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烈日當頭,路邊的草木被曬得毫無精神,空中一點風也沒有,馬車跑了好一陣,停在官道不遠處的一處樹林裡稍作調整。
藍止閉上眼睛驅動體內靈氣,運起清風訣,馬車車廂內頓時涼風習習。
他尷尬地望一眼對面坐著的紫衣女子,只見她渾身血跡斑斑,胳膊扭曲得有點古怪,分明骨頭斷了,卻不肯為自己療傷,仍舊戴著面紗一言不發。
「暫時已經沒有人追來,姑娘靜心療傷,我到外面候著。」藍止思索一下,淡淡開口。
秦寧玉:「……」
車廂外飄來一個酸酸的聲音:「姑娘若是信不過我們,也可以離開的。」
秦寧玉:「……」
藍止尷尬道:「在下師弟不懂事,姑娘不必擔心,既然都是要去葉城的拍賣會,大家順路,一起走便是。」
秦寧玉終於點了一下頭,聲音清冷卻十分動聽:「謝。」
車廂外傳來一聲不滿的輕哼。
藍止低頭出了車廂,緩步走到車廂前面對坐著的簡鏘道,把他拉到一邊,冷冷看著他:「你老實點。不許打主意欺負她、趕她走。」
簡鏘一臉的糾結難受加委屈:「她剛才抱了你了。」
藍止:「……」那又怎麼了?
簡鏘望著他,皺眉道:「她怎麼這麼不矜持?竟然自投懷抱。師兄你要離她遠點。太浪了。你絕對不能被她迷惑師兄……」
藍止面色不善。
她不矜持,你矜持?
秦寧玉連話也不跟自己多說,一直冷冰冰的,剛才抱著自己的腰是沒有辦法。怎麼浪了?
這要替天行道剷除狐狸精的感覺是什麼?
本來想幫他們發展感情,現在看來不阻撓自己的進度就很好了。
「趕路吧。」藍止有些疲倦,「今晚還要趕到葉城打尖。」
說完,他不等簡鏘回答,轉身來到馬車車廂前坐下,扶著額頭閉目養神,卻仍然緊皺著眉。
過了許久,一個人才挨著他坐下,輕聲道:「師兄……」
「嗯?」
「你累了吧,我給你捶肩。」
藍止:「……」
肩頭被人以恰到好處的力道捏著,藍止覺得渾身放鬆,甚至有點昏昏欲睡,只聽身邊那人又輕聲道:「師兄,我還是覺得醜八怪心機很深,對你有意圖。你要小心點。我好不喜歡那個醜八怪。」
這宮妃爭寵的趕腳。
「……」藍止在心中歎氣,睜開雙目望著他輕聲勸道,「她也沒得罪你,而且到了葉城就和我們分開了。不喜歡就忍一會兒。」
「嗯。」簡鏘點點頭,又小聲道,「你頭疼了吧?我給你捋捋。」
看著他如此慇勤,藍止心中湧起一陣疼惜,揉揉他的腦袋:「我待你像弟弟一樣,你好好聽話,我自然疼你,不用如此辛苦地討好。」
「嗯。」腦袋被揉,就像開啟了賣萌模式,簡鏘趕緊撲在藍止懷裡,悶聲道,「我待師兄也像親哥哥一樣,對師兄又仰慕,又依戀,忍不住就想要師兄疼我。」
勞資知道。
你這個缺乏愛的兒童。
「……」藍止尷尬地推著在懷裡蹭來蹭去的腦袋,「趕車吧。」
簡鏘:「不——讓我再抱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藍止面色鐵青地把死死纏在自己身體上的人拉開:「放開我,不然拉斷你的胳膊。」
扭在腰上的兩條長臂立刻收起,簡鏘一臉正經地理了理衣服,恭順道:「師兄不用在這裡陪我,進去休息吧。」
藍止皺眉:「走吧。她一個女孩子療傷不方便。我就在這裡坐著。」
「好。」簡鏘手中馬鞭一揚,英俊的側面越發意氣風發起來。
馬車一路飛馳了許久,藍止閉著眼睛靠在車廂上,正有點昏昏欲睡,突然聽到車廂發出輕輕的敲擊聲。
「扣扣扣。」
藍止心中一動,立刻睜開眼睛。
目標人物清冷仙子主動發出溝通信號了。
他拉開車廂上的布簾,垂著眼睛低沉道:「姑娘有事?」
裡面的人沉吟了一會兒:「我的傷勢已無大礙,想請公子進來,和公子親自道個謝。」
「小事一樁,不足掛齒。」藍止心中大喜,轉頭向簡鏘吩咐道,「把馬車停一下,讓我下去。」
「……」簡鏘面露不爽,繼續趕著馬車,「她一個女子也要名聲的,孤男寡女在一個車廂算怎麼回事?有話在這裡說就行……」
藍止:「……」
死種馬又是在搞什麼鬼!
磨蹭了好一陣,簡鏘仍然不肯將馬車停下。藍止尷尬地想罵人,卻礙於秦寧玉就在旁邊,教訓他實在太丟人現眼。藍止冷冷看了簡鏘一眼,輕飄飄飛身來到馬車後面的車廂門口,說了一聲「打擾」,隨即鑽了進去。
簡鏘:「……」
藍止在
紫衣女子的面前坐下,淡然地看著她,靜默無聲。
過了一會兒,紫衣女子將面上的白紗輕輕捲起,露出絕色的面容來。
藍止只覺得呼吸一頓。儘管這是他自己筆下的人物,儘管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他還是被秦寧玉的美好好震了一下。
任是無情也動人。
這就是出現在藍止腦中的那句話。
他把眼睛垂下,聲音平靜無波:「說姑娘是國色天香也不為過。」
秦寧玉:「公子過獎。」
外面突然發出一聲小動物一般的悶吼,讓藍止細白的面容微微發青。誇她怎麼了?人家把臉都露出來了,就算真是醜八怪也要誇一下的。
「公子只怕已經猜到我是誰了。」秦寧玉緩緩開口。
「放眼北部大陸,只有一個人能有姑娘這樣的相貌和修為。」藍止的眼睛仍然垂著,態度是恰到好處的恭敬有禮。
外面又發出一聲不以為然的哼聲。藍止咬了咬牙。自己在客套周旋,辦正經事,但是這人一時半會兒不弄出點動靜就不舒服。
「今日門派裡的家務事讓公子見笑。在下唐突,可否請問公子是否是北行派的大弟子藍修士?」
「正是,姑娘當真聰明。」
「我加入慧心派時間尚短,去年又因事錯過三派大比試,竟然尚未見得藍修士的面。」秦寧玉輕聲一歎,「今日一見,只覺得藍修士相貌氣質與傳聞相似,性格上竟然似乎有所不同。」
藍止不置一詞。
秦寧玉猶豫了半天,終於開口:「在下唐突,與藍修士萍水相逢,又得藍修士相救,本不應提出過分要求,卻苦於走投無路,望藍修士能出手相救則個。」
藍止淡淡開口:「在下救了姑娘,是出於惻隱之心。但是在下身為北行派的大弟子,身份特殊,實在不好過多牽涉姑娘門派的家務事。」
太快接受必然讓此女懷疑,推脫反而才能讓她更加信任。
果不其然,秦寧玉道:「在下並非想要藍修士暴露身份,也並非想要藍修士與我師妹相鬥。在下只希望,如果在明天的拍賣會之前我被人抓走,請藍修士幫我拍下一樣東西。」
藍止垂著頭,眼中精光閃爍:「哦?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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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耽擱了一段時間,緊趕慢趕,終於在晚上趕到了葉城。第二日有拍賣會,各大客棧早已經人滿為患,他們問了不少家客棧,卻沒有一家有空房。
最差的情況,他們必須要在馬車裡過夜。
簡鏘看看天色,皺眉皺了好一陣,終於道:「其實,我托了一個朋友給我們訂了一個房間。」
藍止微微一驚,臉皮有點發紅。
死種馬竟然會做這種計劃了。
比自己計劃得還周詳。
他這幾天一直在計劃偶遇秦寧玉和拍賣會物品的事宜,的確疏忽了。
藍止:「什麼樣的房間?」
簡鏘猶豫一會兒:「天字號房。」
藍止瞇眼看著他:還是天字號房!什麼時候有錢了?
簡鏘看著藍止的臉色,輕聲不爽道:「醜八怪怎麼辦?我一直沒說,就是想先把醜八怪安頓了,別再跟著我們。」
藍止思索,出門在外,他也不太想和一個女子住在一起,實在是多有不便。但是簡鏘明明只訂了一間房,他那副粘人的樣子,要是晚上和他單獨睡在一間房,自己還不知道被粘成什麼樣子。如此說來,還不如——
藍止打開車廂的布簾,對靜默無聲的秦寧玉道:「現在各個客棧都沒有房間,姑娘一個女子不方便,令師妹又要找你的麻煩。不如和我們同住?」
簡鏘瞪著他:「師兄!」
藍止冷淡地回望。
秦寧玉:「……」
藍止知她難處。她一個女子,跟兩個男人同住一間房,說出去就是清譽盡毀。但是,如今她情況特殊,又被人追殺,半夜三更的,難不成她一個女子露宿在外面?
秦寧玉思索半天:「出門在外,也當做些權宜之策。只不過人言可畏,我或可扮作男子,遮臉進門,才不至於被人說閒話。」
簡鏘看著藍止:你看,麻煩吧。
藍止道:「姑娘只管睡在裡間,將門鎖好。我和師弟在外間打地鋪即可。」
簡鏘剛才還在憤憤,一聽這話,突然臉紅了起來,扭腰道:「如此也好。」
藍止冷冷瞪他一眼:問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