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冬天之後,那些要赴京趕考的學子也要準備往京城去了。村裡的夫子說二哥秋松根底子還較為淺薄,這次的春闈便不必前去,先送到州學裡頭磨礪三年,等三年之後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再去參加春闈考試。
等將這年過完,秋松就要前往州學唸書了。
這冬日的天氣,總是濃霧不散,陰冷潮濕的寒風陣陣襲來,大早晨的叫人冷得牙齒上下打架。這麼個冷法,那些雞鴨們都窩在籠子裡不肯出洞了。不僅如此,大夥兒還緊緊依偎在一塊兒,相互取暖。
秋林向來怕冷,讓夏炎開了幾副中藥調理之後竟也沒之前那麼怕冷,到了這大冬天不至於將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這會兒她剛吃過了飯,端著個筲箕往院子裡來。筲箕裡頭裝著玉米粒子,是把雞鴨吃的。
這關著雞鴨的雞欄外圍都圍上了一圈兒稻草,這是把雞鴨們御寒的,避免冷風直接往雞欄裡頭灌。這天兒實在太冷,那些雞鴨們瞧著秋林捧著個筲箕過來,也明曉裡頭裝著吃食。可是這會兒卻沒有誰在動,它們不比得以往以前瞧見這筲箕就一窩蜂似的圍過來,嘰嘰嘎嘎地跟秋林要吃的。而是瑟縮著身子依偎在一塊兒,脖子也縮著,腦袋也不似以前那般靈活地轉動了。
秋林見狀心頭想著,看來還是地將雞籠子搬到屋子裡去,不然這就這麼讓雞鴨在外面凍著,遲早也凍出病來。
不過這回她還是將雞鴨的從雞欄裡頭趕出來,她這會兒過來除了來把它們吃的,也是過來撿蛋的啊。將那些雞鴨一個不剩地全數趕出來之後,那些雞鴨們就開始啄食撒在地上的苞谷粒子。吃完之後一個個跳著腳到了房簷底下,把腦袋聾拉在脖子下頭的雞毛之中,大概是覺得這樣可以取暖。
秋林也不多管它們,將取出來的蛋放進籃子裡頭。又清點了個數,完事後還仔細瞄了瞄這籠子裡頭可還有遺漏的蛋,掃視一周也沒瞧見,這才提著沉甸甸的籃子從雞欄裡頭鑽了出來。
她剛站直身子,只覺一道熱氣打在露在外頭的脖子上。秋林給嚇得忙跳開,在白霧迷濛之中只見這院子裡頭多了一個穿雪白色大棉襖的翩翩少年。秋林猛吸了兩口氣,這才鎮定下來。「沈清哥哥,你怎麼在這兒?」
瞧這沈清淡然的神情,秋林臉上露出赧顏的表情,這沈清是什麼時候來的,該不會是她撿蛋的時候就過來了吧?這樣無聲無息地站在雞欄子外邊,跟個雕塑似的。
沈清面色泛白,顯然是這一路過來給冷到了。自是此刻他臉上綻露出柔和的笑容,叫人觀之可親。他也不說話,就那麼瞧著秋林,臉上的笑容也沒有凝滯住。
秋林狐疑地瞧著他,這沈清哥哥咋了,怎麼問他話他也不答,這也太奇怪了吧?秋林也不必擔心那些凍得瑟縮著腦袋的雞鴨們會過來啄蛋殼,就將其放在地面上。原本想用手摸摸沈清的額頭,這才發現自己剛清理過雞欄,又撿了蛋,這手必須得清洗才成。她臉上一紅,重新抱起籃子就往灶屋裡跑。
哎,她這手都沒洗呢就毛毛躁躁過去要摸沈清哥哥的額頭,這手上還沾著雞糞呢!沈清哥哥可是最愛乾淨的,這要是讓雞糞敷在他臉上,那種場面秋林還真不敢想!幸虧自己反應過來了。
頂灌裡頭燒著熱水,秋林讓燒火做飯的大姐秋月給自己舀了瓢水出來,又往木盆裡頭摻了冷水,把雙手洗得乾乾淨淨,她再仔細嗅了嗅,確定身上沒有那股雞糞味了,這才重新跑回院子裡頭。
只見沈清就跟個木頭似的還杵在原地,神情稍有變化,那麼溫和的淺笑被意味不明的愁緒所替代。秋林不明就裡,走過去拿手在沈清眼前揮了揮。納悶道:「沈清哥哥,你今兒怎麼了,怎麼看上去這麼奇怪?」
秋林直覺得沈清的表情傻愣愣的,問他話也不搭理的樣子,還一大清早跑來找她,這樣急哄哄的,再配上這樣一幅呆呆的表情,秋林想不瞎想也不行。
這時沈清才回過神來,他朝那冉冉冒起炊煙的灶屋瞧去,柔聲說道:「秋林,我們去田坎間走走吧。」
呃,秋林抬眼瞧著沈清這幅神色,心頭早已浮想聯翩,莫非是沈清哥哥遇上了什麼麻煩的事兒?要知道沈清哥哥在她面前從來沒有露出稍微的焦眉愁臉模樣。秋林順從地點了點頭,又往屋裡頭瞧了瞧,「好,沈清哥哥,你等會兒,我去給娘他們說聲。」免得他們還不曉得這好端端在屋裡頭的人咋一轉眼不見了呢。
秋林今灶屋給娘跟大姐說了,韓氏擔心屋外冷,非要讓秋林再披一件斗篷在出門去。秋林沒得法子,就只好進屋披了斗篷,這才出門。
這斗篷便是用兔皮做的,將那從林子裡頭打回來的兔子剝了皮之後並沒有丟掉,而是去鎮上找裁縫將其縫成了斗篷。這兔毛沒有多,秋林秋月兩人一人一件。這兔毛做成的斗篷觸感柔軟,摸起來很舒服,冬天又很保暖,秋林特喜歡,平日裡都捨不得穿,只有走人戶的時候才會穿著御寒。
沈清若有所思地站在秋林家院子裡頭,耳旁風聲不住,秋林三哥秋禾琅琅的讀書聲不絕於耳。沈清抬眼瞧著那自青磚小院冒起的炊煙,一時心頭百感交集。這會兒見著披著斗篷的秋林如兔子般蹦蹦跳跳從堂屋裡鑽出來,他雙眸一亮,神色之中泛著驚喜。
如今秋林要滿十歲了,身材抽條了不少,有了幾分女兒家的裊娜多姿,五官出色皮膚粉嫩白皙,只是模樣還沒長開,若是到了十五六歲,不知得長成多清秀的一丫頭。他這樣想著,只見秋林如一朵淡雅潔白的白蓮花款款而來,他心跳如鼓,雙靨稍紅。
可是一想到之後的離去,沈清猛跳如鼓的心像是給潑了一瓢涼水,那自心裡竄起的火苗被這場大火澆熄。這一去,或許半年就能回來,或許幾年或許一二十年……沈清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再想下去他覺得自己離開的勇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