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破荊循循善誘:「平白無故,朗將提拔都統幹什麼?就是拔出新苗子為他所用。如今,咱們活捉了元州王,又在西線立了軍威,把咱們按去打壘州有人說閒話也震得住。之前要是放咱們倆去攻壘州,誰能服?段敵手下的人不得鬧翻天。」
似乎,確實這麼回事。
「咱是梁鬍子的人。梁鬍子為什麼默許朗將的隨意調配?不止是關係好,更是要克住段敵那一邊。梁鬍子也不容易,每天都物色新苗子,連辛闕都被教化得有模有樣。你想過原因嗎,朗將的苦,你都不知道!」岑破荊責備道。
遲衡下巴擱在涼枕上,漸漸明晰了。
岑破荊歎息:「今天這一鬧,為了肅軍紀明軍法,朗將肯定不能立刻讓咱倆幹大事了。不過,我也不後悔,早就想揍池亦悔他們了。」
「嗯,我也爽快很多。」
岑破荊歪頭:「想開了?這下明白,不是不願留你,而是讓你真正替他分憂解難。哈,我都趕上紀副使那張嘴了。」
二人相視而笑。
許久,遲衡齜牙忍著背疼:「是我太不懂事了。」
次日清晨,得了消息,容越看兩人的模樣就樂個不停,劈頭就問:「聽說你們跟人打架了?打贏了沒?」
「平分秋色。」
「虧了。早知道挨這麼一頓,說什麼也要打贏才夠本,可惜當時我不在。」
大家都笑了。
容越專管惹禍,不收攤子,他要是在場,這架決計是收不住了,只會往死裡打。遲衡趴著說:「你要是挨這一頓鞭子,這輩子肯定都不想打架了。」反正他是不想打了。
這一頓打,也有好處,
顏王軍軍紀為之一肅,大家都收斂了,各司其事,平安無事。因先鋒的八個都統,四個都打趴了,顏鸞說的三日後的封賞,也往後順延了,如此到了七月末。
夏烈猶在,四人年輕體壯,這麼一頓打,過不了幾天依舊活蹦亂跳下地了。見了面,再也不嗆了,擦肩而過視若無睹。
清靜了。
傷口才初癒,逮著一個好機會遲衡跑去紀策之所,還是那個粉色閨房,粉色的帳子依舊柔柔垂下。
紀策打著蒲扇驅著蚊蟲:「來了?好得還真快,早知道多說十鞭子。」
你!
「紀副使,我來。」遲衡搶過蒲扇給他慇勤扇了起來,風扇得呼呼的。
「無事獻慇勤,說吧什麼事?」
遲衡狠狠扇了幾下,給紀策遞上茶杯:「紀副使英明,無所不知。我惹了禍,朗將是不是特別生氣?路上見了,理都不理我就走過去了,我特來探探口風。」
「怎麼會,顏鸞說小孩誰不犯錯……」紀策猛然住口,狠狠拍了一下遲衡的腦門,「你小子也敢來套我的話!」
這麼快就露餡了。
還是紀策奸,遲衡齜牙:「副使饒命!我不敢直接問朗將嘛,路上也見不著。上次他讓我去壘州,我不瞭解他的用心,說了不該說的話,現在還有戲沒?我想通了,壘州就壘州,又不是永遠不回來了。其實,朗將讓我去哪我就去哪,沒有任何怨言的。」
紀策呵呵的笑,笑得詭異:「我做不了主。」
「啊?是不是沒戲了?」遲衡懊惱不已,「就知道不該那麼衝動。時間要是可以倒流就好了,我絕對絕對不說那種蠢話。紀副使,我會不會被打入冷宮啊?」
冷宮?紀策噗的笑出聲。
「紀副使,我不管,你一定要給朗將吹吹風……」
紀策忍不住爆笑,眼睛看向後面。
遲衡這才覺得不對勁,回頭一看粉色的帳子掀開了,朗將似笑非笑,坐在床當中,午睡初醒,聲音還有點兒沙啞:「紀策,你想徇私舞弊?」
遲衡想撞牆。
第二次了。怎麼就忘了朗將最愛睡紀策的床。
紀策起身笑,說得促狹:「朗將在這裡,想吹什麼風你就吹吧,我手無縛雞之力,沒那麼大的力氣。」
說罷給顏鸞端茶過去。
遲衡尷尬站著。
接茶瞬間紀策趁機跟顏鸞說:「誒,能把人逗死,還真是一個活寶啊。我看錯了,甜頭不給都跑得歡快,你要讓他停下都是罪過。明天的封賞會,先抑後揚,他肯定高興。」
顏鸞好笑:「你還真是會見縫插針。」
八月初九,諸事皆宜。
封賞一事重啟,大致有三項:一則是平定炻州,諸將封賞;二是入城後,內務封賞;三則是活捉元州王,特別封賞。
眾人均喜上眉梢。
第一項是主要的,從最初的攻破,一直到後來肅清掃平,從將軍到部下,逐一賞下來。而別的都統也都因功,各自有了封位,甚至有功的普通兵士都升了。岑破荊等人因鬥毆一事,只有賞金沒有封位,二人聽得焦急。
第二項,內務與遲衡無關。
好不容易等到第三項活捉元州王,朗將宣佈,都統與副都統領隊有功,將功抵過,依舊是一個都統,一個副都統。遲衡等人大大鬆了一口氣。而東龍溶洞中,容越也有功,被封為校尉。
真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
這次封賞,較以往級別鮮明許多。比如武職:左右將軍之下,封了八個中侯,中侯之下是招討使,再往下就是校尉千總司戈等不一而足。而都統之職,只岑破荊和遲衡兩人,介於中侯和招討使之間。
其餘的各種文職,不一一贅述。
遲衡多了個心眼,發現以前中侯都是段敵的人,而此次增加的兩人都是梁千烈手下。其中一個駐守夷州,即是紅眼虎。遲衡不由感慨,以前和岑破荊說紅眼虎頂多帶三千人。事實呢,征戰歷練之後,紅眼虎現在帶數萬人馬,可知人都是一步一步上去的。不走下去,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厲害。
倘若沒有鬥毆一事,岑破荊肯定封上去了。
招討使之職,就更多梁千烈的人了。許多新面孔,全是從去年冬天到今天攻打炻州湧出來的。江山代有人才出,一茬一茬比割韭菜還快,如此一想,遲衡壓力甚大。
這次封賞將領瞬間多了許多,但兵還是那些兵。
僧多粥少,不可能都圍著炻州轉。
朗將召集了眾招討使,分到炻州各地,自行招兵買馬並嚴加訓練,以期秋後用兵,不至捉襟見肘。而岑破荊和遲衡,則專門派往距壘州較近的武知縣,同樣是招兵買馬訓練,以備不時之需——這個備,是專為攻擊壘州而備,形式一樣,深意卻是不同的,眾人均知。
不日啟程。
雖然早有準備,遲衡沒想到這麼快。好在,他和岑破荊也沒什麼羈絆,說安排就安排,與梁千烈商議之後,兩人忙活了三天,諸事一安排,決定八月十五就啟程。
啟程前一天,遲衡鼓足勇氣跑到朗將處。
其時,已是華燈初上。
不像往日冷清,院子裡掛了幾個大燈籠,亮亮的,喧嘩聲起很是熱鬧,侍衛見了遲衡徑直往裡走,令他停下,說得進去先報,得了朗將准許才可進入。
遲衡納悶。
很快,侍衛回來,領他進去。
一見才知怎麼回事:大園中央,一桌極大極大的酒席之上,左右將軍、眾中侯、還有好幾個重要文職都在。遲衡一時尷尬,想要走,顏鸞笑吟吟,拍了拍旁邊的空位:「遲衡,來,坐我身邊。」
遲衡坐了過去,聞到隱隱的酒味。
心跳加劇。
原來,今天是慶功宴,只有這幾個重要將領參加的。剛才在宴上,顏鸞將每個人的職責都詳細劃分,徹底把梁千烈和段敵分開;中侯也各有管轄,比以前更細更分明,規避了以往的諸多內部紛爭弊端。
吩咐完,才開喝。
武將們都豪爽,個個喝到淋漓盡致,遲衡正趕上各位都喝到巷上時。
顏鸞旁邊的空位本是紀策的,據說紀策扛不住烈酒更扛不住顏鸞豪邁的勸酒,已經先行倒下被送回那個閨房去了。
遲衡坐在旁邊,難免忐忑。
一桌都是軍功卓著的人,有些人看遲衡是不屑,也有好奇的,還有質疑。
看著愛將受到質疑,梁千烈一拍桌子,豪爽地說:「遲衡,是我手下的兵,去年才入軍,有膽有識,去年六月破了元州北關,後將元州王兩位手下斬殺。這次去苦茲,赤手空拳打死四個將領、一條巨怪、活捉了元州王……更別說這一次西線收復得服服帖帖的了。不說領兵作戰的能力,單說過關斬將的能力,在座的,幾個有過這種際遇?遲衡,斟酒,給眾位中侯和左將軍敬一杯。」
幾輪下來大家就都熟了。
數人敬佩,少不了說些年輕猛將之類的話。也依然有不屑的,難免提僥倖二字。遲衡不惱,也沒得意忘形,認認真真把酒都敬完了。
段敵酒勁上來,轉頭對梁千烈說:「你手下的這幾個人我都瞭如指掌。咱都是硬拚硬戰過來的,知道怎麼回事,絕不是只有運氣二字那麼簡單。他,還有岑破荊,都是不錯的。」
這話一開,別人都不再說風涼話。
朗將高興了:「遲衡,還不給左將軍再敬一杯酒!」
這慶功宴一喝就喝到子夜去了,美酒、美景和暢快心情,把所有的人都放倒了,陸陸續續被送了回去。
唯有遲衡,他酒量深藏不露,喝酒頂多能喝到微醺。
何況朗將在身邊,他更是沒有放肆的喝,夜風一吹就清醒了。見朗將已經深醉,且倚在自己的肩頭將睡未睡,而梁千烈竟然還在和段敵鬥酒,兩人早都把胡話說了一籮筐了。
遲衡起身將朗將扶起:「諸位將軍中侯,遲衡先扶朗將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