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們漸漸散去,接連幾場大戲,足夠他們回味一陣的了。大衛也黯然離開港島,和他躊躇滿志而來的時候相比,這位曾經風頭無限的魔術師,估計以後再也不會登台。
唐積德一行人也離開了街心花園,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半個小時之後,港島的一家電視台就報道了此事,而且還大肆宣揚。甚至在電視的畫面之中,還有唐積德和大衛比賽的全過程,以及他戲耍緒川集人的鏡頭。緒川先生身後耷拉著毛蓬蓬的狗尾草的畫面,不知道笑翻了多少人。
「狗仔隊無處不在啊?」唐積德也不得不感歎起港島記者的敬業。
不過對他來說,也算是一戰成名,走到哪都有人喊「大頭魔術師」。開始的時候唐積德還沾沾自喜,到了後來就不勝其煩,唯恐避之不及。
為了擺脫大批追蹤者,在灣仔小霸王的帶領下,專門走僻靜的小巷,果然清淨不少。正行間,前面的巷口忽然出現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形,頭上纏著一圈一圈的包頭巾,腳上赤足,整個人皮包著骨頭,就跟一具行走的乾屍。
「阿三,大白天的不要跑出來嚇人好不好——」肥鳥很是不滿地嚷嚷一聲。
那位阿三根本就不搭理它,自顧自地坐在地上,手裡拿著一根笛子吹起來,笛聲悠揚,又似乎帶著一股神秘,聽起來十分詭異。
野雞倒也識貨:「嘎嘎嘎,原來你是耍蛇啊,跟雜耍也沾點邊。不過俺咋沒看到你的蛇呢?」
耍蛇人也顯然能聽懂英語,他略略點頭,笛聲忽然出現幾個雜音,異常刺耳。然後,就看到野雞忽然趴在地上,使勁抻長了脖子,腦袋還一探一探的,說不出的詭異。
大星連忙上去扒拉一下它的脖子,真擔心野雞把自個的脖子抻斷。卻聽到野雞嘴裡翻來覆去地嘟囔:「俺是一條蛇,俺是一條蛇!」
厲害——後面的人不由交流了一下眼神,這在魔術中也是一個很冷僻的門類——催眠。而小蝦米則微微皺著小眉頭,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從這個印度人身上,她似乎感覺到有一股熟悉的氣息。
阿巴拉古,噢——耍蛇人的笛聲再次一變,這次的曲調聽起來頗有些熟悉,歡快之中帶著淡淡的哀愁,赫然是那首有名的拉茲之歌。而野雞也不再裝蛇,開始賣力地呼扇翅膀,跳起歡快的舞蹈。
「我是流浪漢,很高興能在這裡遇到我的朋友。」那個人呲牙笑了笑,結果看起來更加可怖。不過,唐積德和小蝦米卻從他的眼神和笑容之中感覺到了真誠。對於他們來說,早就不再以貌取人,更多的是感受更深層次的東西,所以鮮有走眼的時候。
於是唐積德伸出手,使勁和對方握了握:「你好,拉茲先生。」既然對方自稱流浪漢,那麼唐積德自然就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那部經典的印度電影,裡面的主人公就叫拉茲。只是電影中的拉茲是個熱情的帥小伙,非是眼前的乾屍相比。
流浪漢的手全是骨頭,稍稍有點硌手,不過力道十足,使勁和唐積德握了握:「先生,我該如何來稱呼你好呢,是叫您大頭魔術師呢,還是尊稱您為堅牢地神?」
這下唐積德就不夠看了,以他的學識,哪裡知道堅牢地神是何許人也。於是求助的眼光望向小蝦米。事實上,堅牢地神是古印度神話中二十四大天王之一,是掌管土地和一切植物的神靈。如果唐積德要是知道對方一語道破天機的話,估計非得驚得來個大腚墩不可。
還好,有小蝦米這個天才兒童在場,只見她的臉上露出兩個大大的酒窩,然後按照印度教的傳統禮節,向對方施禮。在毛毛球島的時候,那裡的人們多是印度教徒,所以早就熟悉了:「如果這樣的話,我們是不是也可以稱呼您緊那羅王?」
緊那羅王為「天龍八部」之一,也入選二十四大天王。主要職責是表演歌舞器樂,所以是音樂之神。
聽了這番話,流浪漢臉上的笑容更盛,也就更加駭人,他伸出枯骨般的手掌,同樣還禮之後說道:「哈哈哈,如此說來,那我就只好稱呼您鬼子母嘍。」
他們在這相談甚歡,野雞也終於擺脫了魔笛的控制,重新恢復了清明。雖然對於剛才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但是那段空白記憶還是令它有所懷疑。在跟何田田驗證一番之後,野雞勃然大怒,可是想想對方的手段,它還真不敢上去理論,只能遠遠的嚷嚷:「你個老叫花子,臭要飯的,死流浪漢,說俺們家小蝦米是鬼子母,有長得這麼好看的夜叉之母嗎?」
它不好意思說自個的醜事,索性就拿小蝦米做文章。野雞跟著小蝦米也不是白混的,學識噌噌見漲,它也知道鬼子母同為二十四天神之一,但卻是惡神,生了五百個小夜叉,專門以小孩為食,殘害眾生。
流浪漢也頗有些詫異,想不到這只鸚鵡也能博聞強記。於是點頭道:「鬼子母被釋迦佛點化,皈依佛門,專門庇護婦女和小兒。善惡之間,存乎於心,不必著相。」
野雞這下沒話說了,只是剛才被耍戲了一通,十分不爽,嘴裡叨叨咕咕:「自高自大,自封天神。要是這樣的話,那俺還是閻摩羅王呢。叫你生就生,叫你三更死就活不到五更。」
它所說的閻摩羅王也是二十四天神之一,傳到中土之後就逐漸演變成閻羅王。
對於野雞這種頗富阿q色彩的精神勝利法,大伙也全都置之一笑,不再理它。有小蝦米居中翻譯,雙方居然相談甚歡。唐積德也很納悶:這位拉茲老兄見聞廣博,尤其是對自然萬物很有獨到的見解,莫非也是同道中人?
陳依依也同樣很好奇:「長者,請問你也是魔術界的前輩嗎?」
流浪漢再次露出他那駭人的笑容:「魔術,小道爾,我修行的是古瑜伽術,挖掘身體的極限,暢遊天地之間,這才是真正的大道。」說完,又意味深長地望了望唐大頭和小蝦米,「兩位又何必在紅塵中打滾呢,不如隨我去吧,遨遊太虛,豈不逍遙——」
哥還沒娶媳婦呢——唐積德抓抓後腦勺:「拉茲先生,我們都是俗人,自然要在紅塵中打滾,抱歉抱歉。」
流浪漢沉吟一陣:「也好,出世入世都是修行,或許這條道路真正適合你們也未可知。不過有機會的話,希望我們能在婆羅多相見。」
唐積德抓抓後腦勺,然後悄悄捅捅野雞的屁股:「婆羅多是啥地方?」
野雞正沒好氣呢,於是嘎嘎兩聲:「就是十八層地獄!」
「先把你打進十八層地獄,專門在割舌地獄裡面割舌頭,割了長,長了再割。」唐積德索性將野雞的破嘴纏住,免得它煩人。
「大頭叔叔,婆羅多是一些印度人對他們本國的稱呼,就像我們喜歡稱呼華夏九州的道理差不多。」還是小蝦米耐心地給大頭叔叔掃盲,像野雞那樣的,絕對不是一個好老師。
唐積德這才點了幾下大腦袋:「好好好,有機會也希望拉茲先生能去我們桃花島溜躂溜躂。」
流浪漢也再次展現出他那魔鬼般的微笑:「如果能夠有幸去神之子的家鄉一遊,當然是平生快事。」
聽到神之子這個稱呼,唐積德多少覺得有點臉紅,想想毛毛球和印度那種密切的聯繫,對方能認識他並且知道桃花島這個地方也就可以理解了。於是伸手擺了擺:「拉茲先生不要取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他年相見,後會有期!」既然對方要走,唐積德總得交代幾句場面話,可是他又實在想不出什麼,只好湊合了幾句應景。
噗嗤,陳依依捂著嘴樂出聲,這位師父還真有意思,這麼老古董的臨別贈言也好意思說出口。
而流浪漢先生卻是一愣:「好不容易遇到同道中人,當然要盤桓幾日。」
不走啊——唐積德咂咂嘴:「不走就好,先吃飯去!」轉悠了一小天的時間,肚子還真餓了。
既然要吃飯,那麼大星自然熟門熟路,直奔牛丸店而去。樂得唐積德在後面直誇:「好同志啊,為了省錢,寧可多走十里地。」
進店之後,唐積德照例是吆喝一聲:「一人一碗,給我來兩碗——呃,還有這位拉茲先生,也來兩碗吧。」
牛丸端上來,別人都用勺舀著慢慢吃。而流浪漢則伸出雞爪子一般的手掌,直接戳進碗裡用手撈,抓了一把牛丸就往嘴裡塞。
「小心燙著!」唐積德一著急,結果嘴裡的牛丸射出一股汁液,濺到手上,倒是把他的手背燙得一片紅腫。
反觀流浪漢,卻跟沒事人似的,手爪子在滾燙的湯水裡面攪合,嘴裡嚼著滾燙的牛丸,眨眼之間,兩碗牛丸就被他給撈干,瞧得滿店顧客都大眼瞪小眼。
最後,流浪漢又端起大碗,咕嘟咕嘟把兩碗熱湯也都喝進肚裡。唐積德瞧著都覺得嗓子眼發燙:你餓死鬼脫胎的嗎?
「要不要叫救護車?」因為是大明猩帶來的主顧,所以店老闆也特別關照。
野雞終於逮住機會,嘴裡嚷嚷一聲:「誰不知道你會魔術咋的,跑這顯擺來了,有本事你把那塊火炭嚼了。」旁邊有一個炭火爐子,上面煨著高湯,爐子裡面炭火正紅,所以野雞才會發壞。
流浪漢倒是真不含糊,走到爐子跟前,伸出兩根黑漆漆的手指,就這樣夾起一塊紅彤彤的木炭,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然後張嘴便扔了進去。
「好——」滿店的顧客全都站起來熱烈鼓掌,想不到吃頓牛丸都能看到這麼厲害的魔術表演。
「閻摩羅王,您要不要也嘗一塊?」流浪漢又夾起一塊火紅的木炭,在野雞面前晃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