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圍一小桌子吃飯,辛闕緊挨著遲衡,岑破荊忍不住對曲央抱怨:「你說辛闕這小沒良心的。我對他好不好?我對好不好!別人都嫌他是拖油瓶,就我帶他。結果呢,看看,看看,從來都沒給我夾過菜啊!」
遲衡樂了,夾一筷子青菜放岑破荊碗裡。
辛闕斜眼看他。
岑破荊繼續「申訴」:「我,教他練刀騎馬教他為人處事。遲衡,什麼都沒做。為什麼遲衡一回來他就要撲過去啊?把我置於何地啊!曲央,我已經預見到了,這塊不貼心的破棉襖遲早要成為遲衡的了。」
這下,全桌子都笑了,遲衡問辛闕:「小闕,你破哥要去捉炻州王,你跟去不?」
知道都逗他,辛闕認真說:「破哥可以和大哥一起,一正一副,把我帶上,一起活捉炻州王!大哥,我現在的刀法可厲害了,破哥都敗給我啦!」
「是我讓著你!對了,遲衡你趕緊報名去,說不定選上了,咱們一起。」
話題一岔開,岑破荊說了些當前形勢,手舞足蹈:「遲衡,炻州城真沒什麼好駐守的,一群將軍啊首領啊坐鎮,幾時能出頭?跟我一起,如果選中立刻就升為都統,再活捉了兩個王,又是立一個大功!」
「要說跟你,我還不如……跟曲央呢。」遲衡轉向曲央,這位可是一直沒開口的。
「為什麼?」岑破荊鬱悶。
「跟你去追就像瞎子摸象沒頭緒。跟曲央多好啊,他一直追著炻州王與元州王,這一出征還不是手到擒來?」遲衡看曲央,還是一副冷面冷心的模樣,心想曲央可真是萬年不變。
誰知,曲央開口:「那咱們一起吧!」
遲衡一僵,拿眼瞟岑破荊。沒什麼反應,倒是辛闕不樂意了:「不行,大哥得跟我們在一起!」四隊是從不同的地方切入,一隊只有兩個都統,且不論能否選上,至少三人是並不到一起的。
「先報上名再說。」遲衡扒了兩口飯。
且不提後來遲衡找到梁千烈報名,特意說了很想很想去,梁千烈斜眼看他:你不早就是朗將的人了,現在倒知道來求我了,哼,我考慮考慮。
知道他愛戲弄自己,遲衡反而放心了。總之那天熱熱鬧鬧的,如同去年在兵營一樣,無拘無束,容越很快融進來了,晚上意猶未盡:「遲衡,早知道那麼好玩,我就不在紫星台呆那麼多年了。你是不知道,師兄他們都是往天上看的人,我想拽他們玩,一個一個都說我沒正經,太鬱悶了。」
當晚,遲衡想跑去找紀策,看能不能探個口風。
紀策被分在一個曾經是閨房的房間,裡面全是粉色的帳幔,十分綺麗。門半開著,他喊了兩句,沒人應。這些天的相處,他和紀策早就熟悉了,遂徑直推門進去,見床幔裡有影子。
他以為是紀策,伸手把窗幔一撩。
映入眼簾的竟是顏鸞。
顏鸞睡眼朦朧,倒沒被嚇著,眼睛轉了一圈:「遲衡?你怎麼在這裡?紀策呢?天黑了?」
應該是,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爬到紀策的床上了?不是摯友嗎,絕對不要是想像那樣子!遲衡憋得滿臉通紅,吭哧半天說:「朗將,你睡得可好?」
「湊合,還是這裡清靜。」顏鸞舒展了一下胳膊,把衣服穿好下了床,臉上沒有半點不自在。
遲衡忍不住問:「朗將,你怎麼會在紀副使的床上?」
顏鸞一愣,覺著這話有點怪:「紀策上哪了?」
沉默。
難挨的沉默靜靜橫亙眼前。
「還能去哪兒?我就一直坐在這裡!」一個聲音劃破沉默,紀策手執一卷書,正端坐在青玉案旁,無奈支手,「自從床邊那位進來、自從床上那位醒來,我動都沒動過。」可就是被無視了。
遲衡鬆了一口氣,臉頰發燙,因為莫名其妙的猜測,趕緊跑過去:「紀副使,我……我想……」
「想走後門?不如直接和朗將說吧。」紀策答的順溜。
遲衡都不敢再看顏鸞的臉。
好在顏鸞沒多想,理了理長髮,戲謔道:「紀策,你還徇私舞弊?把難題都推給我了?這可不行,雖然你在矽州立了大功,也不能壞了規矩。既然放出了話,勢必要公公正正挑選一番的。」
義正嚴詞,卻是帶笑,遲衡知道顏鸞對剛才的冒犯沒放心上,舒了一口氣問:「朗將,你要怎麼挑選呢?」
語氣竟然還帶撒嬌,顏鸞怪異地瞅了他一眼,對紀策說:「跟你出去一趟,這小子活絡多了,原先只知道耍刀弄槍,現在還會撒嬌了。紀策,你可是把梁千烈的得意門生調|教得有點嚇人。」
紀策嗤的笑了:「喔?反正在我面前他沒撒嬌過。」
站一旁的遲衡也沒不好意思,事實上,顏鸞在他面前說這種話,正是不見外,他挺開心的。再說,向朗將撒嬌也不是什麼難為情的事,誰讓朗將不止是將領,更是救命恩人呢。
「挑選的方法:左右將軍——梁千烈與段敵各出候選人選,諸位將領都來評判。挑上的當都統和副都統;沒挑上的,統領後面的數萬兵士跟上。前鋒征一處,後面的平一處,今年七月前,務必使炻州全插上顏王軍的青旗。」顏鸞狡黠一笑,「所以你無需擔心,就是當不上都統,當大後方的統領也挺好的。」
遲衡撓了撓頭:「我要打前鋒!」
顏鸞讚許似的點頭:「好!各憑真本事了!紀策,還是你這裡安靜,睡得舒服,我先回了,明天再來。」
顏鸞一出,遲衡跟上去,問道:「朗將,睡不好覺嗎,我知道安睡的藥草。」
顏鸞苦惱地答道:「總會弄到很晚,白天又有人來匯報這匯報那,所以躲紀策這裡來。現在就睡夠了,不是什麼大事。」
遲衡緊隨左右。
顏鸞停下來,遲衡緊張地看他,生怕他叫自己別跟著。
兩人對視了一下,顏鸞終於還是笑了一笑:「倒也沒變多少。遲衡,晚上要沒什麼事就跟在我旁邊,處理些雜事也好,我欠一個跑腿的。」
遲衡克制不住的激動,笑顏逐開。
顏鸞的內寢很大。床在南床下,西邊是紅漆櫃子,東邊擱了一張大大的青玉案子,案子擺了案卷無數,有些還堆在凳子上。
確實是雜事,大部分還與領軍作戰無關,無非就是炻州城初定,諸事都要處理。別的猶可,在安排人員上特別費斟酌,諸如:安排人招降俘虜、有些重要將領還得顏鸞親自去;安排人修復、守衛炻州城,以防萬一;安排人廣造船隻,以供以後征戰;安排人掌管軍糧和財物;安排人招兵買馬;安排人監製衣物;以及安排此次選拔都統等等的諸多事宜。
一個蘿蔔一個坑,更別說安排後,還有陸續來匯報的。
雖然不是親力親為,也得顏鸞一一吩咐下去。房間到子時,燭火都是通明的,顏鸞忙得不亦樂乎。而遲衡奔波數日,難免疲乏,在燈前釣魚一樣瞌睡。
顏鸞得空拍了拍:「床上睡去。」
床雖然大,但極簡樸,只鋪設一張大席而已,被子也只有一個,遲衡爬到床上很快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遲衡一個激靈醒了,卻沒睜眼,聽著顏鸞上床,將被子順了一順,而後靠近自己睡下了。遲衡的心驀然砰砰直跳,倦意一掃而光。
顏鸞很快睡著了,鼾聲微起。
遲衡偷眼看他,淡淡的月光下,臉頰有著最讓自己癡迷的弧線。
再看窗外天色微亮,莫非顏鸞一夜都在忙?顏鸞的頭髮散落枕間,有一縷散在遲衡眼前。遲衡伸出手,捉住了這調皮的一縷,一下一下捻著,一根一根像棉麻絲一樣,既硬直,也柔順。
安靜極了。
窗下許是種有花,陣陣花香飄進來,馥郁芬芳,真是最美好的春日。遲衡將頭發放在鼻子邊,癡戀地撫摩著。
這種寧馨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天亮了,不一會兒喧囂聲起。遲衡悄然起床,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合上門時,終於明白為何上午極少見到顏鸞,原來都是在睡覺啊。
遲衡跑回住的小房子,容越早已起床,在院子裡揮著青龍戟與岑破荊比武。見了遲衡,兩人才停下。
「你昨晚去哪了?」容越揮汗如雨。
「昨天朗將……和紀副使有些事,我替他們跑腿來著,就沒回去。」倒也不掩飾他追隨朗將的決心和努力,反正大家都知道他對朗將很是仰慕。
岑破荊嘖的一聲笑了:「手腳還快。我看你當朗將的護衛得了,又貼身又保護,反正都是征戰南北。」
今晨,可不正是差點貼身麼。
遲衡心情大悅,抱著手臂,由他打趣。
午飯後,遲衡又跑去顏鸞那裡,顏鸞已經醒來,神采奕奕,正在給紀策交接事項。自從紀策回來,可分出一半事情出去,一個主外戰,一個主內務,以後就輕鬆許多了。
見他了,顏鸞順便就拿出一些重要的文書、信件及任職通函,讓遲衡交到各將領手中。
等他出去後,紀策若有所思:「顏鸞,你對遲衡很放心?」
「這小子靠得住,辦事利索不含糊,身手也好,他出去我放心。」顏鸞不掩對遲衡的讚賞,「你這次出去,應該也見識了吧?」
「是聽話,交代一樣是一樣,不過他更適合去領兵打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