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是一個善於講故事的人,特別是面對一個滿臉期盼的女人,對方的過於關注總會讓我不小心把對方想聽的生動的往事變成一個乾巴巴的故事。但是伊迪絲小姐的表情始終沒有任何變化,沒有一點不耐煩。於是漸漸的我也就放開了,我們的談話從我單方面的敘述,變成了充滿回憶的討論。我講述的範圍,也從泰坦尼克一直向前延伸,直到我們相識的那一天。
「我想等到資金足夠的時候,開一家罐頭廠。」我笑著說,「阿克頓有一片不適合耕種的土地,剛好可以用來建廠。這也是帕特裡克的主意。」
「他就是喜歡研究這些東西。」伊迪絲小姐微笑著,望了眼窗外,表情有些飄忽,「他總說唐頓必須做出改變才行,以前也和我說過這些想法。但是我聽不懂,也就只能記住一點而已。」
「很少有淑女對這種事情感興趣,這很正常。」我看出她的悵然若失,安慰道,「有時候我們聊天,也並不是非得明白對方想說什麼,或者一定要讓對方明白自己要說的內容,也許我們只是想傾訴罷了。即使並不理解,只要願意認真的傾聽,這就足夠了。」
「您真會安慰人,理查蒙德伯爵。」伊迪絲笑得有些靦腆。
「等我的罐頭廠建成之後,或許能夠有幸邀請你去參觀?」我說,「這算是我和帕特裡克共同的目標和理想吧,我想他也一定會很高興向你展示他的理想吧。」
「當然。」伊迪絲小姐堅定的點點頭,「這是我的榮幸。」
我在唐頓又多住了一天,第三天上午啟程回家。或許是因為帕特裡克的緣故,格蘭瑟姆伯爵對我的態度,從在倫敦時的不冷不熱,變得親近了許多。
克勞利家的幾個女孩都很出色。西比爾小姐和我年齡相仿,我能看出她的父母似乎有想要撮合我們兩人的意思,不過好在只是有個想法,他們並沒有做什麼實質上的舉動。西比爾小姐對我如何獲救的故事很感興趣,總是試探的想問一點,又怕我回憶起這段悲慘的經歷會受到二次傷害,最後我坦坦蕩蕩的向她講述了一遍,讓幾個聽故事的人眼圈都紅了,老格蘭瑟姆伯爵夫人甚至用手帕擦了擦眼睛。
讓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瑪麗小姐,無論是傳言,還是從帕特裡克的描述中,瑪麗小姐的形象一直都是個端莊高傲的冷美人,不過或許是因為我的年齡比她小太多,個子也比她矮的緣故,她對待我倒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不可親近。()
這兩天,我和伊迪絲小姐就在討論帕特裡克的過程中變成了朋友,離別時她送給我一張帕特裡克的照片,並表示希望能夠和我通信。伯爵夫人和其他的兩位小姐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們,以為我們之間有什麼羅曼蒂克的發展。她們打量的動作實在太明顯了,我倒無所謂,而伊迪絲小姐看上去非常的尷尬,她乾巴巴的笑著,僵硬的和我握手,目送著我上了車。
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過後卻又有幾分悵然。帕特裡克幾乎要和瑪麗小姐訂婚,但是他心中喜歡的竟然是伊迪絲小姐,而這看上去似乎也並不是一廂情願,可他們的家人卻對此一無所知,沒有人知道失去伊迪絲小姐失去心上人的痛苦,所以也就沒有人回去安慰她,甚至懷疑我和她之間有些什麼曖昧的發展。這恐怕對她來說,又是一次傷害吧。
晚上回到阿克頓,我給卡爾寫了一封信,把這次的唐頓之行也寫在了裡面,伊迪絲小姐和帕特裡克的事情莫名其妙的觸動了我傷感的神經,勾起了我對卡爾的思念。在這個科技落後的時代,和卡爾分別後,我和他的交流就只有簡短的電報,他給我寫的第一封信還是我啟程去唐頓那天才收到的。
從在紙上落下第一個字起,就像打開了什麼開關一樣,剛才還有些空白的大腦,突然冒出了很多東西。分開還不到一個月,我卻有一堆東西想要告訴卡爾。這些東西零零碎碎的,我卻幾乎寫了整夜,最後在第二天清晨,帶著兩個黑眼圈,讓喬治幫我拿去寄出。
花幾天時間處理過莊園的公務後,我的生活突然清閒了下來。鄉下田園牧歌的生活本來就不忙碌,每天需要我親力親為的事情並不多,而剩下的時間,我要開始為申請大學做準備了。
雖然我從伊頓退學,但是沒有中學成績並不會對我申請大學造成任何困擾,畢竟即使是現在,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去學校唸書,還存在著相當比例的人選擇在家中接受教育,而申請大學,申請人的身份和地位也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上大學對我來說,並不是為了學習更多的知識,更重要的是盡快參與到學校教授的研究中去。我想利用大學的資源,為我將來的設計公司奠定人才基礎。我現在需要的在明年入學前,做出足夠份量的論文。
現在的橋樑工程界,梁式橋和懸索橋都有了比較大的發展,美國在十年前就建成了跨度將近一千六百英尺的懸索橋,威廉姆斯堡橋,幾乎所有的工程師都在研究跨度更大的懸索橋。而另外一種性能和懸索橋不相上下的橋型,斜拉橋,卻正完全被人忽視著。自從十八世紀初所建造的兩所斜拉橋發生毀滅性的垮塌後,工程師們便認定這種橋型並不安全,完全沒有發展的潛力。
但這其實只是人們對於斜拉橋這種橋型認知不夠罷了。在跨海大橋中,懸索橋在跨度上的優越性確實無人能及,但是在跨江大橋中,斜拉橋卻比懸索橋具有更好的抗風性和抗震性,能夠作為重型鐵路橋樑。
佔了重生的便宜,如果我能夠作為牽頭人,首先完成關於斜拉橋實用性的研究,那麼將來在工程界,我就能夠獲得舉足輕重的地位。
斜拉橋這種對於現在的人來說能否用於實際工程,在於結構體系性能的研究。斜拉橋作為超靜定結構,結構受力複雜,現在的工程設計還處於手算階段,需要非常深厚的數學功底。因此,我給羅伯特布蘭森寫了信,他是個數學天才,我需要他這樣的人來幫助我,和我一起完成論文。
然後,接下來的時間,就在閱讀文獻和巡視農場中緩慢的渡過了。
卡爾的信來的非常的頻繁,我幾乎每天都能收到他的來信,似乎是從我離開那天起,他就開始給我寫信了,他不厭其煩的把他每天發生的事情告訴我,用肉麻到下.流.的詞語向我表達的他的思念,看得我恨不得立刻扔進壁爐裡,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又會拿出來,在床頭晃動的燭光下,細細閱讀直到渾身發燙。
於是每天早晨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從管家手中的托盤裡,接過卡爾的信,拿在手上,一天的心情都會非常的輕鬆。他在信裡告訴我,他要送給我一份禮物,讓我等著收。這一整天我在控制不住的亂馬行空的猜測,想到上輩子看到的電視劇情節,忽然覺得會不會是在一天的清晨,他會和那天到達的信件一起,來阿克頓看我。想到這兒,我突然忍不住笑出來。
「亨利?」母親問道,「我說的話有什麼好笑的地方嗎?」
我連忙收斂笑容:「沒什麼媽媽,只是剛才在走神而已。對不起。」居然在和母親一起喝下午茶的時候胡思亂想,我趕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飾自己的尷尬,又問道:「抱歉,媽媽,您剛才在說什麼?」
母親仔細的看著我的臉,半天沒有說話,我因為卡爾的信而喜悅的心情像是被緩緩的澆上了冰水,一點一點的冷了下來。她的綠眼睛彷彿能夠看透一切,太過銳利的視線讓我的後背開始隱隱的冒著冷汗……
「媽媽?」我乾笑著問道。
母親又盯著我看了幾秒,才慢慢的露出一個笑容:「我只是在問你,格蘭瑟姆伯爵的三女兒西比爾小姐,你對她是什麼感覺?」
「西比爾小姐?」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母親為什麼要突然問起她,我和她只有幾次談話的交情,只能算是相互認識的陌生人,「媽媽,我跟她不是很熟。她看上去挺溫柔的,長得也很漂亮。怎麼了,媽媽?」
「格蘭瑟姆伯爵夫人給我寫信了,她很喜歡你,希望有機會能夠再次請你去做客。那伊迪絲小姐呢?我聽說你和她很有共同話題。」母親繼續問道。
這回我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了,這和在巴斯的時候不時的舉辦的茶話會是一個意思。
「媽媽,您忘了,伊迪絲小姐是帕特裡克的心上人。」我說,「我這次去唐頓,不就是為了送去帕特裡克的遺物嗎?」
「哦,對。」母親一副才想起來的表情,「我忘了。不過她也確實不合適,她的年齡比你大,長得也不夠好看。」
「媽媽,您怎麼又開始考慮這種事情了。我還沒有成年呢。」我無奈的說,「我既不喜歡伊迪絲小姐,也不喜歡西比爾小姐,當然,對瑪麗小姐更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媽媽,我現在還不想考慮這種事情。紳士本來就不需要像淑女那樣在年輕的時候早早的決定好婚事,我還有幾十年的時間去慢慢考慮呢。」
「當然,但是作為你的母親,總是希望能夠早一些看到你家庭美滿,早一些看到下一任繼承人。」母親握住我的手,「這就是母親對於子女的關心。」
聽到這兒,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了,媽媽。」
「你就要上大學了,真是讓我擔心啊。」母親歎了口氣,略顯惆悵的望著窗外。
「這起碼要等到明年,再說,劍橋離阿克頓又不遠,只要我願意,就能經常回家陪您喝下午茶。」我笑著說,「喬治也一定會好好的照顧我的。」
「我擔心的不是這件事。」母親轉回頭,深深的望著我,「我可憐的姐姐,她那樣嚴厲的管束著他的兒子,監視著每一個出現在威廉身邊的女孩子,生怕他像他父親那樣墜入情yu的深淵而荒廢了人生,卻不知道她精心教養的兒子,卻早就從另一邊掉進了懸崖。」
母親的話讓我大驚失色,心臟頓時開始瘋狂的跳動,我覺得我的四肢都冰冷了起來。
「媽媽?」我試探的問道,「威廉表哥怎麼了?」
母親的表情還是那樣的溫柔,但是那一刻,我覺得她的目光就像兩把利劍,深深的刺紮著巡視過的地方。
「你不知道嗎?」最後,母親露出一個略微驚訝的表情,「他在中學和大學的時候,和很多的同學都保持著曖昧關係,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當然,除了我可憐的姐姐。你居然不知道?」
我的手指在緊張的顫動著,僵硬的笑著說:「這可真是一個大新聞。您聽誰說的?」
「很多人。」母親慢慢的鬆開我的手,端起茶杯細細的抿了一口,又放下茶杯,歎了口氣,「不過好在他已經結婚了,連繼承人都有了,沒有足夠確鑿的證據,誰又會想到要去告發他呢?」
我只能乾笑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唐同學和十三印同學的雷~麼麼噠~~
大姨媽來了,心情好差……但是我不會斷更的!我還要全勤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