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把你提為中侯了。」
「不是那種。」
「你要哪一種?賞個大宅子大院子?還是賞個黃金萬兩?」顏鸞斜眼看著他,忽然勾嘴一笑,笑得邪氣,「呦,不好意思了,朗將知道了,咳咳,這就命人挑兩個標緻的女子,給你送到縣丞府去。」
遲衡跳了起來,都什麼跟什麼啊:「不要!」
說罷,抱住顏鸞的腰。
「朗將,我只要你別老是把我一甩甩老遠,既然像池亦悔什麼的都能呆你身邊,為什麼我就不行啊?你讓我打哪我打哪,只是想在你身邊……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外,淒涼得很。」遲衡拖長了聲音,擠出一絲絲傷心。
顏鸞啪的拍在他腦門上:「什麼孤零零?數萬大軍都陪著你了淒涼個什麼勁!」
「我想跟著朗將……」
「好啦!會留在身邊的都是我還不放心,留著再栽培看看。像你這種挑大樑的,肯定得走得遠遠的替我開疆拓土!」顏鸞推了一下他的腦海,遲衡鬆手。
總之繞著顏鸞,走哪跟哪。
顏鸞只當遲衡在縣丞符無聊,隨他跟著。再者遲衡眼亮手快,讓干個什麼也麻利,朗將用得順手,就嫌他稍微有點空就膩上來,這麼大的人還撒嬌。
但人吧,就怕習慣二字,慣著慣著就習慣了,到後來,遲衡抱上來時,顏鸞習以為常。
旁人看在眼裡,也不好說。
何況遲衡扛著「打下了壘州」這麼個大功勞,別人只有敬佩的份。撒個嬌,看不過去頂多不看了,反正他也只對朗將膩歪。尤其是跟遲衡打過一架的池亦悔,因跟著朗將,常有些事務來報,每每見了遲衡就皺眉側目。
這天,遲衡跑進朗將辦事的偏堂。
朗將沒在。
恰見池亦悔伸直了兩腿斜在椅子上,遲衡心裡不爽:「朗將呢?」
池亦悔哼了一聲:「朗將去哪裡,還得跟你報備麼?」
兩人原級別相差無幾,池亦悔在攻下濘州時也立了大功,這次將一起提為中侯,談不上誰壓誰。池亦悔本就狂妄,所以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而遲衡對他總圍著朗將,也極為不爽,火苗蹭的就上來:「這是朗將的地盤,你這麼坐著要臉不要,也太無視軍紀了吧?」
「可笑,十八歲的人,像尾巴一樣纏著朗將胡轉悠,你才不要臉!」池亦悔拍著椅子就站了起來,「沒事就呆縣丞府去,來這裡挑事是不?」
二人正鬥嘴鬥氣,裡屋走出三人:「呦呵,遲小子,想打架是不!」
遲衡一看,氣笑了。
是柴定等人,全是池亦悔那邊的人,個個鼻孔沖天氣焰囂張,看著就很欠扁。遲衡平日還好,一遇到這幾個總有機會接近朗將的,就氣不打一處來,扁了扁袖子,冷笑一聲:「想打是不是?拿刀還是拿拳頭,老子奉陪到底!」
池亦悔悠悠地說:「柴定,打贏了不光彩,咱們別計較。」
柴定沒真想打,上次教訓都夠夠的了,嘿嘿一笑:「池亦悔,咱走,把咱的兵練一練,幾萬的騎兵呢,威風!」說著,四人一起瞟了遲衡一眼,走了,遲衡把關節壓得咯吱咯吱的響。
什麼騎兵?
朗將派兵了嗎?時候是到了,將領該先熟悉兵陣,但朗將怎麼從沒跟自己提過啊,該不會又到最後,隨便給自己撂一根硬骨頭吧——他不怕啃硬骨頭,他怕被撂遠了!
遲衡往裡屋一探頭:「朗將~~~」聲音繞著彎,帶著一股濃濃的膩歪勁。
紀策後背一麻:「好好的啊,這是將軍府。」
遲衡大步走過去,意外朗將哪裡去了:「紀副使啊,忙完了嗎?給你捏捏肩膀,朗將呢?」
嘴裡不叫朗將會死啊?來是什麼事我這麼個大活人就不夠你問的?紀策磨著牙:「虛偽不虛偽,本副使忙完沒忙完有什麼兩樣,反正你找的朗將沒在!」
遲衡趴在紀策肩頭:「紀副使,池亦悔他們練什麼騎兵嗎?給我分的是什麼任務啊?咱們又要出征了麼?」乖乖,去年九月自己就被發配到武知縣,轉眼又是九月。
「你呀,等岑破荊回來再說,先歇著。」
這倒是能和朗將朝夕相處。
可是,他們都領兵打戰去了,自己怎麼辦,看著乾著急?假如池亦悔戰功纍纍蓋住了自己,那可不行!遲衡說不上什麼滋味,派自己不爽,不派自己也不爽。為什麼要生在這破亂世啊,他差點嚎出來:「池亦悔被派去哪裡啊?」
「年初,元州之西南有兩個城池被西南王佔了。讓他們打回來,也試試西南王的底細——不過你放心,出征還得一個月,池亦悔他們得先熟悉熟悉。」換言之,池亦悔打前鋒去了。
整個下午。
遲衡心裡很糾結。
派不派他去打戰都很不爽,臥在紀策的房間上,床上舒舒服服,心裡疙疙瘩瘩,翻來覆去不得勁。
為什麼會跑到紀策的房間去?
原因很簡單,紀策出屋後,遲衡就跟在他旁邊,嘀咕自己被「下放」到縣丞府,與「世」隔絕,天天被雞啊鴨啊包子啊的聲音吵醒。
紀策被叨叨煩了:「包子怎麼啦?包子有什麼不好!我最愛吃包子了,飽漢不知餓漢饑,天天被賣包子的叫醒有多幸福你知道不知道!」
遲衡二話沒說,跑就就給紀策買了四大籠包子:肉餡、白菜餡、地軟餡、茴香蘿蔔餡的,熱氣騰騰。
他很慷慨地說:「紀副使慢慢吃,你這一天三餐的包子我全包了!不行咱們換個地,你睡我那,我睡你那。」嗯,朗將和紀副使的寢房是兩隔壁。
紀策被這慇勤給撼住了。
平常壯漢也就半籠,白了一眼:「就你的那點小心思——算了,不怕擠就搬我房間吧。縣丞府多好的地方,可是大貪官住過的,搞得還把你虧待了一樣。」
遲衡得了話,樂顛顛地拎著衣服過來了。
紀策的房子就一雪洞,除了一張大床就是案子,什麼沒有,但遲衡開心得不像話。躺在紀策的床上,百無聊賴,天色一黑,他就睡過去了。
迷迷瞪瞪有人進來,聲音熟悉:「這小子睡得還香?這才下午吧?」
是朗將麼?遲衡掙扎起不來。
「非不願呆在最奢靡的縣丞府嫌沒伴,我就讓他住過來,早跟你說過,他鐵定不樂意。」紀策的聲音幸災樂禍,「看吧,鬧騰了。」
顏鸞一笑:「讓他睡吧,攻打壘州也夠嗆。」
二人敘軍務。
顏鸞兩人坐在案子那邊,遲衡耳朵靈,盡聽入耳裡。多是瑣事,遲衡聽得昏昏欲睡。
顏鸞忽的話鋒一轉:「今天早晨得了空,我跟知事溫雲白詳談一番了,從去武知、到招兵,再到拿下壘州十餘個城池,每一個細節都沒漏掉,瞭解了許多遲衡沒說的。」
遲衡一驚,自己可什麼都沒隱瞞。
紀策也驚訝了:「怎麼?遲小子不會欺瞞了咱們吧?不應該啊!」
「不是欺瞞。遲衡只說策略如何,對陣如何,拿下了什麼,以及每個人在中間做了什麼。可是,我想瞭解的不止這些。今天跟溫雲白談了,另有斬獲。」
「哦?洗耳恭聽。」
「溫雲白說,遲衡的眼光非常好。他看中的人,栽培一下都能出眾。比如容越,現在統兵能力直逼岑破荊,練兵及陣法尤其讓人驚歎。當初派去武知縣,也就他們兩都統、一個知事、四個校尉、百來號普通的兵。現在有數萬兵士,底下校尉、千總、參軍等一應俱全,而且個個都不差。能從數萬兵士中,挑出自己想要的人,可知遲衡眼光不錯!」
紀策點頭:「能慧眼識英,比什麼都強。」
「而且跟著他的人,不管性格如何,都極自信,跟璞玉一樣潛質被打磨得淋漓盡致。就說溫雲白,當時是抽籤來的,一眾裡最不出色,性子弱,我都恨鐵不成鋼。但這次回來,發現他除了謀略差些,其餘就快趕上你了。」
紀策訝然:「是麼,我近日忙沒空問詢。」
「咱們派他只是協助,遲衡將他培養成了真正的軍中謀士了。不止有出謀劃策,他甚至以一個文職之位,凌駕於其他將領之上,除了統兵之外的事宜均處理得極為出彩。你猜為何一個軟弱的文官,可以到那樣?」
「莫非,也是遲衡?」
「溫雲白與我細說了,遲衡如何替他安排的事務、如何令他樹立威信的,所以溫雲白對遲衡很欽佩,也很聽從。而且據他說,軍中的大小將領們對遲衡都很服從,不下岑破荊。遲衡的能力可見一斑。」
紀策想了一想:「難怪你想讓他看軍職調整名單。」
「對,這兩天我讓他去瞭解攻下濘州全過程和每個將領的功勞,看他能不能瞧出新的苗子來。從來,誰任什麼職,都是咱倆和左右將軍定,咱倆又越來越少親自領兵。有個好眼光幫忙盯著,我更放心。」
紀策笑了:「你再誇下去,遲衡夢裡都要笑醒了。」
遲衡已經快笑出聲了。
本以為朗將對他就是當做小孩,現在可不一樣了,朗將明明很欣賞啊,果然去受一番折磨,還是有用的。
遲衡激動地捏了捏手腕,繼續往下聽。
誰知,那兩人卻不再誇下去,紀策話鋒一轉:「早晨,柴定池亦悔已領兵了。遲衡怎麼辦,要什麼不做乾等,他就毛了。」
紀策真賊,怎麼知道自己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