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了這個認知之後,許南雲心如刀絞。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如今要鬧得這樣妻離子散?想著自己這未來暗淡無光的日子,許南雲一霎時感到萬念俱灰。而如今他唯一能夠抓住的就是眼前這個女兒了,他的親生女兒!
「不,阿槐,我是你爹啊,你怎麼會不認識我?阿槐,你仔細瞧瞧,仔細瞧瞧……我曉得你在生我的氣,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糊塗啊!阿槐,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如今爹曉得錯了,爹該死。可是你不要不理爹,不要不要爹!」許南雲這會兒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將那前來阻攔的兩個小廝雙手用力一推,將他二人直接推到了地上。掃清障礙之後,許南雲急急忙忙朝秋槐湊過來。如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牢牢抓住了秋槐的雙手,語氣固執而循環往復,「你瞧瞧我,我是你爹啊!我是你爹啊!」
秋槐瞧著許南雲這急於求證的模樣,只是在心中嗤嗤冷笑,她說過她會讓他們後悔的!如今正是他應得的報應!,沒想到,這兒報應來得這麼快!
秋槐這會兒給許南雲死死抓住,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尖聲,蒼白著小臉兒跟王舉人求救!「老爺,快救救妾身,這人真不是槐兒的爹,他是瘋子,是瘋子!」秋槐煞白著臉兒,雙唇不住地哆嗦,一副被嚇得不輕的模樣。
王舉人瞧著自己的新婚嬌妾被嚇得慘叫連連,心裡不了起了憐惜之意。瞧著週遭被嚇呆了的眾人,忍不住沉著嗓音發號施令,「你們還愣著做啥,還不快將這瘋子拖開,你們想嚇死姨娘不成!」
這會兒那兩被推倒地上的小廝這才如夢初醒,也不顧自己摔著了腿蹭著了手肘,趕緊就朝陷入魔障的許南雲撲了過來。這會兒老爺發了話,兩小廝自然拼進了全力。再說剛才這死皮賴臉的傢伙費了他們多少嘴皮子,敢來王府撒潑賣乖,簡直是不想活了!那兩人不由分說,對著許南雲就是一陣拳打腳踢,每每出手都是用了十足的勁兒。
偏生許南雲這會兒還死死抓著秋槐的手不肯撒手,這兩人的拳頭都實打實砸在胸膛後背,前後夾擊的感覺讓他體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痛苦,很快他被打得頭破血流、口吐鮮血。
「秋槐,這麼多年的生養之恩,你怎能不認你爹?」許南雲含著血水,目光很是受傷地瞧著那廂一副擔驚受怕的秋槐,心頭泛起一股絕望失落。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夠怪秋槐不認他了,怪只怪當初自己被豬油蒙了心,被那賊婆娘耍的團團轉,這才釀成了今日的惡果。
不禁害了自個兒,更是害了秋槐!
秋槐終於掙脫開許南雲的束縛之後,嬌羞不堪地撲在王舉人懷中,嬌聲哭哭啼啼,「老爺,咱們快進屋去,這人瘋了,好嚇人……」
見秋槐臉色發青、雙唇發白,看來是被嚇得不輕。王舉人瞧在眼裡痛在心裡,趕緊攙扶著秋槐進屋去。進到王府之後,還不忘剛才騷擾他美人兒的那潑皮,對門口倆小廝吩咐道:「竟敢對我的小妾動手動腳,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打,給我狠狠地打!」
秋槐聽到這裡,心頭不由得一慟,可是一想到當日爹對自己的決絕,她狠了狠心腸,任由王舉人攙扶著,進了王府大院。
那王舉人攙扶著秋槐走了之後,那兩小廝更是對著許南雲拳打腳踢、一頓狂揍。當他們王府是隨便好惹的?今天就要這人好好嘗嘗這拳頭的厲害!
直到將那人打得頭破血流,連呻吟聲都變得細微不堪時,兩小廝費力將已經奄奄一息的許南雲丟到大街上,不再理會他的死活,就匆匆離去了。
許南雲在大街上費力掙扎了許久,渾身的力氣都被折騰光了,他仍舊站不起來。但是他曉得就這樣自暴自棄,什麼都不做,最後的結局只能是死在大街上。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他心裡怎能甘心?但是活下來又能怎樣?女兒已經被他推入了火坑,媳婦兒子大概已經跟人私奔。要活下來,這日子更難熬!
可是越是到生死一線時,這求生的意志就越是強大。他雙腳並用,用盡了全身力氣,費力地在青石板上爬著,直到眼前的視線被一個黑烏烏的影子擋著。
他費力抬起頭來,在一片頭暈目眩中,漸漸瞧清了那人的模樣。那人眉目若畫,俊美白皙的容顏宛若上古天神。許南雲見著了他,心頭的惶恐不安竟如那潮水般迅疾退去,心頭一慰,再也沒有了後顧之憂,他神色恍惚、眼皮沉重得猶如千斤重。
再也沒有抗拒蘊藏在身體裡頭的那股強大的不適應,就任由其大肆橫掠,最終他倒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是在最後合上眼眸的那一剎那,他隱隱瞧著那眼前的人影湊了過來,就知道,他不會見死不救的。他終於可以無所畏懼,暫時擺脫這一切了。
此時沒過多久,剛才跟著老爺一塊進屋去的秋槐由著個丫鬟攙扶如弱柳扶風般走到了府門前,瞧了瞧這站在門邊的兩人,見他兩人衣裳凌亂,頗有種灰頭土臉的感覺。秋槐又拿目光逡巡一周,卻沒見著許南雲的任何身影。秋槐臉色不自覺地一沉,道:「剛才那堵在門口的人呢,去哪兒了?」
兩小廝只當那人冒充槐姨娘的爹,肯定是激怒了槐姨娘,她肯定覺得將那人毆打一番不解氣。一個身形瘦瘦高高的小廝趕緊湊了過來,對著秋槐諂媚道:「槐姨娘,你可別擔心,那潑皮可吃不了啥好。被奴才哥兩兒揍得滿頭是包、渾身是傷,就算不死也是殘廢。槐姨娘這人竟敢冒充你爹,這就是他的報應!」
這槐姨娘如今可是老爺面前的紅人,他們自然是要討好一番了。卻沒想,秋槐聽到這番話之後,臉色一白,心頭更是猶如大火在燒,分外煎熬。那爹……秋槐將痛苦和難過咽進肚子裡頭,用一種冷漠威嚴的語氣問道:「那他人呢?」
另一個小廝也湊上前來,趕緊說道:「自然不能直接丟棄在咱們王府門前,那不是髒了咱們家的地盤,所以奴才兩個將他丟到那條街去了。」那小廝遙手一指,跟秋槐指明了方向。
秋槐看著那人頭攢動的街頭,心頭更是大慟。可是如今她只有用冷漠的表情來壓制住心頭的痛楚。她默然回首瞧了瞧這兩個諂媚不已的小廝,眼神在他倆身上上下打量。「瞧瞧你們這灰頭土臉的模樣,還是趕緊去把這身衣裳給換下來吧,難道想丟怎麼王府的臉不成?」
這槐姨娘雖然只嫁過來不過幾天的時間,可一直溫溫柔柔的,哪兒像這會兒這般落過狠話?兩小廝登時呆愣住了。這會兒秋槐身後站著的穿粉色小裙梳著雙丫髻的丫頭也迎上前來,笑瞇瞇道:「兩位小哥別擔心,這門有咱們姨娘跟小紅瞧著,不會出岔子的。你們且放心吧。」那小廝兩個只留意了小紅溫聲細語的話語,卻並沒有留意到不知何時小紅手裡頭多了只錢袋,塞到了那個高個子小廝手裡。「這是槐姨娘體恤你倆守門辛苦,這才賞你們的,好了,你們趕緊去吧。」
那兩人得了錢財,登時心花怒放。他們倆就一守門的,能有啥身份?這槐姨娘肯給他們打賞錢,那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事兒啊!剛才的疑慮已被這突如其來的錢財沖得一乾二淨。兩人跟秋槐告辭,飛也似地往王府院子裡去了。
等那二人走了,秋槐四下瞧了瞧,這才對著小紅竊竊私語,「記住我給你說的話,找到人之後就送去醫館,然後回來。」這小紅是新婚第二日才從外面買回來的,比府裡其他人要可靠許多。秋槐又見她年紀尚小、眸光清澈,做事風風火火,想來不是那起奸詐得連主子都要訛的婢子。秋槐這才放心用她。
而對於小紅而言,家鄉鬧起旱災,爹娘皆已餓死,兄弟姐們早已在混亂中走散。在這樣的困窘之下,能活下來就是她最大的奢望了。當日這王舉人帶著槐姨娘來挑丫頭,槐姨娘挑中了她,這就是賞了她一口飯吃。這槐姨娘平日裡頭沒什麼架子,對低下這些丫鬟甚好,遇上這麼個好主子,小紅自然是打心眼兒裡感激的。
這會兒指派她過來辦事,小紅哪裡還存下別的心思了。只想著將姨娘交代的事情辦好。於是這會兒小紅鄭重其事地點了頭,「姨娘你放心,姨娘這麼宅心仁厚,那人肯定會沒事的。」小紅隱隱覺得剛才那人就是槐姨娘的爹,只是不知道槐姨娘出於什麼原因,竟然不認他。只不過這都是他們主子的事兒,她這個做丫鬟的自然是無從過問了。
小紅說完了話,就很快匆匆離去了。秋槐站在王府大門口,瞧著小紅孱弱的身影消失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之上,心頭的擔憂疑慮漸漸浮上眉頭,令她彎彎的柳葉眉緊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