有遲衡的精密佈置和命令,也是往死裡生生地扛著,愣是將段敵的大軍截在了關口之外。

    遲衡又將剩下的將士重新分派,從岑破荊和容越的軍隊中各分了三分之一將士,合成了一支軍,為他統領。

    岑破荊這邊的將士,都是炻州軍。

    而容越這邊,都是乾元軍。

    將士們當然少不了紛紛議論,不過有遲衡坐鎮,那麼非議紛紛壓下去了。而且他雖然年輕,但統兵作戰的雷厲風行都是有目共睹,雖然偶有專斷,但最終的勝利都證明是正確選擇。

    知道兩軍融合不易,遲衡對將領的掌控從不鬆懈。

    說一不二,將領們唯有服從。戰事之下不容分裂,偶爾有將領冒出不合的言論,遲衡立刻嚴格按軍紀下去,殺雞儆猴,在鐵腕的鉗制下,兩軍相處出奇的平靜。

    岑破荊、容越、遲衡三人各領悍軍,很快就回軍圍攻吳止赦等軍。

    且說不但吳止赦,還有其他將領各自領軍,之前因倚仗著鄭奕大軍在後,所以對段敵的挑釁肆無忌憚,分作了四支隊伍。但上次吳止赦一敗,折損了士氣,這四支軍又合併成一支,依然由吳止赦統領。

    如今關口被遲衡一戰,如長河斷了源頭,兵源越打越少,士氣越打越低落。

    吳止赦的求援書一封一封飛出去,卻得不到回應,難免慌了神。

    更可怕的是,原先只有段敵一支軍。現在忽然四支軍從天而降:石韋這邊是施計將吳止赦等軍拖住,遲衡三人領軍分解圍毆,不出三日,吳止赦的兵士已經大大折損。而段敵緩過神來,全軍的頹靡一掃而光,他更是派了精兵良將狠狠反擊。

    段敵大軍是哀兵必勝、遲衡這邊是氣勢兇猛。

    遲衡等人運兵嫻熟,把戰勢禁錮得如鐵桶一樣嚴密,吳止赦大軍根本就動彈不得。

    遲衡等三人打得興起,而石韋是將吳止赦大軍纏得最近的,他像那三人一樣攻勢迅猛,而是用計巧戰,生生把吳止赦大軍絞在戰局裡。連續三日吳止赦等將領都是困獸猶鬥,試圖突重圍。

    而這一天,卻出奇的寧靜,也不見叫囂了。

    石韋情知必有蹊蹺。

    就他的經驗,如果吳止赦不是琢磨一場魚死網破的反攻,那就是要使一個金蟬脫殼之計了。石韋將地勢細細的研究了一下,而能逃脫且不易被追逐的地方:有兩處,一處是由遲衡駐守,吳止赦都被遲衡打破膽了,想來不會冒險;另一處,則在飛雁崖的一處險要之地,出了這裡就是茫茫叢林,若從此處逃脫,再找都難了。

    不過,吳止赦身為一員猛將,難道要棄軍而逃,這實在有失大將所為吧?

    棄軍而逃可是重罪。

    石韋將飛雁崖各處都巡視了一番,吩咐將士們都仔細著,別叫吳止赦給逃了。歷了數次惡鬥,石韋外柔內剛的性格、機智過人的戰法也漸得人心,那些猛將漸漸都軟了下來,他一吩咐,自然都提高警惕。

    知道他們性子魯莽但還都靠譜,石韋放下心來。

    石韋手執長槍,騎著高頭大馬漸行漸遠,不急不緩到了一處路口,旁邊有溪流,溪流旁水草蕪雜,歷經戰事之後連草木都被踐踏得不行了。石韋環視了一圈,忽然一種難以言表的不對勁湧了上來。

    太過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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