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阿牛見秋林這小胳膊小身板的,便自告奮勇去牽那大黃牛。把套大黃牛的粗繩套在一棵大榆樹上面,那大黃牛一邊低下頭去喝著水一邊用牛尾巴掃來掃去。一派悠然自得模樣。
秋林跟張阿牛並排坐在干桑的石板上,望著眼前這條清可見底的河流,看著它潺潺的流水往遠處逝去。
「秋林,你們是打哪兒來的。兩個女娃家家的出門也不害怕麼?」張阿牛偏過頭來望向坐在他身側的秋林,忽然覺得這丫頭長得可真討喜。那微微上卷的睫毛又濃又密,黑烏烏的,看起來極招人喜歡。那兩隻猶如葡萄般烏黑圓溜的眼睛特別發亮,粉雕玉琢的,簡直就像是個布娃娃似的。
秋林也偏過頭瞧了瞧這張阿牛,這人倒是個古道熱腸的,剛才他怕她牽不住牛還特地上前幫她呢。「我們是從洛水村來的,也不算太遠的。我跟我大姐這一年多來經常兩人出門趕集啥的,這些路也都熟得很,哪兒會害怕啊?」若說她一個人上這兒來,她還真不敢,可是有膽子大的大姐在一路,她還怕啥?
張阿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也是個愛聽八卦的,這會兒也不免問道:「那個,你大姐是不是就是跟阿成有婚約的那姑娘啊?他們兩個看起來可還真般配的。」這小丫頭說話倒是實誠,也沒大人那麼多戒心,應該可以吧。看吧,明天他可就又有新鮮事情擺了。倒是村裡頭那些小丫頭片子毛頭小子都在捉著他的胳膊肘問,那種無與倫比的自豪感真叫他覺得爽呢!
秋林被張阿牛這略顯猥瑣的眼神給嚇得往後一縮。這人跟她不過才說兩三句話的,就熟稔地打探起別人的**來,是不是有點兒太八卦了?秋林裝傻充愣,「阿牛哥哥,什麼叫做婚約啊?阿成哥哥跟大姐有婚約麼,怎麼我都沒聽說過啊?」
張阿牛算盤打得好,卻被秋林這一膈應,難免有點兒被氣給嗆到了喉嚨。這丫頭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的。看起來也有七八歲的,再過三四年的家裡可也得忙著說親呢,這娃咋就這樣一無所知呢?莫非是個呆子?
張阿牛有點兒洩氣了,本想著要掏點兒秘密啥的,結果沒想到這丫頭竟然是個呆子,問了也是白搭。他悶聲悶氣地坐在那裡不說話了。
秋林平生最討厭那起說三道四背著議論別人的長舌婦,卻是沒想到眼前這生得倒是俊俏的小哥哥竟然也是那起人,還真叫人很難將他與那三姑六婆的聯繫在一起啊!秋林額頭禁不住冷汗連連。
「那你姐妹倆獨自出來找阿成是個啥意思?」張阿牛回想起剛才阿成跟那姑娘的神色,分明有點兒不對勁嘛。這丫頭莫非是想糊弄他,隨便說說的吧。
秋林臉色一沉,這人還真有點兒不到黃河心不死啊。「阿牛哥哥是阿成哥哥麼?」
「你這話啥意思,自然不是!」這丫頭咋問這樣莫名其妙的話?
秋林若無其事地白他一眼,語氣柔緩道:「既然不是,那不就結了。干卿底事?」真是的,這些事究竟管這些長舌婦的什麼事,用得著他們這樣說三道四的?秋林想著就來氣,要不是看在剛才這人幫自己綁繩子的份兒上,她才懶得搭理他呢!不過顯然她的耐心也被他給耗盡了,她可半點兒都不想搭理他了。
張阿牛討了個無趣,只好乖乖閉上了嘴巴。他既有些委屈又有些懊惱地看著眼前這不過七八歲的小女娃子,心頭微微一沉。想不到這女孩兒還是個刺蝟似的人啊。瞧起來倒是令人賞心悅目的,脾氣卻不太好。
兩個人就這樣你也不再理我我也不再理你的干坐了大半會兒功夫,知道秋月辭了張成,飛快往這邊跑來。秋林趕緊去解綁在樹幹上的韁繩,這牛還在呼啦啦地喝水,根本就不聽她招呼。
「哈哈,你這小丫頭片子,現世報來了吧。現在我可沒那麼好心幫你了,你自己自求多福吧!」張阿牛瞧著秋林跟那牛像是在玩拔河比賽似的,他捂著肚子大笑起來,笑得肚子都有點兒抽著疼了。
秋林瞧著這人齜牙咧嘴的模樣,心頭升騰起無比討厭的情緒,這人可真討厭!不來幫她也就算了,還在一旁叉腰笑到肚子痛,實在是太不厚道了!
氣憤之餘,秋林還不忘使出全身勁兒去逮韁繩,這臭牛,她可是為了它好才來河邊把它水喝的。誰曉得它就這麼不知恩圖報的,一喝起水來,還沒完沒了起來。秋林挽起了衣袖子,她現在是牟足了勁兒要跟這大黃牛較量一番了。
秋林這樣的舉動更加助長了張阿牛的氣焰,他更是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那模樣就好像是遇上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
秋林氣得臉紅脖子粗,索性趁著張阿牛笑得前俯後仰的時候,一腳踢在他膝關節上。他壓根兒沒有防備,身子一前傾,毫無預兆地「撲通」一聲滾河裡邊去了。
那大黃牛像是受到了驚嚇,猛地朝後退來。秋林還正捂嘴哈哈大笑著,眼前那牛蹄子就要朝她踢來,她趕緊一閃身。那牛蹄子下一秒就落在她剛才站的那個位置。秋林驚魂未定地拍著自己上下起伏的胸脯,好險好險。
「小妹,你咋了,有沒有事兒?」秋月趕過來的時候,只見那大黃牛正朝著秋林踩過來,而那個阿牛不知是怎麼回事兒,竟然掉在河裡邊去了。秋月趕緊奔過來,生怕秋林有點兒閃失的。
秋林衝她擺了擺手,這大黃牛剛才可真是叫人害怕的,不過幸好她躲過去了不是。這會兒那大黃牛正若無其事甩著牛鞭子,兩眼眨了眨望著河裡頭那個正奮力掙扎的倒霉鬼。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張阿牛落了水在河裡頭張牙舞爪地拍擊著河面,聲音淒厲無比,叫人的心弦一下子繃緊。
事態緊急,秋月脫了外衫就準備跳下去,卻被秋林一把給攔住了。
「小妹,這人命關天的,你快讓開吧,我得去救他啊!」看那男孩兒在水裡邊上下沉浮的,好似下一瞬就要徹底被水給淹沒了,秋月無比揪心。一把推開了秋林,又要往河裡跳。
秋林使勁兒拉下大姐若無其事地坐在剛才她與張阿牛坐的那塊大石板上,望向河水裡頭那奮力表演的某人,狹促笑開:「大姐,既然他這麼想給我們表演落水的一幕,那咱們就應該靜下心來好好看看嘛,也不枉費他這一番賣力的表演啊!剛才不是還有人說啥現世報了,這話還真準了,瞧瞧,這現世報如今可不就是來了麼?」秋林喜滋滋翹起了二郎腿,這時候要是有點兒瓜子閒磕嘴的,那就更妙了。
「小妹,你在說什麼,這人都快給淹死了,你還有心情戲弄別人?別攔著我了!」秋月看著那裡邊那張蒼白的臉,越發心急如焚。
秋林卻仍舊跟無事人一樣,不過見大姐這樣心急如焚的,她可不忍心急壞了自己的大姐,這才說道:「這河水壓根就沒他人高,他在河裡頭尋死覓活是個啥勁兒?他要表演就由著他唄,我們當看戲就成!」要不是早料到這河水不深,她也不會這樣明目張膽地將張阿牛踢到河裡去啊。要知道這可是海棠村的地盤,真出了啥人命的,恐怕他們姐妹倆是第一個跑不掉的。
經過秋林這樣一說,秋月這才恍然大悟。這大冬天的,河水也到了枯水期。等到枯水期的時候,河水銳減,河裡頭最深的地方也不過比秋林高一些。而這人都十好幾歲了,可比秋林高出了大半個腦袋,這會兒還在這兒上演失足掉水的戲碼,也委實有點兒太過了。
張阿牛的戲碼被秋林一語道破,他也沒有再裝下去的理由了。這臭丫頭,他只不過是想嚇嚇她嘛,沒想到她這麼聰明,竟然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來,實在可惡!張阿牛停止了手裡頭的動作和嘴裡邊淒慘的呼喚聲。大刺刺站在河水的正中央,果然如秋林所料,那河水壓根只到了他的下巴處,根本就淹不死他嘛!
「小丫頭片子,你倒是聰明!」張阿牛咬緊腮幫子,字兒從牙縫裡蹦出來,帶著無比的森然之意。一來他是個冷的,這大冬天的,河水凍得跟塊冰似的,冷的他上下牙齒打起架來。二來也是因為自己的計謀被秋林一語道破,他很是不甘和怨憤。這臭丫頭,他跟她沒完!
見這張阿牛果然是騙了自己,秋月氣急敗壞,恨不得將這張阿牛重新塞回河水裡頭淹一遍!「你……」氣人氣人真氣人!
「哥哥我可不跟你們玩了,凍死我了,許秋林,下次我也非得叫你下河嘗嘗這河水的滋味!」張阿牛蹩著腳上了岸,大聲咳嗽著嗆出幾口河水來。雖然剛才落水呼救只是想讓秋林著急,可是他也是正兒八經掉進水裡去了的,這會兒都還覺得全身發寒,肺部像是吸入了不乾淨的東西,令他上下起伏地咳嗽起來。他又怕這兩姐妹過來揍他,所以他選了個離他們比較遠的距離,癱軟在枯草地上,有氣無力地說著話。
秋林可是半點兒不懼怕他的威脅,反而傲嬌地抬起水眸來,笑靨如花,「好啊,你姐姐我等著!」這人,讓他喝點水還不長記性,下次可別怪她又出花招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