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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4章 ま七四 文 / 火棘子

    苦茲郡有東西南北四個領主,郡王坐鎮一郡之央。

    琉瓦寨在東,屬東領主的管轄之地。東領主所居之地,雲山霧罩,地勢低窪,儘是青竹,蔓草叢生,有許多粗比人腰的沛實青籐繞著大樹,大樹均是數百年的參天古樹,天氣濕潤。時近正午,樹葉還掉晨露,將陽光一遮,幽深幽深的,總之叫人一看發怵,總覺得會竄出大蟒蛇之類的玩意。

    容越頭皮發麻:「這什麼地兒,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走過了一排一排的竹樓之後,來到一處高峻之地,見到了四十餘歲的東領主。

    聽了原委,東領主沉吟道:「炻州顏王軍的兵?難怪剛剛來一個年輕都統,說讓手下留情,我正納悶怎麼回事呢。把人都請出來,一起說道說道,什麼理,才能判得清。」

    正是岑破荊和曲央。岑破荊心急馬快,還趕在他們之前到了。

    東領主不急不緩,把苦芥茶都擺開,邀所有人一起喝,幾杯茶下去,這事兒也說明白了。聽到東領主說要替他們做主,那邊義憤填膺的小伙兒們也都漸漸平息的怒火了。忙著趕路,翻山越嶺,都累得不行,東領主令人將其他小伙安頓到別處等消息,只留琉蒙一人在。

    鬱悶之餘,岑破荊瞪了一眼容越,壓低了聲音說:「真是,多大的事兒,入個洞房就沒事了,你能吃虧?爽死了!得了便宜還賣乖!知道現在折騰出多大的罪不,最輕的就是砍頭!」

    容越怒:「洞房能輕易入?你有沒有點操守!」

    「操守操守操……他大爺的,你要操守這種東西能吃啊!」岑破荊怒目,憤然回頭看遲衡,「還有你啊,讓好好守著這個惹禍精還捅出簍子,你知道這些蠻子最不講理了,芝麻大的事他們能說成西瓜。」

    曲央悠悠的插話:「你們聲音太大了。」

    同時都緊緊閉上嘴巴。

    東領主搬出一大箱子竹片,一片一片地翻過去,最末了指著一冊說:「岑都統,這是元奚初建時,與苦茲郡定下的制度,看這裡:若擾我風俗民規,平民鞭笞三百;兵士罪加三倍。說來就早了,相傳苦茲最初併入元奚時,有將士借巡視之名擾我苦茲民眾,故而有此規矩。都統,算來,也就是各罰九百鞭了。」

    九百鞭?

    骨頭都會被鞭成渣渣的。

    遲衡背後一涼,身為「罪犯」,他還不能說任何話,以免激怒琉蒙和領主。

    岑破荊與東領主耳語了一番。

    東領主點了點頭。岑破荊面色肅穆,走到琉蒙跟前,行了一個大禮,雙手托著一把彎刀,正色說:「琉蒙大哥,我手下的人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這是一個小小的見面禮,以表歉意!」

    那把彎刀,寒光凜凜,正是曲央貼身帶的,遲衡且驚且疑。

    琉蒙卻冷著臉。

    東領主發話了:「琉蒙,既然是都統的心意就收下吧。這刀,我也看過了,這麼利且精緻的,整個苦茲郡都沒幾把,抵得上十幾頭牛的貴重。」苦茲這邊,送刀是最大誠意。

    琉蒙生性硬直,不肯接刀:「受之不起,請領主依法懲罰,給我家妹妹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

    不肯接刀,即是不肯接受退讓及息事寧人。

    岑破荊長歎,將彎刀擺在東領主的案桌之上:「既然已是死罪,我也無話可說,請問領主何時行刑?」

    不是吧?

    遲衡與容越頭皮一緊。

    東領主不說話,琉蒙憤然,恨不能立刻戳上一刀子一樣,拍案而起:「當然得盡快,我妹妹的名譽都被你們毀了。」

    「至少,讓小將的手下睡個好覺吧。」岑破荊歎道。

    琉蒙看看東領主,東領主道:「倒也是,殺過人的,還得讓吃口飽飯上路呢。琉蒙,有領主在,你儘管放心,他們也跑不了,你跟那幾個小伙去睡個覺。」

    琉蒙見狀,告退。

    東領主拿起那彎刀仔細看了一看:「絕世好刀!」

    岑破荊道:「領主好眼力,這是我家祖傳的寶器。我這兩手下都是老粗,絕對不是有意要冒犯那……那花王的,再者,他們,也沒得逞,不是麼?」旁邊的曲央聲色不動,好像那刀真是岑破荊的一樣。

    東領主笑了:「岑都統有所不知,你們這罪比殺人還大。殺是一時,現在,叫花王一輩子都抬不起見人。」

    「罰,一定是要罰的。就算領主不罰,回到軍營裡也有軍紀兩百棍等著。」岑破荊忽然激憤,「我們顏王軍初到苦茲,意欲立個好名聲,就被這倆壞了,所以領主儘管放心,我們絕不姑息。」

    「我就奇怪了,能成花主必然是貌美的,你這兄弟怎麼不肯呢?」

    這倆腦子灌風了唄!

    岑破荊心底暗罵,臉皮抽了一抽,急中生智:「他們不肯,不是因為花王不好,是因為他們不行。」

    不行?

    容越一個茫然。遲衡一個恍惚。

    領主好奇問:「不行?那裡不行麼?我看這兩位的體格,可比尋常人好多了。」

    岑破荊硬著頭皮回答:「一千個果子,也總有那麼幾個長歪的。他們倆,咳,對女人不行,只對男人……咳,咳咳,咳咳咳。所以他們明裡是兄弟,暗裡、咳、是一對夫妻……這種傷風敗俗的事,雖然在夷州實屬平常,怎麼好意思說出去。」旁邊的曲央竟然很應景地點了一點頭,神情無比冷峻正色。

    領主恍然大悟。

    容越想要辯白,遲衡把他的嘴再一次摀住了。東領主還沒說話,就聽見嗤的一聲清晰的笑。

    非常突兀,非常無禮。

    四人一同望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被一道紫紅色的紗簾攔著,什麼都看不清,再一起看著東領主,東領主捂嘴咳嗽了兩聲。

    紗簾後傳來一聲:「挺有意思的。」

    聲音有點低沉,聽上去頂多二十餘歲。再看領主的樣子,畢恭畢敬。

    這誰啊?

    只見東領主快步走到紗簾前,將紗簾掀開掛起,紗簾背後的一切赫然出現。背後是一個高台,高台之上一把長籐椅,坐著一個年輕人。只見他的右半邊臉罩著一個鐵色面具,勾著一半籐蔓一半骷髏的紋路,望之可恐。左邊臉,邪氣絕倫,瞳孔不是黑色與褐色,而是帶著妖冶的紅。左邊的耳朵上,戴著一個大大的蛇形朱紅圓環。

    一身艷麗的長袍,五顏六色繁麗無雙。

    四下無聲,窒息的咄咄逼人。那年輕人緩緩站起來,耳側圓環冷光泠泠。

    「郡王,請!」

    郡王?

    竟是苦茲郡郡王——諾於甘納。

    年輕的甘納緩步走了下來,帶著一身詭譎的香味迎面撲來。岑破荊率先施了一禮,其他人也跟隨施禮。甘納應了,只對岑破荊淡淡地點了點頭。不等說什麼,甘納竟然先被彎刀吸引,將彎刀拿起,審視了一番,而後目光逐一掃過四人,最末停在了曲央的身上:「這刀,是你的?」

    曲央默認。

    甘納將彎刀放在鼻尖,閉目吸了一吸,舉止詭異到嚇人,末了睜眼,似笑非笑:「被千人的血浸過的神器,味道就是不一樣。」

    四下俱驚,一起看向曲央,曲央面無表情。

    「這樣的刀只適合殺人,怎麼能用來當作禮物送人呢?」甘納忽然揮刀下劃,彎刀一閃,半個犀牛骨啪噠一聲,斷作兩半,刀痕整齊光滑。刀利,臂力更是驚人,四人見了,心下都佩服。

    甘納面露贊色,凝目曲央,遲衡湧出現一股不祥。

    「神刀挑主,一般人豈能駕馭?」甘納將彎刀還給曲央。

    曲央默默接過。

    除了岑破荊,其他人都靜默了,不與他對視。

    唯獨容越,生性好奇,見過的人也少,數次看甘納,他看得大大方方,所以沒顯得失禮。看得多了,甘納眸子一抬,亦朝他詭譎一笑,容越一身寒氣襲來,打了一個哆嗦,靠近遲衡:「這人的眼睛是紅的,才是像浸過血一樣呢,看一眼都要瞎了。」

    遲衡暗下肘了肘他的腰:「別看,別說話。」

    甘納雖聽不見,看二人的神情約莫也猜到,敲了敲笛子,傾身向岑破荊,語調很輕,聲音卻不小:「你這兩個部下,是那種……」

    岑破荊意會,堅定地點頭。

    「在本王看來,實在不太像啊。」甘納的丹鳳眼上揚,似笑非笑儘是質疑。

    一桌子人都停滯了一下。遲衡深情地看著容越,容越又渾身哆嗦了一下。無論如何,船都要橋頭,回頭路是沒有了,遲衡深深呼吸一口氣,忽然伸手抱住了容越,雙手將他的頭一按按進自己肩頭。

    容越掙扎了兩下。

    遲衡輕說:「操守扔一邊去!」

    容越悶笑一下,也不掙了,大大方方地伸手攬住了遲衡的腰,暗地卻掐了一把。遲衡臉色一抽,雙手慢慢鬆開。容越抬頭,飛快看了一眼甘納,果然看得眼睛眨也沒眨,心想這下該信了吧。

    趁此機會,遲衡飛快地湊前,掠過容越的唇。

    無聲,可怕的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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