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他終於等到了。
「心兒,我來了!」翻身躍下,慕容衍已經站了袁錦心的面前。
數不盡的相思之情,道不盡的千言萬語,他伸出手,纏綿深情的鳳目中映著她嬌好的面容。
半年不曾相見,她的面容竟紅潤了不少,身子也圓潤了許多,再看小腹,卻已是高高隆起……
慕容衍眼中的怔愣一閃而過,之後換之而來的是撲面而來的狂喜。
心兒居然瞞著他,即使慕容衍再沒有常識,也該知道,這樣挺圓的肚子,怕是要生了。
他激動的望著她,伸出手,便要將她擁入懷中。
「你是誰?」袁錦心不解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那張臉是好看至極的,甚至帶著幾分妖嬈媚惑,腦海中隱隱開始浮現一個男人朦朧的倫廓,這麼一想,腦袋卻又像針刺一樣痛了起來。
袁錦心的眉心蹙了起來,一隻手捂著太陽穴,極是難受的樣子。
慕容衍被她的話驚住了,袁錦心望著他的眼神裡,全是陌生和戒備,似乎完全不認識他這個人。
慕容衍情急的想去扶她,卻被一隻更為有力的手重重的拂了一下,而後,一個溫柔得讓人顫粟的聲音響起。
「心兒,你怎麼了?」
迎著那個聲音,慕容衍看見一名十七、八歲的頎長少年正冷冷的瞪著他,那張臉俊朗如星,只是,他週身散發出來的陰冷氣息卻讓人寒顫不止。
有了這個少年的到來,客棧門前原本進進出出的客人明顯稀少了不少。
他擋了慕容衍伸出來的手,另一隻手,卻霸道卻專注的摟上了袁錦心因為懷孕而顯得異常圓潤的腰肢。
慕容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男子喚她『心兒』,是如此的親密,如此的溫柔,就好似一個專情的丈夫在呵護自己心尖上的妻子一般。
他看著他摟在袁錦心腰間的手,瞬間便有一種想抽刀將那手斬下來的衝動。
「袁竣廷!」
不知何時,慕容寒居然立在了慕容衍的身後,他的臉上也是寫滿了錯愕,眼前的男子居然與之前大不相同了,但那張臉卻依稀還是帶著幾分少年時的影子。
確實是袁竣廷,袁家五少爺,袁錦心的親弟弟,沒錯!
由此,慕容衍和慕容寒二人對望一眼,更加疑惑。
袁竣廷只是挑眉淡淡的看了二人一眼,而後便溫柔的低下頭去,伸手替袁錦心拂開幾絲垂下來的劉海。
「驚鴻,這二人認識我麼?」
袁錦心狐疑的問道,她好奇怪,為何他們會喚驚鴻袁竣廷?
那對原本風華灼灼的眼睛此時卻是滿是迷茫和疑惑,她……在半年前突然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當時,她一睜開雙眼,眼前的少年便告訴她,她的名字叫袁錦心,是他的妻子。
而她的肚子裡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他是仙渺宮的少主,她是少主夫人!
即使如喜一再咬定莫驚鴻說的都是真的,但袁錦心總是隱隱覺得不太真實,有好幾回,她偷偷的問宮裡的婢女,得來的結果與如喜嘴裡的倒是一致的。
問多幾回,她心中的疑惑也漸漸消除了。
她看看慕容衍,再看看後頭那位面色冷清的男子,腦海中似乎閃現了數個模糊的片段。
莫驚鴻勾唇一笑,冷若冰霜的臉上立即劃開了一道破冰而出的溫柔,如曇花一現,如破曉之光,似乎這種溫情只唯獨為眼前的女子一人綻放。
「當然,心兒自然是認識他們的,你難道忘了,我曾經告訴過你,你是前丞相袁敬之的三女兒,而眼前這兩位,一位是當今聖上,一位是前皇上,都與心兒有過幾面之緣呢!」
他說的那般輕巧且淡然,似乎在訴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如同今日這明媚的天氣一般,飄著淡淡的溫柔的氣息。
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帶著讓人沉醉的呵護。
被這樣一個男子呵護在心尖上,無非是這天底下女子都夢寐以求的美事,幾名路過的女子已經羨慕的在一旁竊竊私語了。
袁錦心呵呵的笑著,瞭然的點了點頭,對他的話是沒有半絲懷疑的。
轉過頭,她輕輕的福了福身子,禮貌卻疏離的向眼前的二位男子行禮。
慕容衍的心似乎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原本驚喜激動的心情一下子像是墜入了無邊的地獄,分不清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但他知道……錦心是不認識他了。
簡直是晴天霹靂,悶空乍雷,他的錦心找到了,可是卻也忘記了他。
袁竣廷喊她『心兒』……他猛然記起剛剛在客棧中那些人的閒言碎語,『仙渺宮的少主有一位寵妻』。
『仙渺宮的少主為了博紅顏一笑,居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從此做上了正經生意』。
『仙渺宮少宮曾發誓此生只娶一人!』
莫非……袁竣廷便是這仙渺宮的少主?不,不可能,他和袁錦心是二姐弟,怎麼可能?
慕容衍似乎一時接受不了,他僵硬著臉,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這讓他如何相信?姐姐和弟弟?
而後頭的慕容寒自然亦是和他有著相同的疑惑,他上前一步,目光鑿鑿的望著袁竣廷,道:「莫非你便是人人口中的仙渺宮少主?而錦心便是他們所說的少主夫人?」
他的話問的卻是諷刺,聲音帶著幾分不可置信的驚悚,像是被那傳言嚇壞了。
袁竣廷,不,是莫驚鴻,他慢慢的抬起鷹眸,狹長而冷冽,就如同這北疆的氣候一般,有著讓人措手不及的殺氣。
離開京城那時,他便發過誓,這一世,若是沒有能力保護好錦心,他便不再回去。
如今,錦心就依偎在他的懷裡,他的誓言……做到了,而且,若是沒有意外的是,能延續一輩子那般長。
但眼前這二個人的出現,無非是打斷了他對前景美好的憧景。
他半瞇著眼,在慕容衍的身上打量了一番,他……居然還活著!
「二位,我仙渺宮不屬於大齊,亦不屬於西鳳,自,不受二國禮數約束,二位請回吧!」莫驚鴻並沒有正面回答慕容寒的話。
但明眼人一瞧,都已經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試問,這世間有哪位男子能這樣寵著一個女子。
她懷胎九月,即將臨產,莫驚鴻生怕她不適應這北疆惡劣的氣候,花費巨資,在江南錦州打造了一座繁華的院落。
她,懷孕以來,食慾不振,經常嘔吐,有一日,突如奇想,隨口而道,想吃產自西域的一種象牙芒果。
這位年輕的少主居然跑死了十匹馬,翻過了八座山,原本需要一個月的路程,他只用了十日,便將那些稀奢的芒果帶到了她的面前。
她,失憶之後,也患上了失眠症,每每夜不能眠,莫驚鴻便會耐心的陪在她的身邊,或唱歌,或念詩,直到她安然入睡為止。
這樣的莫驚鴻,無非是顛覆了世人眼中的噬血形象,讓所有見過他的少女芳心暗許。
甚至,不少女子主動投懷送抱,甘願為妾,卻得來了莫驚鴻毫不猶豫的拒絕,到最後,居然宣告天下,此生只娶一人。
這樣的男人,這世上還有幾多?
袁錦心心中的疑惑一閃而過,看這兩位男子,她似曾相識,但驚鴻說的也不無道理,正想發問,回宮為袁錦心取東西的如喜卻趕了過來。
「小姐,你要的東西我找到了!」她高興的舉著手中的兩個小泥人,這是莫驚鴻送給她的,袁錦心堪是喜歡,一個是善財童子般白淨的小男孩,一個是紮著小辨子,可愛的要滴出水來的小女孩。
出門的時候袁錦心總覺得忘了什麼東西,走到這山下,她才猛然想起來,便支了如喜上山去取。
如喜的手舉得高高的,像是邀功一般將兩個小泥人遞到袁錦心的手裡。
正要轉身扶她上馬車,眼角的餘光卻被眼前兩道灼灼的目光吸引了去,轉頭一瞧,她的手僵了一僵,腦海中像是被什麼東西炸了一下,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只得瞪著一雙秀氣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二人。
就在半年前,莫驚鴻告訴她,小姐失憶了,是被太后下的毒,而京城中也在那時傳來消息,說慕容衍被慕容遷這個亂臣賊子殺死了,臨終前將皇位傳給了北親王慕容寒。
如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之所以會配合莫驚鴻一塊騙袁錦心,那是因為,她一直以為慕容衍真的死了。
這些日子,每次面對袁錦心的質問,她都說著違心的話,心中早已是愧疚不已。
如今,慕容衍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權衡。
卻在這時,莫驚鴻冷冷說道:「該出發了!」
如喜猛然驚醒,欲言又止的再次看了慕容衍一眼,而後便扶著袁錦心上了馬車。
慕容衍正要追上去問個究竟,手臂卻被慕容寒一把抓住了:「別究了,如今錦心失憶了,你若是再追問下去,只怕袁竣廷會反咬一口,適得其反啊!」
沒錯,連如喜都裝作與他們不熟的樣子,慕容衍又拿什麼去證明他和袁錦心的關係。
眼下也就只有一個法子了,那便是等孩子出世,滴血驗親了。
二人似乎又想到了一塊,相視點了點頭,便不動聲色的尾隨了仙渺宮的馬車跟了上去。
這一路上,仙渺宮的馬車是走得極慢的,為了讓袁錦心坐得舒坦,每二三個時辰,他們便會下車呼吸一番新鮮空氣,原本三、四日的路程,他們居然走了足足十日才抵達。
到了錦州,一切都是繁華喧鬧的,這裡雖然沒有京城那般奢華富碩,卻是一個極為雅致、優美的地方。
人傑地靈,這句話用在錦州這裡是十足的貼切,都說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這時的姑娘都生得水嫩如花,這裡的小伙子也都是俊郎迷人。
沿街叫賣聲,雜耍吆喝聲,以及人們純樸的歡聲笑語,讓人的心情也隨之變得輕鬆而暢快了。
馬車一路經過鬧市,在一片寂靜的宅院前停了下來。
下了馬車,袁錦心抬頭一看,只見大氣的朱漆大門之上,一塊金燦燦的牌扁龍飛鳳舞的寫著『錦鴻居』,她的嘴角微微一勾,看了一眼身旁的莫驚鴻,帶著幾分無奈和感動。
「喜歡嗎?」他托著她的手,引著她一步一步走上那修築得十分平整的階梯,大門那一頭已經有管家開了門,領著院子裡數百名家丁列隊相迎。
袁錦心被這架勢嚇了一跳,正要責怪莫驚鴻太過招搖,卻被眼前的奇景深深的吸引住了。
這裡宛如人間仙境,亭台水榭座落在一片碧藍的湖水之上,佔據了整間宅子大半的空間,而因為這一片湖水,同時也讓這片宅子顯得更加幽靜怡人。
九道彎延小曲,直通那湖水中央的瑤池亭,周圍霧氣環繞,就如同那亭的名字,如臨瑤池仙境,讓人分不清是幻景還是真實。
這樣的一個地方,該花費了莫驚鴻多少心思?
袁錦心震驚之餘,不禁細細的思量著,心底的感動油然而生,之前的一絲疑慮似乎也消散了去,莫非……她真的是莫驚鴻的妻子?
卻在這時,肚子裡的孩子猛的踢了她一腳,袁錦心疼得叫了一聲,彎著腰去托自己的肚子,莫驚鴻似乎比她還緊張,一張俊臉立即變了色,小心翼翼的將她摟在懷中:「怎麼了?是不是要生了?」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到時候了。
袁錦心勾唇一笑,感覺肚子上的刺痛只是一閃而逝,便嗔怪的說道:「不是,是小傢伙太調皮了,在鬧騰呢!」
莫驚鴻這才舒了一口氣,身後的管家也同時舒了一口氣,用眼神示意身後的人暫時不必請穩婆。
「哦?待小傢伙出來,看我不好好教訓他,居然敢動我娘子!」
他一臉寵溺,沒有半絲不愉快,卻在袁錦心低頭撫摸肚子之時,那掩飾得極好的眼眸深處還是出現了一絲隱不可見的裂痕。
他……也是個男人,每每看到她幸福的撫摸著肚子,他都是喜憂參半,喜的是,當初沒有拿掉這個孩子,憂的是,這孩子卻不是他的。
而他為了留住她在身邊,卻依舊要扮作賢父良夫,歡喜的樣子。
慕容衍看著這一幕,一雙手早已握成了拳頭,雖然他不知道袁竣廷在搞什麼鬼,但他清楚的看到了袁竣廷眼中的佔有慾,那是一個男人對心愛女人的佔有慾。
他,明明是她的弟弟,為何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再加上袁竣廷這一躍成仙渺宮少主的事實,慕容衍更加開始懷疑他的身世。
或許……他從來就不是袁丞相的兒子。
夜半時分,一聲尖叫,打破了慕容衍的思緒,他在這宅院靜靜的觀察著,確認了袁錦心所住的房間,便尋了一處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
夜,平靜如洗,卻又夜星閃耀,這一聲慘烈的尖叫極為刺耳,立即將鳥雀哄上了九天之外。
隨著這一聲尖叫,整個院子都瞬間沸騰了起來,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等待著這一刻,穩婆已經被人急急忙忙的請了過來,有人七手八腳的開始煮水,有人開始準備嬰兒的衣物……
慕容衍翻身下了院牆,朝著那個燈火通明的地方跑了過去。
他的心情是說不出的激動,錦心似乎要生了,他就要做父親了……他一口氣跑到那房門口,正要推門進去,卻與從裡頭出來的莫驚鴻撞了個正著。
「錦心怎麼樣?」他急切的問道。
也顧不得追究事情的始末,眼下最要緊的便是裡頭的女子安好。
「啊……」一聲更為慘烈的叫聲從裡頭傳來,像是被人生生的撕裂了身體一般,叫得人心尖兒都疼了起來。
慕容衍心急如魂,幾乎就要破門而入,卻被一名從裡頭出來的女子攔住了去路。
那女子估計也認不出哪一位才是孩子的父親,只得嚴肅的說道:「爺,產房乃污穢之地,還請二位在此待候便可!」
莫驚鴻也是一臉的憋曲,想必剛才也是被人趕了出來。
二個大男人在門口左張右望,急得團團轉。
裡頭的嘶叫聲越來越慘裂,每叫一聲,這兩個男人便哆嗦一回,卻不知何時,慕容寒居然也悄然而至,跟在了這二個男人的隊伍之中。
「怎麼樣了?」終於,一名穩婆端了盛滿鮮血的污水從裡頭出來,莫驚鴻立即揪住她問道。
那人慌亂的看了莫驚鴻一聲,立即被他的氣勢所嚇住了,哆嗦著嘴說道:「少主,夫人是難產,恐怕……」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三位男人便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進去。
屏風的這一頭,一名丫環正繞出來拿乾淨的毛巾,被衝進來的三位男人嚇得目瞪口呆,尖叫了一聲,連忙摀住眼睛,羞了一臉通紅。
話說,哪一位才是孩子的父親?
「你們不能進去!」有產婆跑了出來,正欲趕人,卻聽裡頭一聲拉長的慘叫,連著靈魂的最後一絲力氣恐怕都用上了,緊接著,便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而後,再是一聲……
「恭喜夫人,是龍鳳胎!」穩婆驚喜的抱起兩位嬰兒讓袁錦心瞧了一瞧。
三個男人的心這才落了地,慕容衍第一個衝了進去,裡頭未收拾妥當,還是一片血腥沖天,幾個丫頭都尖叫了起來。
穩婆也嚇得目瞪口呆的,自古以來,還沒有男子會不顧晦氣跑進來這血腥之地。
沒等她緩過神來,屏風後頭又緊接著衝出兩名男子,個個都是心急如焚,對於從未見過少主的穩婆來說,她此時糾結的只是,到底誰才是孩子的父親?
「心兒,你辛苦了!」慕容衍握住袁錦心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看著她憔悴的面容上滿是汗珠,嘴唇慘白如紙,他的心也跟著一揪一揪的疼著。
這樣的疼,他定是不捨得她再受第二回,心中正打定主意,一定不能再讓錦心冒這種險了,卻聞後頭的袁竣廷說道:「娘子,我們的孩子生得像你,女兒貌美如花,兒子俊俏可人」。
緊接著,慕容寒也說道:「心兒,這孩子不單止像你,還有幾分像我……」
額……屋子裡所有的人,都瞬間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