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韋咬緊牙齒不說話。
次日,有人質為挾,漁水城副將果然守信,將同樣狼狽不堪的岑破荊推到陣前。
岑破荊看著石韋,石韋看著岑破荊。
交換的一剎那,遲衡眼疾手快將岑破荊撈在手裡。瞬間,漁水城的密箭密密麻麻地射過來,被遲衡的大刀飛速擋去。三批密箭之後,漁水城見佔不了便宜,收兵回城。
遲衡身邊的校尉氣得牙癢癢:「遲副都統,為什麼不下令回擊?」
遲衡道:「石韋是一位難得的良將。」
不想誤殺。
岑破荊睜開眼,嘿嘿一笑,而後扯痛了傷勢又倒抽冷氣,依舊不怕死的調笑:「哈,我就知道,你看石韋長得好又憐香惜玉了吧?拿我去換有沒有肉疼?!」
「肉你個鬼!」遲衡挑眉,「要不是你中招了,我們至於繞這麼大一個圈子來攻城。」
岑破荊吐出一口氣:「讓我緩一緩,緩一緩,明天就收拾崔子侯去!早該知道那王八蛋不是個好東西,光明正大比武還敢耍陰招!齷齪,不要臉,要不我能中招?」
你都圍攻人家的城池了,誰比誰齷齪?
遲衡前前後後審視了岑破荊一圈,都是皮外傷,終於放下心來:「不錯,沒少只胳膊少條腿,挺好!」
遲衡頓時覺得渾身枷鎖都散開來了,只要同伴沒事,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幹什麼都敢放開來了。岑破荊則飽飽地睡了一大覺,第二天就騎著一匹大馬意氣奮發地奔向圍堵崔子侯的地方。
行走前,遲衡叮嚀他,切記不要硬攻。
免得又著道。
岑破荊咬牙道:「崔子侯這王八蛋這麼陰損的,我當然也不會光明正大的硬攻。你儘管放心,不出兩天,我準保將他的兵衝散成一段一段的,打不死他耗死他——兵不吃飯能撐得過三天?我叫他跪下來求我放他走——我受的苦,叫他一個都逃不了!」
遲衡啞然失笑:「跪下來求你就算了,看緊是要務!」
岑破荊快馬飛馳而去。
遲衡知道這一次岑破荊絕對不會掉以輕心了,被教訓過一次,就會刻骨銘心。真高興岑破荊這一次受難之後,不是噤若寒蟬,而是越發勇氣倍增信心十足!
次日,遲衡與霍斥依舊是兩面攻城,這一日漁水城的抵擋顯然已是力不從心了,所幸的是城池極為堅固。
而岑破荊那邊傳來的消息更加振奮人心。
顏王軍佔據地利有事,宜攻宜守,攻能讓崔子侯疲於應付,守則禁錮如鐵桶崔子侯沒法子出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岑破荊果然陰謀陽謀一起,花樣輪流上,這一天的侵擾和攻擊,竟然比容越的三倍還多。
他還喜歡叫陣,據說終於崔子侯被他激出,兩人對罵了一陣。
這些,自不必細說。
一天下來,漁水城兵士又損耗不少。更絕的是,崔子侯所在之地有一條河,冬天水也少,但足夠兵士飲用。岑破荊令人挖開渠道,生生地將河睡截斷引到了另一處窪地。這一招實在陰損到家,沒糧猶可撐一撐,沒水,是人都得慌神。
於是多方逼迫之下,崔子侯迫不得已領兵突圍。可惜數次突圍,都被岑破荊堵回去了。
遲衡派了好幾個傳令兵,盯緊那一邊,以便在最短時間內得到最快的消息。
這天,遲衡望像城樓之上。
原先掛著岑破荊的那個地方,竟然出奇地掛了一隻紅色的燈籠,寒風裡搖搖欲墜,是過年時間大戶人家愛掛的那種。遲衡恍然想到,都已經過年了,恍恍惚惚一年又過去了,真叫人心生感慨。
漁水城就像那只燈籠,風雪飄搖,看上去隨時都可能破,可就是沒破。
遲衡沉吟許久。
這次岑破荊鐵了心,欲置崔子侯於死地,斷水三天了,自己攻城也三天了,崔子侯真的忍心將大軍困死在那個地方嗎?如果僥倖突出重圍,他又會從哪裡進漁水城呢?
遲衡騎著雪青馬繞著漁水城跑了一圈。
拋開一切成見,漁水城非常牢固,只靠強攻是很難攻下的。若不是將崔子侯引開,恐怕自己呆上一個月都沒用。所以岑破荊被擒的這一出,真正是攻城的絕佳契機。
假如……崔子侯能突出重圍……
遲衡眼睛一亮,急忙令傳令兵過來,他疾書一封送去給岑破荊。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次日,天未亮。
且說岑破荊這一邊,風一更,雪一更,天氣更比平常惡劣。士氣大降,崔子侯心急如焚。就在方纔,他領兵偷襲,又被岑破荊給擋回來了。崔子侯氣得夠嗆,要說岑破荊這人認真起來,也真是叫人畏懼,直叫人插不進足,伸不進退。
天色猶未明。
不多時,崔子侯忽然領一支精兵,再度突襲。
這次,岑破荊還真是大意了,以為崔子侯不可能這麼快再來,都歇下了,倉促間,只召集了百來個兵士。
崔子侯及其領的精兵見此情形,頓時士氣大振,勇氣倍增,刺出的槍更比以前凌厲。岑破荊應接不暇,節節敗退,生生被崔子侯突出重圍。
岑破荊怎麼甘心,那邊容越也過來增援,旗幟高揚。
崔子侯看了一下情形,四條路中,三條被顏王軍擋住了,只有一條極為崎嶇的路看上去還能越過去。崔子侯當即下令,從這一路突圍,果然百密一疏,這條路一路順暢。
好似出籠的鳥,崔子侯一路疾馳。
眼看著越過這個山林,漁水城在望,崔子侯喜不自禁,奮力鞭馬,驚得林中鳥紛紛逃竄,寂靜山林迴盪著馬鞭聲。
就在此時,崔子侯忽然止馬,只聽見馬一聲長嘶。
所有的精兵同時聽住了。
崔子侯難以置信地看著前方:一個年輕的將領領著一支長隊鎮靜地站在那裡——原來,一切都是陷阱嗎?崔子侯一陣心涼。
遲衡微微笑了:「崔將軍,多日不見,一切還好?」
崔子侯二話沒說,想改變方向。
遲衡又道:「這個山林到處都是新挖出陷阱和繩子,崔將軍不信的話可以一試,到時不要怪末將沒有提醒。」
崔子侯咬牙,想要回兵。
為時已晚,他聽到篤篤的馬蹄聲陣陣傳來,那麼可憎的熟悉。眨眼間,岑破荊已飛馬到了,高聲戲謔:「崔大將軍,讓你別跑得那麼快,你還不聽,反正都是到我們顏王軍的帳營裡做客,何必這麼害羞!」
崔子侯咬牙切齒,回馬端直衝過去給岑破荊一槍,岑破荊笑吟吟舉刀一迎。
這二人打起來,精兵們自然也混作一團。
不過,這山林早被做遲衡過手腳,只見數個漁水城兵士才鞭馬縱起,忽然一個跟頭就摘下去,原來的流星拐把馬腿勾住了。更有多個兵士心一急,縱馬左突右衝,咚的數聲連人帶馬都跌入陷阱之中。
崔子侯總共才帶了多少人,被這麼一暗算,剩下七零八落沒幾個。
遲衡不管其他人,鞭馬跑向崔子侯那邊。
如此一來,就成了岑破荊與遲衡共同追逐崔子侯。四處是陷阱,崔子侯又只有一桿槍,岑破荊和遲衡都是刀中高手。岑破荊有心一雪前恥,刀刀削得快;遲衡倒不咄咄逼人,但每一刀過來都讓崔子侯幾乎跌落。
眼看崔子侯越來越力不從心。
遲衡與岑破荊對視,兩人同時豁然出刀,崔子侯一驚,避之不及,當即跌落在地,滾了幾滾,抬頭,兩把刀指向他的頭。
反抗已遲。
崔子侯閉著雙眼,任由岑破荊綁了個結結實實。繩子一層又一層,連遲衡都看不下去了,抱著手說:「岑破荊,差不多就行了,你這是準備讓他血脈不暢而死嗎?」
岑破荊捆完,見崔子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氣不過,伸手刮了一下崔子侯的臉。
崔子侯果然睜眼,眸子裡滿是怒光。
岑破荊滿不在乎又刮了一下,嘿嘿地笑:「崔子侯,早知道有這一天,你跟我兜了這幾天圈子是為什麼,白費勁。我早說過,你是我的人!」
崔子侯沒罵人,遲衡嗤的一聲笑了:「你的人?你這是綁去進洞房啊!」
他們嬉鬧。
崔子侯臉氣得通紅,斜睨了岑破荊一眼,抿嘴不說話。那神情,無比之傲氣,果然岑破荊一下子就惱火了:「遲衡,這人就是欠收拾,這樣了還不學乖,非要打一頓才高興。」
說罷,岑破荊舉起鞭子,啪的一聲徑直甩在崔子侯的背上。
登時皮開肉綻。
崔子侯一下子被打得撲倒在地。
岑破荊舉鞭還要鞭笞,遲衡一把將他的手腕握住:「行了行了,說不定他就一斜眼病。就算打死你能怎麼樣,還要留著攻城用呢。」
岑破荊還是氣不過:「遲衡,你把他的手抽出來,當年的仇我還要報呢!」
遲衡哭笑不得:「你捆得這麼結實鬼才能抽得出來?」
一邊說,一邊將崔子侯翻過來,卻見崔子侯已經閉上了眼睛,唇色如土,唇角有血流出——該不會是咬舌自盡了吧?遲衡急忙撬開崔子侯的嘴巴,卻見一切完好無損。
岑破荊磨著牙齒,哼了一聲:「怕是累的。」
這幾天崔子侯沒一天消停,就想突出重圍,這麼一次一次白天黑夜,憑誰都受不了,今天一喜一悲,再被岑破荊狠狠的一鞭子,難怪吐血了。
遲衡了悟:「崔子侯交給我,不然遲早得死在你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