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正見現場情況亂如一團理不清的麻,生怕傷及了自己,丟下一句「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們自行商量解決」,便夾著尾巴灰溜溜走了。
那裡正走了之後,現場越加混亂了。那些村民也實在看不下去嚴氏他們的行徑,硬是為韓氏出頭將那幾個動手的攆到別處呆著去。
只是那地上趴著的大黃狗早已渾身是血,甚至有點兒血肉模糊。韓氏秋月兩個皆被淚水模糊了雙眼,阿黃在地上都不動彈了,連身子都慢慢地變得僵硬起來。瞧著這情形,哪兒還有生還的可能?
「哼,你家是死了爹還是喪了娘,哭得那麼傷心。老娘被這死狗咬的慘兮兮的,咋也不見你們哭一下!」方氏看著那討人厭的狗徹底死去,又瞧著韓氏跟秋月兩個傷心的模樣,心裡大快。死得好啊!
秋月忽的像是跟打了雞血似的,目光陰冷地盯著方氏。那方氏只覺得後背一涼,這個秋月又要發什麼瘋?
「都是你,要不是你,阿黃就不會死!」秋月發瘋似的朝方氏撲了過來,雙腳並用著,手又抓又刨,很快將方氏的臉刨出兩道血口子來。一頭黑髮也被秋月扯開,狼狽不堪地散亂下來。秋月這次可是用了狠勁兒,也不再顧及這那親戚的情分。這腳還不停地提著方氏的膝蓋腿。
這方氏剛才才被阿黃追得到處跑,身上又被咬出數個血牙印來,早就被折騰得沒力氣,哪兒有力氣反擊秋月。
許南雲見狀,一把將秋月扯開,將她推到地上去。「她好歹是你三嬸,在祠堂當著眾人當你親三嬸,你真是好孝道啊!」
秋月被推到在地,吃了一嘴的泥。看著秋月那可憐模樣,許諾再也無法控制自己,走上前將秋月扶起來,小聲翼翼問道:「你沒事兒吧?」他跟秋月是大大方方的關係,又何必為了方氏那風言風語而而有所顧忌?
秋月搖了搖頭,將泥巴從嘴裡吐出來,「沒事。」
方氏得了喘息,見那許諾果然不怕死地過來扶秋月,風言風語又跟著冒出來:「我就說嘛,這小子肯定跟秋月有一腿!」
許南雲瞪著她,「還說,還嫌鬧得不夠凶!」今日他們在祠堂裡頭鬧出的事,外人也只當看笑話,還不知這些人要將這件事當做談資飯後茶餘地說多少日子呢。偏生這婆娘還嫌鬧得不夠凶!
他的本意只要將魚塘搶過來就好了,惹出這麼多事兒來幹啥?真是吃飽了撐著!
方氏卻是沒有這樣的自覺,她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這會兒也不怕別人看笑話。氣呼呼瞪著許南雲,「喲,你還蹬鼻子上臉了,你以為你是哪根蔥啊,要不是俺娘家倒貼銀錢來,我跟秋槐早就去喝西北風了!你憑什麼對我大呼小叫的啊!」方氏雙手叉腰做母老虎模樣。
這個方氏!許南雲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娶妻娶賢,可是這娶回來的簡直比母夜叉還要讓人心頭膈應,他真不知是倒了哪輩子的霉,攤上這麼個既不賢也不巴家的主兒。
「韓氏,這魚塘本來就有咱們的一份子,你少在這兒裝無辜博大家的同情,我看著噁心!你要是不乖乖將魚塘交出來,咱們大家也都別想好過。你要想靠著那口魚塘發財,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方氏鬧了這麼大一場之後,依舊還記得這次找裡正來的目的。
這人剛才又是被狗咬又是被秋月修理一頓,居然還這樣嘴賤,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這樣的人,活該被打!怎麼剛才阿黃就沒咬死她呢!
嚴氏冷冰冷盯了韓氏母女一眼,神清氣定地說道:「韓氏,這魚塘本就不該你家霸佔著,你若妥協又何必惹出這場事來。總之,你好自為之。」說完就拉著兩個傻兒子走了。
那兩個傻兒子還不肯走哩,不過被嚴氏生拉硬拽給拽回去了。
方氏見嚴氏走了,只覺像是失了主心骨一眼,留下來也沒啥意思,也拉著自己的丈夫開溜。余氏早就被剛才那一幕幕嚇得臉色蒼白,哪裡還想在這裡多留片刻,也追上方氏的腳步,一同溜了。
「韓大妹子,你也別傷心了,還是趕快回去是正經,阿林這還昏迷著呢,要不找孫大夫來一趟。」這許老二家的遭遇實在令人同情。那三家兄弟都是如狼似虎的,偏生就老二家的良善些,這不給欺負才怪呢。
韓氏這才如夢初醒,看著小女兒那凌亂的頭髮絲,小臉兒腫的老高,上面佈滿了巴掌印,這是給方氏打出來的。韓氏心疼極了,跌跌撞撞起了身,抱著秋林要往孫大夫哪裡去。
「還是我來吧,你都這樣了,哪兒抱得起?」梅香的爹將秋林攔腰抱起,雙腳飛快往孫大夫那去。
韓氏在後面跌跌撞撞跟著。
秋月觸目驚心地瞧著那倒在一片血泊裡頭的阿黃,渾身打著寒顫,眼淚又跟著下來了。
「秋月,阿黃已經……去了,我們林子裡把它埋了吧,也好讓它入土為安。」許諾見秋月這個模樣,心有不忍,但是老這樣將阿黃的屍體擺著,秋月豈不是更傷心,倒不如埋了它。
許諾將阿黃抗在肩上,也不怕將衣裳蹭上血跡。秋月失魂落魄地跟在許諾身後,梅香幾個也跟著往林子裡去了。
這秋林家的阿黃這麼乖巧的一條狗,竟然給這些狠心的人打死了,實在是太可惡了。秋林這會兒還昏迷不醒,要是醒來曉得阿黃莫有了,指不定會哭成什麼樣子。
入冬了,週遭皆是寒風呼啦啦地吹,大夥兒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冷,望著那一片靜謐的林子,幾個娃娃的心都變得無比沉重起來。
這阿黃從來也不亂咬人,也不搗亂啥的,就跟他們的小夥伴一樣。如今它死了,大夥兒都像是失去了一個小夥伴,心頭都不舒服。
到了林子裡,大夥兒找了地兒。許諾跟力氣大點兒的槐花就開始給阿黃挖坑。秋月緊緊地瞧著那坑一點一點兒地變大,想著從此之後,阿黃就要跟著大夥兒天人永隔,永永遠遠都只能躺在這個冰冷的地方了,她依然疼得無法呼吸。止住的眼淚辟里啪啦掉下來。
「秋月,你別哭了,你哭著我也想哭呢。」梅香看著秋月這模樣,自己的眼圈兒也是紅紅的。
「是啊,秋月,阿黃這去了,或許就到天堂了,又或者他重新投了胎,下輩子就不用狗了。這對它來說,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秋月慢慢抬起頭來,盯著荷香目光發直,「真的?」
荷香很用力地點了點頭,「真的。」
「對啊,或許阿黃投胎去做了人哩。所以秋月,你別這樣,老人常說人死人生都有定數,狗也一樣。或許是他定數到了,就要投胎去了。」許柳兒也在一旁隨聲附和著。
這會兒許諾他們已經把坑挖好了,他看了眼已經沒有哭了,卻還發著怔的秋月,道:「秋月,還是早點兒讓阿黃入土為安吧。」
這阿黃全身都是傷,凝固的血裹滿了全身,不曉得在生前受了多少的傷害,看著就叫人覺得心頭,還是早些入土為安的好。
秋月呆呆地點了點頭,痛苦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梅香爹將秋林抱回許家的時候,秋林依舊昏迷不醒。韓氏摸進了灶屋去給秋林熬藥。許南山見著秋林那張又紅又腫的臉,心頭跌到谷底,早曉得這些人不是什麼善茬,卻沒想對一個小丫頭竟然下得了這樣的狠手,看著媳婦兒那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許南山心鈍鈍地疼。
都怪他這個當丈夫的當爹的沒有能力,才會讓自己的媳婦跟孩子被別人欺負!
許老根看著這受苦受難的一家人,心頭滿是同情。要不是許二弟的腿傷了,這些人也不至於欺負到他們家門檻上來。以後這家人有啥忙需要幫的,就過來幫幫他們吧。反正他家裡別的沒有,人倒是多。這一年荷香兩個娃跟著秋月他們,可還掙了好幾兩銀子的,比種田都還強一些。他家裡的日子如今也要好過多了,這人也好知恩圖報才成啊!
許老根是個粗人,也不會安慰人,說了幾句大道理也就沒啥說的了,他訕訕站了會兒,也便回去了。韓氏神色怏怏地端了熬好的藥去給秋林喂。這會兒秋林還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那湯藥都有點兒灌不進去。韓氏的眼睛水吧嗒吧嗒掉下來,落在了湯藥裡頭。
秋林迷迷糊糊中只覺頭痛欲裂,還能隱隱約約聽見一陣低泣聲。她動了動眼皮子,好似又千斤重。「娘?」秋林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地不行。嘴巴子一動,疼痛感隨即而來。她兀自嚶嚀了一聲。
韓氏將秋林這會兒醒了過來,大喜,忙不迭將湯藥碗放到別處,用手將韓氏托起來。欣喜道:「四兒,你終於醒過來了,還疼不疼,都怪娘不好,娘沒有好好保護你……」韓氏說著說著,眼淚都流了下來。眼圈又紅又腫,看來是哭了有一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