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的一聲,一團昏慘慘的綠光自黑不見五指的角落亮起,藍止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眼前近如咫尺的兩個「人」瘦骨嶙峋的面龐。
「喲,醒了。」穿著白衣的那個說話,本來卷在嘴裡的長長舌頭順勢落了下來,直到腰間,「不好意思,我以前是吊死的。」
他慢慢地把舌頭重新捲上去,不住地道歉:「不好意思啊。」
「沒、沒關係。」藍止坐起來,心中流淚。
「你怕啊。」旁邊那個穿黑衣的拿著一個本子和一支毛筆,若無其事地一邊寫著,一邊用公事公辦的語氣道,「這都怕,你將來怎麼管得了我們啊。」
他張開嘴巴想用舌頭蘸蘸筆尖,卻忽然想到自己沒有舌頭,不禁尷尬道:「我記性一般。」
藍止:「……」
「既然已經醒了,就帶著你到處觀光一下,你也得盡快開工啊。咱們盼上面給咱們一個閻王爺盼了很久了。」穿白衣的又道,舌頭又順勢掉了下來,不禁有點煩悶,「早知道不吊死了,這麼麻煩。」
「知道麻煩還愛說話,活該。」穿黑衣的幸災樂禍。
藍止把綠色火焰往上頂了頂,光亮終於不是從下面照上去,而是從上面照下來,兩人的面孔立刻順眼了不少。他鎮定地問道:「你們是誰?我在哪裡?」
「地府啊。」黑衣人瞥了他一眼,「你死了啊。」
藍止望著他們,記憶終於慢慢回籠。那個人,叫簡……什麼?
白衣人拉著藍止,卻不敢再說話,頭向著一個方向一擺,含糊道:「嗯。」
藍止被拉著跌跌撞撞地前行。
出了房間,藍止跟著二人在黑暗不見天日的街道上走著,只見頭頂上鬼火有秩序地飛著,周圍有許多殿門,門口都有鬼役把手。
白衣人推著藍止進入一個殿中。
「這個叫磨人台,見過嗎?」黑衣人解釋著,「現在帶你看的是十八層地獄。」
藍止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人被石磨研磨著,身上的血從磨上流下來,腰部以下已經被磨得不見了,發著淒厲無比的聲音。
「你既然要管,就得慢慢適應。」黑衣人道。
「我管?管地府?」藍止驚訝。
白衣人:「……」
黑衣人:「……」
藍止:「……」
磨人台上淒厲的聲音依舊,像是恐怖的背景音樂。
黑衣人終於又道:「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咱們一直沒有閻王爺。你不是和上邊有關係,被指定的嗎?」
藍止:「上邊?哪裡?」
白衣人皺了皺眉:「上邊就是上邊啊。有重要指示的時候都會在閻王爺的大殿上留信的。」說著舌頭又掉落了下來。
藍止哭喪著臉:「你們說清楚點好麼?我什麼也記不太清楚。」
黑衣人和白衣人互看一眼:「你最後記得的是什麼?」
最後?呃——好像是在一個人懷裡閉上了眼睛。那個人長得十分好看,似乎叫……簡鏘?心臟有點隱隱作痛。
「我記得莫名其妙地就死了。」藍止悻悻道,「似乎就是很安靜地死了。」
白衣人:「……」
黑衣人不滿:「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這還能當我們閻王爺……」
藍止:「我來這裡多久了?」
「你的魂魄有點怪,睡了兩三百天了吧。」黑衣人道,「死之前的事情,記得嗎?」
藍止用心去想,突然臉紅起來。好像和那個人一直在……來來回回好幾次,那人還一直說著「我愛你,師兄,我愛你。」
心裡又有點酸酸痛痛的感覺。
「大人!大人!閻王殿上又來信了!」一個小鬼卒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白衣人連忙拉著藍止:「走了!去看信了!肯定是給你的!」一邊跑著,舌頭一邊在空中飛舞。
藍止覺得自己一時半會兒適應不了這裡的情況了。
幾個人匆匆忙忙地來到大殿上,白衣人、黑衣人和幾個小鬼卒跪了下來。藍止不知所措,也被他們拉著跪下,眾人一齊對著桌案磕了十幾個響頭。
藍止頭腦發暈地又被白衣人拉著站起來,小心翼翼地來到桌案前,只見上面果然擺了一封信。
藍止皺眉:這是什麼東西?莫名的有種厭惡的感覺。
白衣人恭恭敬敬地上前,把信拿在手中,小心地打開來,朗聲念誦。
藍止:「…………」剛醒來就有任務麼?還是要去找那個心中只有復仇的簡鏘?自己和他究竟是什麼關係?
他皺著眉頭,直覺地不想去思考,彷彿很多事情只要一想,心裡就酸酸痛
痛的。
「可以不去麼?」藍止小聲問道。
「你的魂魄有問題啊。在這裡長久待下去的話,肯定日漸衰弱。你這是睡了兩百多天才醒來這麼一次啊。我們地府要白養著你麼?」黑衣人不爽。
白衣人連忙打斷:「這是將來的閻王大人。你說話注意點。」
藍止委屈:「那我要怎麼上去?」
他記得自己好像很喜歡睡覺的,一睡就睡半天,總也不想起床,還喜歡待在房間裡自己一個人看書。睡個幾百天什麼的,聽起來多好。
一想到去找那個簡鏘,總覺得有點不情不願的。
「這個容易。」白衣人道,「你收拾一下,看看需要什麼,我明天送你上去。」
這麼快就要走?藍止心虛道:「我什麼也記不清楚,也不知道該帶什麼東西。」
白衣人和黑衣人互看一眼,黑衣人歎口氣道:「我服了你了。來來來跟我來,我帶你去找些有用的東西。」
藍止又被拉拉扯扯地走著。
「先選個皮相吧。」來到一間小屋子,黑衣人在昏慘慘的綠光下扒拉著地上上百條人皮,「這都是上好的,彈性好,耐力強,耐磨損,用個半年一年的不成問題。」
藍止蹲在地上選了半天,終於選定一個翩翩佳公子的皮相:「這個吧。」
「俗。」黑衣人皺眉,「奶油小生。」
藍止又撿起一張五大三粗的漢子的皮相:「這個呢?」
「你撐不起來吧。你的性格這麼。」
「這個?」
「這是青樓姑娘吧。」
「這個呢?」
「這得多少歲了?」
藍止:「……」
黑衣人又扒拉了半天,終於選出一張清秀小書生的皮相:「這個和你長得有點像。」
藍止默默地把書生皮舉在手中:「我記得我像個大哥一樣,很會照顧人的。有沒有那樣的?」
「…………」黑衣人無語,「你的性格也像大哥?」
藍止在地上找著,終於挑中一條看起來很溫暖和煦的男子的皮,相貌中等偏上,但卻讓人一看就有好感,連忙套上。這種類型,那個人一看就會喜歡啊。他就是喜歡這種溫暖的人。自己以前一直裝冷酷,但是他就是能看穿。
呃——自己在想什麼?神經錯亂了吧。
「你想做什麼?魔修?道修?什麼階品?」黑衣人把他的皮相扯下來。
「有道魔同修麼?」藍止忽然道。
「你以為你是命定之人,掌管世界麼?」黑衣人嗤笑。
「那道修好了。神階。」藍止尷尬道。
黑衣人又愣了一下:「最高聖階。」
藍止:「…………」
黑衣人在皮相上作了一些調整,終於把皮相遞給他:「聖階中品,修煉不得的。用完了就扔。」
藍止點點頭。
黑衣人又帶他去另外一間房間,掏出一本書,翻開來一張一張的向他解釋:「這些都是口訣,你上去之後慢慢地背,要全部記熟。這是返回地府的,這是讓你暫時附身的,這是召喚我們的——別經常用,這是……」
藍止連忙把書收下。
「就這樣吧。上去之後小心行事。」黑衣人又想了想道,「我派個小鬼服侍你。」
說完,他向外面叫道:「蕭其君!」
藍止嚇了一跳。一聽到這個名字,他就莫名的有種戰慄之感,只見一個青年緩緩走了進來,低頭垂首,默不作聲。
「這是將來的閻王大人,從今天開始,你隨他一起上去人間,一路服侍他,對他忠心。」黑衣人吩咐著。
「是。」黑衣人的聲音平淡無波。
黑衣人又向藍止道,「他上輩子忠心為主,偏偏被命定之人追殺,主子又只顧自己性命不救他。他心願未了,來到這裡不肯投胎,又因為罪過太多,不得入籍做鬼卒。你好好帶他在上面走一趟,了卻他的心願,讓他下來投胎。」
藍止點點頭。
重新簡述一下任務:感化魔頭、解決自己魂魄的問題、順道帶著冤死鬼讓他報仇,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吧。
「去吧。」黑衣人交待停當,「咱們下邊的事情全靠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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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後。
「靠靠靠。」藍止低聲咒罵著,身體在漩渦中飛速旋轉,「戚均,你感覺如何?」
「還好。」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臉平淡,不驚不乍。
「…………」只有勞資自己想吐麼?
終於,青翠的樹林裡突然憑空落下兩個人影,狼狽地跌倒在地上。
藍止立刻站起來,拍著身上的塵土,心中委屈:怎麼連個出場也搞得如此難堪?說好的酷眩登場呢?從地府到人間的路程,是哪個龜孫子說很簡單的?
「叮」的一聲,一樣東西掉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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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藍止扭頭望著地上發出溫潤光線的玉牌,不禁皺起眉頭。那種淡淡的厭惡之感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撿起玉牌,向安靜站在一旁的少年道:「走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