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枴杖下來,呵斥住了哭罵聲,「都給我住嘴,還不覺丟臉嗎?穆家的名聲都被你們幾個妖精蹄子給毀了。」
王氏在旁邊勸解道,「老太太您消消氣,犯不著為這等沒臉皮的人氣壞了身體,園子裡風氣不好,也早該正正了。犯了錯的該罰的罰,該打的打,就怕帶壞了姑娘們……」
「你說的正是,那個叫秋菊的不該留在世上,同死去的鶯兒一併沉井。還有那個孽障,穆家的人留不住她,明早就派人送去臨慶庵裡養著……青玄關柴房,至於二丫頭……」老太太說到此處,閉上眼睛沉吟起來。
王氏看了大太太一眼,會意道,「二妹妹想必是為自己做的嫁妝添一份禮,不過一雙鞋子而已,也沒有亂了分寸。老太太可從輕發落。」
老太太要的正是這句話,睜開眼睛點了下頭算是恩准了,「就這麼辦吧。」
一句話將所有不清楚的事件全都掩蓋起來,屋中也沒有過多的人追究,什麼人得到什麼樣的處罰也就行了。青玄卻是不服,趴在地上很是委屈,「老太太,那人偶是有人故意放在我房間的,奴懇求老太太查查清楚——」
這話老太太像是沒有聽到一樣,重新閉上眼睛揮了揮手。青玄被粗婆子拽著胳膊往外拖,雙腿用力地蹬著地,「秋菊——我看見秋菊被人捂了嘴巴才拖到漓雨苑外的——」
青玄被拖了出去,屋子裡還迴旋著餘音,有人輕咳了咳掩飾過去了。王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心臟起伏不停,作案那一天悄無聲息的,怎麼就被人看去了呢?好在老太太並未過多責問此事,也就放下心來。
「都下去吧,我累了。」老太太揉了揉酸脹的額角,支起枴杖站起了身。
屋子裡一眾人等行了禮,依次退出了房門。三太太穿著青藍的裳裙一搖一擺走在人群後,等附近沒多少人了才叫住低頭行走的丁姨娘,口中傲慢道,「若是我猜得沒錯的話,那陰陽人偶是你放在賤婢屋裡的吧?」
丁姨娘小小的個頭,打扮很樸素,人群中根本覺察不到她。此際聽了三太太的話,腳下的步子放緩了,對著三太太微微屈了屈身道,「不知太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人偶我從來沒見過。」
丁姨娘說得誠懇,頭微垂著,態度十分恭謹。三太太冷笑了兩聲,看著丁姨娘遠走的身影一陣嫌惡。當年若不是她意外發現那碗紅花,她還不知道一直低調做事的丁姨娘背地裡多麼陰狠。讓她終生不得有子的這筆賬以後會算個清楚。
***
梨香苑中,柳氏正在抱怨大少奶奶王氏,「你做事也太不小心了些,怎麼偏偏被三房的人看到了?」
王氏惶恐著面容,低聲道,「我也未曾預料,明明四處是沒有人的,也不知哪裡出了差錯,好在老太太沒有問起……」
柳氏很不高興地冷哼一聲,「那個什麼青玄是留不得了,出了柴房不知洩露我們多少秘密。」
「太太放心,我早有安排。只是鶯兒娘家那邊,是不是該打點清楚?」王氏瞅了穆二太太一眼,遲疑地問道。
柳氏蔑視地從口中吐出一粒瓜子殼,杏眼一瞪,「打點個屁!那丫頭的胞弟跟人賭博,十幾天前就被人打死了。欠條不過是我叫人擬的,若是他們娘家人知道此事,還不叫我們賠命?趁早能攆出多遠就多遠。」
「是。」王氏點頭應承了,打心底卻覺柳氏這招太狠辣。鶯兒早該是他們的人,只是她先前給鶯兒的好處她都不願收,直到柳氏編纂了一張巨額欠條之後,鶯兒才點頭幫忙。臨終時給穆念雪說的那一番話也正是對她與柳氏所說,希望她們按照約定履行自己的諾言,照顧好自己的家裡人。
鶯兒的胞弟賭博欠債是真,但柳氏卻不願幫他還五千銀兩的貸款,債主找了幾個登徒子一氣之下就將鶯兒的胞弟打死了。債款也不了了之。
王氏心中清楚,這樣連發的案件是柳氏一手策劃的,只是挑唆鶯兒胞弟賭博卻是她命人做下的。這樣與虎謀皮,若是一朝有了禍事,也不知能不能擺脫二房?
當夜老太太的頭痛病發作起來,半夜不能休息,陰測測的房間外似乎有幾道鬼影在相互廝打、纏繞。老太太嚇得不輕,臉色發白,嘴角吐出一串串的白沫。杜鵑心慌不已,連夜去叫人請太醫。
當天夜晚,王氏派人去給柴房裡的青玄送吃的,轉身出來時也被嚇到了。第二天躺在床上稱病。
原本是要被人送出府門的穆念雪卻相安無事,老太太、王少奶奶一病,院子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忙亂起來,柳氏一邊要著手府內的事,一邊又要顧著府外的事,一時也管不到漓雨苑中來。
昨日下了一天的小雨之後,今日的天空更藍了,穆念雪歪在榻邊想著心事,她知道要害她的人不會善罷甘休,自己逃得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這次劫難她又將如何化解,心上的人救得了她一次兩次,還能兼顧得了她的性命?
想起雲崢,心中不自覺又升起一點暖意。自從遠遊分別後,他們已是好幾日沒見了吧?
「姑娘」棲月掀起了簾子,端著一盤清粥過來放在近前的榻上,「太醫說老太太驚嚇過度,得了中風。若是處理不當,以後半邊身子算是癱瘓了。」
穆念雪沒有任何感覺,只點了頭說,「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
棲月沒說老太太讓主子入住臨慶庵的事情,只道,「昨天夜裡三老爺新娶的那房媳婦突然啞了,也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穆念雪知道這宅子裡的污穢,只怕老太太、王氏生病不是無中生有的,就怕是壞事做盡、惡魔纏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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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剛剛用過午膳,外頭就有人傳報說姑太太來了。老太太病重的消息想必已傳了出去,下午姑太太來探望自己的母親,陸芸湘便來探望穆念雪。
「雪兒姐姐,你又瘦了不少,老太太也真是的,怎麼老給你關禁閉啊。」陸芸湘一張八哥嘴,進來拉著穆念雪的手瞧了瞧,忍不住抱怨道。
「也沒事,我正好清靜清靜。」穆念雪微微一笑,展了展因煩悶蹙起的眉頭。
「哪有這樣清靜的,不憋出病來才怪」陸芸湘捉著穆念雪的手,讓她摸摸自己柔軟的下巴,「吃胖點才是福氣,不然舅舅怎麼捨得將你嫁出去?」
棲月遞了茶水過來,忍不住打趣道,「半月未見,芸姑娘越發成熟懂事了,莫不是自己也討得了如意郎君?」
穆念雪正要罵,聽了棲月的話也呵呵好笑起來,一掃前幾天的陰霾。陸芸湘一連呸了三聲,糾正道,「才不是呢,我是聽到了街上的傳言才這麼說的。」
穆念雪心中一緊,「你都聽到了什麼?」
「田家的小公子啊,我聽說他們家差人來提親了,現在滿大街都在傳言你們的事」陸芸湘差點蹦起來,「他說他要襲爵做官,一定要風風光光地娶你進門。」
這話說得穆念雪一陣嫌惡,想到前世的事情就對田蒙恨之入骨。喘了口氣才問,「他真的這麼說?」
陸芸湘點點頭道,「是這麼說的,現在田府也亂了套了,他哥哥不肯讓爵,田蒙的父親還斥責了他倆一頓,只有田蒙的母親為他求情。」
「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穆念雪才放開的心又揉成了一團,看著滿是笑容的陸芸湘發問。
「我父親的軍隊就在田蒙父親麾下,我娘時不時去田府繡繡針線,當然知道情況。」
陸芸湘話未說完,窗外已傳來腳步聲,姑太太看完母親自然是來看看侄女了,棲月捧了茶出去,讓姑太太在涼席上就了座。
穆念雪知道姑母是來找自己問話的,揮手屏退了丫鬟,只留棲月在旁服侍。姑母話不多說,開口直問道,「雪兒,你可知道『遞良』是誰嗎?」
穆念雪搖了搖頭,不想苑中發生的事與田蒙揚言要娶她的事息息相關。她一不留神,就中了歹人的計了。
「『遞良』是田蒙學名中的小字,那件紅色汗巾也是他的,姑母不知你們有什麼來往,這衣衫上的刺繡卻表明了你們的關係。若是傳揚開去,你以後不嫁她,還有什麼臉面?」姑太太神色頗緊,她也是聽聞了一些說辭才來問穆念雪。
穆念雪面色一陣發白,還好是坐著,方才險些跌落下去。她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心中駭然,「姑母若還相信雪兒,雪兒願在這裡辯白一下,這不是我做的。」
姑太太一陣輕歎,「姑母也相信這不是你做的,可是外人會相信嗎?」
方纔還在擔憂姑母一家與田府相處過密,此時卻連憂心自己的力氣也無。棲月在旁邊倒了杯水,姑太太的聲音再次傳來,「雪兒,你願意嫁給田家的小兒子嗎,假如他真的繼承了父親爵位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