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出現了慕容衍登基以來最和平的一段日子,沒有任何人挑起事端,就連平日裡最喜歡出風頭,製造禍事的梅妃都突然修身養性了。
慶妃更是稱病,閉門不出,連太后的安都好幾日沒去請了。
惠妃自打那日與袁錦心說了那些話之後,便一如即往的低調著。
就在太后壽宴即在來臨的前十日,西北傳來消息,說是睿親王慕容遷居然私自帶了一萬精兵來京,打的是向太后賀壽的旗號。
不僅如此,北疆也傳來相似的消息,這一回,卻是北親王慕容寒的舊部,據說足足有十萬精兵,正在來京的路上。
兩路人馬皆來勢洶洶,在太后宴壽前三日抵達了京城,在城外駐紮,慕容遷的一萬精兵駐在城東,據說,這一萬人只是掩人耳目,慕容衍派出去的探子來報,餘下還有幾萬人,到底是多少,還有待查證,正從各個郡縣分頭趕了過來。
而慕容寒的十萬精兵,倒是顯得光明磊落,直接就在城西駐下了。
因了慕容寒這大齊戰神的稱號,城外的百姓都紛紛送糧送菜,有的還親自做了好吃了給那些將士送了過去。
相比之下,慕容遷那邊倒是顯得冷寂了。
連個問候的人都沒有。
由此可見,慕容寒在大齊國的盛名,早已深入民心。
按理說,太后壽宴,只邀請了各地親王,本不應帶這些兵馬,這麼一來,京城中又傳起了讓人無法安寢的風言風語。
連黎民百姓都猜測著這場壽宴會不會演變成一場新一輪的奪帝之爭。
朝堂上也在兩軍抵達京城之際,亂作了一團,情勢一下子陷入了緊張的僵持之中,愈是寂靜,便愈顯得像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一向深入淺出的樓太妃也在壽宴前三日,突然出宮探視了自己的兒子慕容寒。
一切都似乎越來越玄,但壽宴的張羅卻在井然有序的進行著。
袁錦心站在高高的宮牆內,俯看著這萬里江山,心中一時之間竟也生出了絲絲感概,想這帝王之位,竟鬧得兄弟相殘,骨肉相離,就連夫妻之情也淡漠如水。
「小姐,不好了!」如喜的腳步匆忙且慌亂。
袁錦心的心頭一揪,立即回轉身去,上前一步,道:「發生什麼事了?」
如今,這宮裡就像是一個已經定好時辰的炸藥包,一旦有人點火,便隨時能將人炸得粉身碎骨。
明明是一場歡天喜地的宴壽,這宮裡佈置得也是喜氣洋洋,為何,一場簡單的事會演變成這樣,或許……慕空衍也在等著這一天!
一年前,慕容寒為何會突然改變主意幫他,或許一切都和這次的變故有關。
「奴婢聽說三位大人前幾日來宮中鬧過了,剛才太后帶著三位娘娘去了皇上的寢宮,據聞,是皇上對三位娘娘的態度讓三位大人起了異心,如今之計,唯有讓皇上在此時寵幸三位娘娘,方可得到朝堂上眾臣的支持!」
如喜一路跑過來,大氣都不曾喘上一口,她一把抓住袁錦心的手,一口氣將從曹公公那裡得來的消息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一說完,她便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吸著氣。
袁錦心怔愣了一下,而後瞭然的點了點頭,太后會給皇上納這三名妃子,早就預料到了今日的戰事。
想來,太后一直都是在幫慕容衍。
當然,慕容衍也早已知曉這其中利害,卻一直為了袁錦心僵持著。
而她又何嘗不是如此?若不是顧及到這層關係,她大可以尋個理由,將這三人趕出宮去,但她目前還不能,這江山不穩,慕容衍的聲望不高,她若是冒然將他推上貪圖美色之名去,只怕,大齊便真的要陷入一場水生火熱的爭鬥中去了。
袁錦心確實沒想到這場戰爭來得如此之快,原來,她是高估了慕容遷的忍耐力了。
初夏的天氣帶著幾分悶熱,此時,竟讓袁錦心有了幾分喘不上氣來的煩躁。
如喜喘夠了,卻看到袁錦心仍舊呆怔在原地,她急得一跺腳,扯著袁錦心的手便跑:「小姐,你倒是快去啊,不然晚了就來不及了!」
他向她發過誓,『一生一世一雙人』,但此時,這一雙人,是否要陷他於水火之中,袁錦心猶豫了,她猶豫著是不是要去打破那層局面。
腳步走走停停,若不是被如喜拉著,她只怕到天黑也走不到乾清宮。
此時,夕陽夕下,像是畫家打翻了作畫的顏料罐,天空被染得五顏六色,五彩斑瀾,一半火紅,一半妖艷。
袁錦心迷迷糊糊的抬起頭,卻看見太后就站在乾清宮的宮門口,好整以暇的等著她的到來。
「袁錦心,哀家等你多時了,這步子何時竟走得如此之慢!」
她的身後空蕩蕩的一片,帶著幾分蒼桑的聲音不停的在殿內迴響著,像是在告誡她,裡頭所發生的一切。
袁錦心透過太后的肩膀往裡看。
卻看不到分毫裡頭的情形,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月前惠妃跪在他們面前哭訴太后逼迫她陷害自己的事,那時候慕容衍的眼中閃過一絲憐惜,雖然極快便隱沒了,但是袁錦心卻是捕捉到了。
當時,她雖然沒說,是覺得沒有必要,但一個女人,尤其是將身和心都交了出去的女人,是極為敏感的,只要男人一有什麼不對勁,便會立即察覺出來。
「錦心走得再快,也快不過太后的步子,不是嗎?」袁錦心直愣愣的看著太后,第一回,那對眼中竟然藏著幾絲痛楚和茫然。
太后被她這種少有的目光怔了一下,卻在這時,梅妃和慶妃從裡頭走了出來。
兩人皆是一臉嫉妒和不甘,梅妃一出來便甩著袖子罵了起來:「想不到卻是個狐媚子,平日裡像個啞巴,到這種時候,衣裳卻解得比誰都快!」
慶妃也心有不甘的跺著腳:「就是就是,人不可貌相啊!姐姐,我們還是認了吧!」
太后見二人出來,眉心淡淡的一擰,而後立即舒展開來。
梅妃的父親是禮部尚書,主負責外交,因此,在這內亂之下,作用並不十分大,因此,皇上捨了她,也是情理當中的。
而慶妃的父親是兵部尚書,此時,應當是最用得上的人,但讓人費解的是,她居然也一塊被趕了出來。
慶妃的臉上有明顯的不甘,嘟著嘴,一直在抱怨惠妃使手段。
袁錦心看著這一幕,面上雖然是波瀾不驚,可她的心中卻早已是如沸騰的水一般翻滾不止,他答應過她的事,難道一定要在這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打破麼?為什麼是惠妃?很顯然,在慶妃和惠妃之間,慕容衍對惠妃有著更多的好感。
這個想法,讓袁錦心渾身都顫了一顫。
「小姐,這……」如喜也看出了其中的睨端,她擔心的看著袁錦心。
但她接下來想說的話,卻被袁錦心一個制止的手勢生生的擋住了,所有的人都站在乾清宮的宮外,彷彿在等待這位國君大發仁心的賜恩。
如此,袁錦心更加懷疑起惠妃與她說那些話是何用途。
而皇上,卻又為何要單單臨幸她?
卻在這時,墨雪快步走了過來,附在袁錦心的耳邊小聲說道:「主子,奴婢打探過了,惠妃前幾日都得皇上召見過,雖然沒有留宿,卻是小談了大半個時辰,據說,惠妃的父親與樓貴妃還算是遠親!」
這麼一說,他卻是宣佈,他與北親王的聯合。
這事一旦傳出去,慕容遷的心中多少會顧忌一些,畢竟慕容寒手下的兵多人強,有著大齊國半數的兵權,一旦他與皇上站成一氣,那麼,任何人的反心都是不成氣候的。
袁錦心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手放在小腹上輕輕的撫摸著,而後緩緩的轉身離去。
心像是被人握在手心用力的一拿,而後又絕決的放開,一鬆一緊,一揪一扯,就如同用一根纖細的繩索綁在那頭時不時拽一下,她平靜的走著,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看著她這副模樣,如喜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小姐,你若是難過就哭出來吧!」
皇上和袁錦心的一切,如喜都是看在眼中的。
這些年來,她早已摸清了袁錦心的性子,知道慕容衍這一回無論是被逼還是自願,袁錦心都是不可能再與他和睦如初了。
這一日的夜晚,天空突然下起了雨,起初只是毛毛細雨,下到黃昏時,已是滂泊大雨了,像是有人拿了盆子直接從天下倒下來一般。
而就是這樣的夜晚,袁錦心卻意外的收到了曹公公帶來的賜宮院的消息。
這是她入宮以來,第一回與慕容衍分開住。
外頭的雨仍舊沒完沒了的下著,袁錦心看著這窗外的雨,心中說不出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彷彿這裡再不是她的家了。
這場雨下得突然,卻也停得乾脆,第二天一早,卻又是陽光明媚,夏風暖人。
太后的宴壽也終於到了……
京城睿王府
「王爺,據說皇上昨兒個臨幸了惠妃娘娘,惠妃娘娘與夜太后還是遠親,您怎麼看這事?」
慕容遷臨窗而立,負手身後,這一年多來的西北生活讓他變得更加魁梧和穩重,週身更是散發出深沉的氣息。
聽了這話,他只是勾唇淺淺一笑,眸子裡流露出那破繭而出的如負重擔。
「甚好,他若是不臨幸惠妃,本王還要多番調查,如今,他一旦先出手,那麼,只能表明,慕容衍已經亂了分寸,開始病急亂投醫,你說……這對於我們來說,是不是好事?」
謀士李征亦露出了笑意:「王爺考慮周全,屬下自愧不如!」
「宮中的一切,安排妥當了嗎?」他緩緩的回過身來,手上不知何時竟多了兩枚滾圓而沉重的鋼重,慕容遷把玩著,神色依舊沉不可測。
李征立即答道:「妥當了,王爺請上馬車吧!」
今夜……太后壽辰,宮中裝扮更是極盡奢華,握著琉璃彩蓮花宮燈的宮女隨處可見,各色宮燈耀人眼目,和金燦燦的琉璃瓦形成了一副著實讓人歎為驚止的畫面。
穿過雕樑畫柱的七十二道宮六門,這場宮宴竟是設在龍鳳湖前的一聲空地上。
空地的左前方是一處碧波亭,右前方是海堂亭,正因為這右前方的種值了大片大片的海堂花,此時開得如茶似火,好不炫麗。而左前頭,則是印襯著另一頭碧波池中大片大片的粉色睡蓮,亦是猶如步入仙境一般優美。
此時,通往這宴會處的小徑上都鋪上了名貴的波絲地氈,眾人一路走來,只道是來到了人間仙境。
陣陣花香伴著那天下一絕的『醉花香』酒,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只不過,在這樣的夜裡,環境雖美,氣氛雖好,只不過,眾人都是各懷心思,除了剛剛來到此處時,面上一閃而過的驚艷,而後都是淡淡的斂眉客套的互相問好。
「睿親王到……」內侍破公鴨般的嗓音響起,眾人立即起身相迎,只見慕容遷手執兩粒雞蛋大小的鐵丸,正面色謙和的走了過來。
「睿王爺千里迢迢前來賀宴,這等孝心日月可鑒啊!」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立即有人點頭附和起來。
說來,這話也諷刺得很,明明睿王來者不善,但眾人卻像是懼怕他一般,都不敢有半句不敬之話。
慕容遷勾唇一笑,並不多言語,只是向著那位大臣點了點頭。
而後,又有人來報:「北親王到!」
人群立即噤了聲,方纔那位誇讚睿親王的大臣也靜靜的隱到了人群中。
慕容寒並不像慕容遷那般深沉而狡猾,他面色不善的快步走來,對眾人的問候,只是淡淡點頭顎首。
隨後,梅妃、慶妃以及皇后接腫而至。
袁錦心並未未受到皇上的邀請,還是太后派人去將她請出來的。
此番,沒有了慕容衍的陪同,她只得隨意尋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剛坐下,她一抬眼,而正前方隔了兩個位上的慕容寒亦正好將目光投了過來。
似乎是在尋問,她怎孤身一人在此?
而後又像是了然一般淡淡的氳開了劍眉,舉杯向袁錦心隔空一敬,二人又像回到了當初那些兩不相干,未打破僵局的日子。
袁錦心舉起酒杯,回以一敬,二人同時飲下,卻不知,這兩杯酒中何時竟參滲了讓人苦澀的酸楚。
酒雖香,入喉卻是極澀,直教人心頭發酸。
袁錦心捂著胸口,接過如喜遞過來的帕子在嘴邊擦了一下。
卻在這時,外頭傳來一聲更為高昂的宣喊聲:「皇上駕到,太后駕到,惠妃娘娘駕到!」
這一聲,極至響亮,似乎要高調的宣佈,這位惠妃娘娘的不同尋常。
眾人連忙上前行禮。
繁複的禮儀過後,袁錦心抬起頭,卻看到慕容衍的臉色好像不是很好,甚至帶著幾分慘白,在這酒香四溢當中,他愉悅的笑著。
此時,他的身旁坐著的卻不再是袁錦心,而是一躍而上的惠妃。
不知是誰送的賀禮,只聞有人驚歎道:「這架瑤琴可是傳聞中的墨香?」
聽了這話,大家都紛紛側目,爭相一睹『墨香』的風彩,只見一名宮手中小心翼翼的托著一把純古樸黑木製成的瑤琴,乍看之下,古跡斑瀾,隱有淡淡的墨香自那琴架之中傳了出來,讓人一聞之下,果真有一種被墨染了黑的錯覺。
這架曠世古琴,在江湖上流言甚多,傳聞是百年之前有一位奇俠義士,為博得心上人歡心,自到深谷中尋訪了足足三年,才得以找到一株稀世罕見的墨香樹,因此製成了這架琴,送與心上人,兩人的良緣也因此傳頌百年。
因此,若是用這架琴與心上人琴瑟和鳴,必能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又有人提議:「聽聞皇上琴技了得,能否奏上一曲?」
這一提議立即引起了眾人的共鳴,慕容衍也沒有不高興,只是淡淡的應到:「既然大家盛情難卻,朕便隨興一曲!」
他從高位上站了起來,慢慢的走至方才宮女托琴的位置,示意那宮女將琴擺好,自己則是盤膝而坐,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撩撥著如絲般透明的琴弦。
一縷如天籟般的琴音便從那琴縫中傳了出來。
「好琴,不愧是『墨香』」慕容衍顯然也被琴音所深深的震憾,卻在這時,惠妃也站了起來,嫣然一笑:「臣妾願為陛下伴舞,以助興!」
如此提議甚好,剛剛有人心中也這般想,卻不敢提出來,此時,惠妃自個兒站了出來,無非是遂了眾人的意。
慕容衍看了惠妃一眼,並未反對。
手指開始輕輕的撩撥琴弦,是江南名曲『相思引』,這首曲子,曲風纏綿,像是情侶間在訴說情話一般,時而低語,時而熱情,時分澎湃,時而憂傷。
而伴隨著琴聲的起伏,惠妃緩緩的舞了起來。
輕盈的身姿在慕容衍琴前搖戈生恣,好似一隻翩飛的蝴蝶,時而快樂的隨風嘻戲,時而憂傷的感歎世事。
她深情的望著慕容衍,將一名女子的相思之情,釋演的淋漓盡至。
袁錦心看著這琴瑟和諧的一幕,看著慕容衍那極盡情意的雙眸,狹長而深遂的雙眼裡此時印襯的卻不是她。
這一天,來得太快,快得讓袁錦心有些措手不及。
她一開始想到的種種理由,在這唯美的一幕前生生的粉碎了去。
這幾個夜晚,她都是徹底難眠,她甚至不相信慕容衍會為了保住他的皇位而棄他們的誓言而不顧,但這一刻,她隱隱有些動搖了。
心中像是被什麼東西一下又一下的抽著。
她的身子搖搖欲墜,臉色越加的蒼白而無力,卻在這時,慕容寒居然不顧眾人的目光,擔憂的離席朝她走了過來。
「錦心,你怎麼了?」
他向她伸出手,沒有任何猶豫。
而卻在這時,慕容衍手下的琴音突然變了個調,原本的柔情蜜意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生生的打斷了,瞬間便化為了滿腔的怒火,像是一對吵架的情緒在互相指責,互不相讓。
惠妃的步子僵了一僵,而後立即舞出了悲傷的調子。
袁錦心抬頭望了過去,耳邊的琴音再次恢復了平靜,就如同和好如初的戀人。
柔情纏綿,細水流長。
她突然想笑,唇邊也慢慢的勾了起來:「多謝北親王,錦心沒事!」
淡淡回禮,她再也看不下去了,便默然的起身,如喜的手遞了過來,袁錦心順勢將手放上去,悄而無聲的退出了宴會。
是以,大家聽得太過用心,還是特意不去看,才會對慕容寒離席的舉動,一無所知。
「小姐……」如喜擔憂的看著袁錦心。
剛才,袁錦心將手搭在她手背的時候,她的每一根手指都是顫抖的,甚至有些虛汗在上頭。
再看袁錦心的面色,早已是慘白得讓人不敢直視。
一定是慕容衍和惠妃的一曲合鳴讓她動了怒了。
袁錦心是極少動怒的,即使前幾日聽聞侍寢的事,她也不曾說過什麼,但此時,她臉上的怒意卻是再也掩飾不掉了。
或許,離開的時候終於要來臨了。
這宮中雖好,卻不是小姐的容身之所。
壽宴的第一日,風平浪靜,眾人歡聲笑語,一直鬧到深夜才散了席,各大臣揩家眷回宮,而慕容遷和慕容寒卻因飲得太過兇猛,而醉在了案台上,因此,太后特意賜了寢房,特令在宮中留宿。
第二日,袁錦心不曾參與,她獨自呆在自己的院子裡,抑鬱難安,這一日,亦過得十分的煎熬。
到了第三日,亦是宴會的最後一日。
這一日,朝中大臣都不在應邀的隊伍之中。
宴會定在昭德殿,諾大的殿內金碧輝煌,歌舞生平,卻只有皇上、皇后、太后、惠妃以及兩位王爺。
「來,哀家今日十分高興,亦多謝特意趕來賀壽的兩位王爺,先乾為敬!」
歡聲笑語中,太后舉杯,向慕容遷和慕容寒笑著敬酒。
慕容遷看著身前案几上的夜光琉璃杯,輕輕的捏起杯身,不著痕跡的放於鼻前嗅了一嗅,只聞,這酒奇香,卻不是前兩日的『醉花香』,而是另一種不知名的酒。
他猶豫了一下,卻見慕容寒已經一杯下肚,自然也不好推卻,便掩袖一飲。
卻在這時,慕容衍大笑了起來,這笑聲朗朗中滲著幾絲寒意,大笑過後,他突然將手中的夜光琉璃杯捏得粉碎。
「啪……」的一聲脆響,碎成了七八片。
所有的人都凝住了腳步,舞姬們更是嚇得慌忙退場,殿內的一眾宮女、太監都哆嗦著跪了下去。
這三日來,所有的人都是顫顫驚驚的,所有的人亦都明白,這是一場不可避免的硬戰,城外的十幾萬大軍,城內的明爭暗鬥,只差一個借口,這裡……便能血流成河。
太后的雙眸一斂,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坐在皇帝左側的皇后則是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右側的惠妃卻是淡然的很,臉上微微現出了得意之色,似乎,她等的正是這一刻,一雙杏眸可有可無的瞟向了慕容遷。
那個男人此時的目光正好掃過來,兩人在空中點了一下頭,隱隱在傳遞一種別人所看不懂的信號。
「皇上,您笑什麼?」慕容寒故作不解的問道。
這一問,帶著三分疑惑,三分挑恤,三分不屑,一分的同情。
似乎,慕容衍的命運便完完全全的掌控在他的手中。
「朕笑這誘人的萬里江山,朕笑這涼薄的兄弟之情,朕笑這金碧輝煌的金絲牢籠,今日,朕便將這江山讓出,你們若是能奪下,就儘管來拿!」
慕容衍站了起來,笑得前俯後仰,笑得停都停不下來。
殿內的宮女、太監無不心酸。
平日裡的慕容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誰又知道他的心中有多少的心酸。
這一夜,似乎就來得如此的突然,就像那寧靜過後的暴風雨,所有的人,包括太后都屏住了呼吸,等待這暴風雨真正的降臨。
而卻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嘶心的報捷:「報……皇上,不好了,城外突然多了十萬精兵,此時正往京城殺了過來!」
來得正好,這十分精兵只怕是慕容遷養精蓄銳多年所建立起來的力量吧。
不得不說,他掩飾得極好,若不是這背水一戰,只怕他會一直掩飾下去。
……
「小姐,小姐,不好了,睿王的親兵殺到京城來了,我們快離開皇宮吧!」如喜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剛才,她正要去御廚房拿著膳食,卻碰到曹公公匆匆來報,說是宮裡要變天了,讓袁小姐趕緊離開。
曹公公是慕容衍身邊伺候的人,如喜沒想太多,便立即跑了回來。
袁錦心冷眸一凝,本能的意識到,慕容衍這是要與她分開了。
「這話聽誰說的?」她抓住如喜的肩膀,激動的問道。
「是曹公公說的,錯不了,小姐,我們快走吧!」如喜急得不行,就算小姐不要命了,可也要顧著肚子裡的小的,她昨日才知道小姐有孕的消息。
還是墨雪替袁錦心把脈時,她躲在屏障後頭偷聽來的。
「小姐,你要顧及小皇子啊,皇上定是希望你保護好小皇子,才會命曹公公來通報的!」如喜既著急又擔憂,立馬將求救的目光拋向了墨雪。
卻見墨雪一臉冷漠,良久,她慢慢的走向袁錦心,待走到她跟前,卻又遂不及防的一掌劈向她的後腦勺。
順勢抱起袁錦心已經被打暈過去的身子,拉著如喜便跳入了夜幕之中。
「墨雪,走錯了,走錯了……皇上派的人在東門等著……這裡……」如喜一邊隨著墨雪在這黑夜中狂奔,一邊著急的說道。
剛方,她還沒把話說完便被墨雪打斷了。
曹公公還特意吩咐了,說是皇上派了五十名暗衛在東門等著小姐,必定會將小姐護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是墨雪此時走的方向,卻是北門。
墨雪瞧了如喜一眼,臉上冷然決絕:「我沒有走錯,這邊是北門,少主便在北門等著!」
「少主?」如喜驚詫的叫了起來,難道是袁竣廷?他怎麼會出現在京城?小姐曾經跟她說過,五少爺去了很遠的地方,只怕這一輩子都不會回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
如喜的話還沒問出口,墨雪便欣喜的呼了起來:「少主!」
定睛一看,眼前的人風度翩然,一身暗墨獸紋袍,腰間繫著一條同色金絲腰帶,將他整個人籠罩在一片夜的黑裡。
頎長的身軀隨著這夏夜的涼風孤傲臨世,面上陰戾得像是拔不開的烏雲,讓人只屑看一眼,便不敢再直視。
俊美的臉龐仍舊是燦爛奪目,只不過那種美卻太過冷漠,冷得讓人無法直視。
如喜也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敢望過去。
卻是這一眼,讓她錯過了袁竣廷而後瞬間轉變的溫柔。
就像一隻破冰而出的鳳凰,舒展著五彩翅,那對黑珍珠一般的雙目總算有了冷漠以外的情緒。
他看著墨雪懷中那沉睡的女子,久久……久久……不曾移開目光,直到墨雪將人送到他的懷中,他仍舊不敢相信……這一日終於是來臨了。
「姐姐!」如今的他已經長成,再不是當初那個易衝動的毛頭小子。
有力的雙臂小心翼翼的托起袁錦心綿軟的身子,像是如獲珍寶一般,細細的撫摸著她柔順的髮絲,就如同當初她寵溺的撫摸自己一般。
夜……仍舊黑得詭異。
「少主,該走了!」墨雪一聲提醒下,袁竣廷這才回過神來,身形一躍,腳尖點著屋尖上的琉璃瓦,不出一會便躍出了宮門。
外頭是一輛早已準備好的寬大馬車,待袁竣廷一上車,馬上有人駕起了馬車,車輪咕嚕嚕的朝城外走去……
……
初春的陽光是極溫和的,仙渺宮裡裡外外都忙得不亦樂乎,不為別的,只為再過一個月便是少主夫人臨產的日子。
這可是仙渺宮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喜事。
自從少主夫人來了之後,這仙渺宮簡直是從裡到外,從外到裡,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煥然一新。
理由是,少主夫人不喜歡殺人放火的勾當。
於是乎,少主愛妻心切,從此放下屠刀立地地佛,帶著一幫子打家劫舍,做盡壞事的土匪們從良了。
這可是嚇壞了江湖上的名門正派。
「話說,仙渺宮開始經宮正當生意,還真是無人能敵……」
「那是,誰敢與仙渺宮搶生意啊?」
路人甲和路人乙磨著嘴皮子,在使命的吹著。
那一頭,又有一人插嘴說道:「你們可知這少主夫人是傾世容顏啊,天上的仙女也不過如此,據聞仙渺宮的少主正是因為得了這仙女的指點,才開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這算什麼,據聞,少主還對天發誓,此生只娶此女一人……」
「嘖嘖嘖……想不到仙渺宮的少主還是個癡情種呢!」
眾人哄笑,整個茶樓都一片歡聲笑語,只餘一人仍舊落寞的坐在角落裡飲著苦苦的茶水。
竹子編織的斗笠下是一張傾世俊美的容顏,面如冠玉,眉宇軒昂,尤其是那對狹長的丹鳳眼,帶著幾分淡淡的嫵媚。
卻不知為何,男子此時面色愁然,似有萬千心事不得解一般,靠窗獨飲。
聽了這些人的話後,他諷笑的勾唇一笑……
『只娶一人』這話,他也曾經對他的心兒說過,可是……如今,他的心兒卻早已不知去向。
沒錯,此人便是慕容衍。
那日,十萬精兵殺上京城,所有的人都以為,他這個皇帝必要死於亂刀之下。
畢竟,除了慕容遷還有一個大齊戰神慕容寒。
這二人,都是對皇位覷覦已久,戰事前期,慕容衍做好了一切安排與準備,還假意臨幸了被慕容遷安插在他身邊的惠妃,以混淆對方的叛斷……正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之時。
就在壽宴的最後一日,他突然探得一個驚人的消息,太后……居然與慕容遷串通一氣,要置他於死地。
慕容衍萬萬沒想,太后居然會為了一己私慾對他如此狠心。
但想想,其實也沒什麼不可能,那一夜……父皇不正是死在她的手上麼?殺夫殺子,還有什麼能阻攔她貪圖權勢的決心。
他千算萬算,算漏了這一點,是以,才會連夜派了五十名精兵安排袁錦心出城。
那一夜……太后特意賞了舉世珍藏的名酒『醇香』,卻不知,這酒中早已被她暗自做了手腳,就連慕容寒也中了毒。
他以為,這條命真要喪在皇宮裡,最後一刻,卻得來消息,說袁錦心不知所蹤,正在他心急如焚之際,數百名江湖高手居然不請自來。
不僅替他劫持了慕容遷和太后,亦阻止了這一場可怕的殺戮。
這場變劫之後,慕容遷因謀反篡位被削了一切封號,並且關押了起來,相關人士一律滿門抄斬,他手下的十萬精兵亦劃分各地,分散人心,稍有不服者,亦處以重罰。
內亂中,早前被摔斷了一條腿的袁錦繡居然想偷逃出宮,卻被人劫了下來。
慕容衍知道,袁錦心早前最恨的便是這二人,於是命人將此二人關於天牢,受一世牢獄之苦。
第三日,陰霾散去,慕容衍決意退位,對外宣稱,被慕容遷這位叛賊所殺。
乾清宮的密室中,慕容寒負手而立,十分不解的問道:「皇兄,這場賭註明明是臣弟輸了,你又何必退位,正所謂,勝者王敗者寇,我服賭服輸!」
慕容衍輕笑,這一世榮華,這茫茫天下,豈能比得上那女子的一分一毫。
若是贏了這天下,卻輸了她,慕容衍寧願一無所有。
一壺酒下肚,慕容衍起身,逕自往樓上的天字房走去,剛進了門,他立即察覺出不妥,是以,拔劍,往那暗處一刺……
「大哥,數月不見,你的劍法倒是見長了!」從那暗處,劍梢一擋,發出一聲兵器相交的鈍響,是以,一個略顯低沉的嗓音便從那處傳了出來。
隨身而來的是一名身材頎長挺拔的公子,他一身錦服,面容瀟瀟,隱隱藏著幾分殺戮之色,此時,一笑起來,卻又讓人放下戒心。
慕容衍暗自歎了一口氣,冷聲道:「皇上最近是不是閒得慌,專程跑這幾百里路來試探我的劍術!」
慕容寒輕輕一笑,不以為意的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清水,這一路跑來,確實是辛苦的很呢。
此處乃大齊與西鳳國交界之處,據聞那神秘的仙渺宮便建在這一帶,只不過,那層層疊疊的山巒之間甚是險竣,若是要尋,只怕也要花費好幾年的時光。
因此,慕容衍才會在此扎身,作好長期尋訪的打算。
「不,我是來看看……錦心是否安好!」慕容寒仍舊是叫不出『嫂子』這兩個字,登基以來,他慢慢的體會到了這個位置的孤獨,每每想起袁錦心那巧然靨笑的臉,每每想起,在宮外的那些暢快的日子。
太后壽宴當日,他甚至希望,那場賭局,慕容衍輸,即便是慕容遷登帝,他也心甘情願的拱手相讓,只要……上天將那個女子賜到他的身邊。
可惜,天不如人願,她在那日消失得無影無蹤,如今,只能尋著楚修辰的思路去尋。
半年多過去了,卻仍舊沒有半分消息。
「謝了,我家娘子一定會安好如初,皇上還是操心立誰為後妥當些!」朝中最近吵得沸沸揚揚的事,便是慕容寒登基之後,一直不肯立後,也不知是何緣固,望門千金……世家小姐,是哪一個都夠不上他的皇后的資格。
據聞,慕容寒寵幸的人,都有一個特點,那便是有一處與袁家三小姐相似。
莫不是,這後位,還打算留給袁家三小姐?
慕容寒狂妄的笑了起來:「這後位還是空著妥當些,待哪日錦心想通了,我這後位便為她留著!哈哈……」
說罷,慕容寒在慕容衍冷冽的目光中推開窗門,往外看去。
只見不遠處正有一輛貴氣的馬車駛來,一名丫頭打扮的女子下了車,秀美的鵝蛋臉上是親和的笑意。
「掌櫃的,要一間雅間,我家夫人累了,你讓人送些茶點過來!」聲如其人,甜美悠遠。
卻在這時,那車簾撩起,卻見一名身形圓潤的女子在眾人眾星捧月的小心攙扶下從那馬車上緩緩的落到地上。
慕容衍的心似乎跳漏了一拍,一雙眼中漸漸有了氤氳的霧氣。
這一天……他終於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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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之後的番外,會為娃紙們奉上裡面的所有疑點。
關於袁小五的身世、錦心肚子裡的小寶寶是男是女,還是龍鳳胎,還有就是袁錦繡和慕容遷的最終下場。
不過,番外時間不定,但太后保證,這些都會補充完整!
感謝再感謝一直支持太后的妹紙們!立正,敬禮,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