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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田坎野菜 文 / 秦笑月

    韓氏擔著水往回走的時候,便發現自家院子裡升騰起裊裊的青煙。心道自己出門挑水的時候大女兒和二兒子都還沒起床呢,怎這會兒就摘了野菜回屋做飯了?她一邊狐疑,一邊擔著水吃力地朝自家院子裡去。

    近來這些天,家裡的頂樑柱倒了,這家裡家外的活計也落在了她頭上,砍柴劈柴挑水洗衣裳……這短短的時間裡,她就已經累得吃不消了,時常感覺腰酸背痛,眼睛也沒以前好使了。如今她擔著這兩桶水都覺得非常吃力,自然行動也就緩了下來。沒走出五百步,她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了。

    實在走不動,她只要將水桶擱下來,歇一會兒再走。

    等她回到灶屋,卻並沒有瞧見秋月和秋松,反而瞧著秋禾和秋林兩人圍在鍋邊轉。秋禾坐在灶洞前的小凳子上,時不時往灶洞裡添柴。而小女兒則踩在一個略高些的凳子上,無比認真地切著薺薺菜。刀落得並不算慢,在菜板上發出「嘎嘎」的聲響。韓氏瞧得眼皮猛跳,生怕那刀切傷了小女兒的手,又怕腳下的凳子一偏一滑,她從凳子上摔下來。

    韓氏忙不迭放下肩上的重擔,沖秋林喊道:「還不快些下來,仔細被刀割了手!」

    秋林切得仔細,前世沒了娘之後,她也不得不學著做家務。小時候個頭矮,煮飯的時候也是這樣腳踩板凳兒。所以這具身子雖然只有六歲,但她也輕駕就熟,這會兒腳踩凳子切著薺菜,倒是有模有樣。

    她正覺自己可以為這家做點甚,門外突如其來的喝止聲卻讓她心頭發慌,腳一打抖,她倒沒被菜刀給割著,而是將板凳兒踩偏,一骨碌跌倒泥地上,跌得滿身是灰。

    韓氏見著模樣,更是被嚇壞了,趕緊緊張地湊過來,「四兒,你有沒有怎麼樣,快給娘瞧瞧?」韓氏嚇得心肝都快跳出來了,這幾個孩子都是她的心肝寶貝啊,什麼跌跌碰碰,她都會覺得心如刀絞。若是四兒給刀子割傷,可怎生使得?

    韓氏紅著眼圈,淚在不經意間已經湧了出來。在灶洞前燒火的秋禾聽見了動靜,也趕緊站起身來。

    秋林丟開菜刀,一骨碌從泥地上爬起,丟給韓氏一抹舒心的微笑:「娘,我沒事兒。」說完她又拿手拍了拍手裡衣裳的浮土。撒腿子跑過來小胳膊小腿兒地抱住韓氏不撒手。

    韓氏見她果真沒事兒,這才放了心。不過一想起剛才那驚心動魄的畫面,她又少不得揪心。「四兒,你才多大點兒,家裡煮飯的活計交給娘和大姐就成了。倘若你被刀子割傷,或者是如今天這般從凳子上跌下來,可怎生是好?你這身子才剛好,可虛著呢,下次別再這樣了。」韓氏紅著眼眶道。

    她也曉得小女兒小兒子是想給家裡分擔一些家務,可是做飯這樣的事情太難為他們了,小女兒都還沒有灶台高呢。韓氏將兩個小蘿蔔頭轟出了灶屋,將兩桶水倒進水缸之後,將木頭做得鍋蓋揭開,一陣撲鼻的香味迎面撲來。仔細一瞧,那大鍋裡煮著紅苕,韓氏翻瞧一陣,那紅苕的皮被刨得乾淨,這會兒已經有**成熟,再加一把火就成了。

    早晨沒吃甚東西就出門了,聞著這滋溜溜的的香味,韓氏覺得肚子更餓了。她趕緊將鍋蓋蓋好,去灶洞裡加了把火。灶台上還放著一盆子磨好了的玉米糊糊,那糊糊不幹不清,水量控制的恰到好處。她記得自己昨天沒有磨這東西,怎今日就被擺上了灶台?

    韓氏將煮好的紅苕裝進一隻木盆裡,將鍋燒臘之後,便舀了玉米糊糊擱鍋裡,然後用鏟子將其平攤在鍋裡,攤成餅子模樣,將一個個玉米餅子攤好之後,韓氏將其起了鍋,又往鍋裡舀了些水,將蛋花蒸上。

    回頭一瞧見小女兒小兒子眼巴巴站在灶屋門口,卻不說話,還以為他們是餓了,從盆裡拿了兩個玉米餅子給兩小娃一人手裡塞了一個,「你們也都餓了,先吃點兒墊墊肚子吧。」

    秋禾秋林誰也沒有接,「大姐和二哥還沒有回來,等他們回來了我們一家人吃。」

    韓氏知道自家孩子素來懂事、禮讓遷就,可如今聽著他們稚嫩的聲音,心頭卻不免一陣感動,這兩孩子有了東西吃也不搶先,寧願餓著肚子,可是難為他們了。

    「這玉米糊糊是哪兒來的?」韓氏忍不住問道。

    秋禾神氣地說道:「是我跟小妹推的,水是小妹加的。」當然,推磨的主意自然是小妹想的。

    韓氏聽到這裡,又差點兒哭出聲來。沒想到這兩孩子這麼懂事乖巧,這些活計,原本都該是她來做的。韓氏的心滿滿地都是欣慰,這兩孩子,懂得為父母分憂了。

    「雞食我們也餵了,地也掃乾淨了,爹的尿壺也給倒了,院子裡的乾柴也挪進了屋……」秋禾邀功似的一股腦說著。

    韓氏心頭又湧起一股感動,將兩個孩子都抱了過來。此時此刻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只是抱著他們一個勁兒地哭。

    秋林抬起小手替韓氏將眼淚一一拭去,「娘,別哭。」看著韓氏大哭,她覺得心頭酸澀,也很想哭。

    韓氏握住女兒嬌小的手,笑靨如花。「沒有,我這是高興的。沒事兒。」韓氏覺得這回四兒被打之後,反而變得比往日懂事規矩了。往日的她強勢脾氣壞,三兩句話不對就要吵起來,年紀小小但性卻極大,如今卻顯得文靜多了,也知道為她分擔些家務活了,她的四兒,終於不再頑劣淘氣了。

    秋月秋松進灶屋放背簍時,卻瞧見屋子裡娘摟著弟弟妹妹在哭,以為又是被大伯家的給欺負了,趕緊丟下小鋤頭過來,「娘,您這是怎麼了?」

    韓氏抹了淚花,轉頭瞧見大女兒和大兒子背著背簍進屋,趕緊站起來,笑瞇瞇道:「你們回來了,沒事兒,今個你弟弟妹妹在家可能幹了,將地也掃了、雞也餵了,今天的早飯也有他們的份兒。」倘若自己不是回來的及時,只怕他們在家都已經將飯做好了,韓氏心頭又是快慰又是難受。

    秋月有些不相信,擦了擦眼,三弟小妹最是頑劣,說他們掃個地喂個雞她還相信,說他們燒火做飯,她可卻不信。秋月癟癟嘴:「不信。」

    秋禾是個急性子,見大姐不信,跺了跺腳,聲大如雷,「真的,我和小妹還推了磨,這些玉米糊糊就是我們推出來的!」秋禾撅起嘴,一副委屈模樣。

    韓氏愛撫地摸了摸秋禾的小腦袋瓜子,「是他倆在家推的。不過下次可別這樣做了,那石磨多重,明天起來保管你們胳膊疼。」

    韓氏這番話才讓秋月徹底相信,家中這兩混世魔王突然變得這樣乖巧,她還真有些不適應。平日裡她若冤枉了這兩小的,小妹不跳著腳臉紅脖子粗跟自己反駁,可是今兒她完完全全沒有,只是站在娘跟前,笑得一臉和煦。這小妮子,莫不是受傷之後便了性子?

    忙活了一大早上,秋月秋松採了窩窩紅、薺薺菜、薇草、魚腥草正正兩背簍。他們用野草整整齊齊捆好,一把一把挨著放。

    瞧著這些水淋淋的野菜,秋林心頭忽然冒起一個主意,他們這地兒離青城並不遠,而那些生活在鎮上的人們平日裡哪兒去尋這些新鮮的野菜,倘若拿去鎮上賣……

    「小妹,你發什麼呆呢,還不快去堂屋裡坐著吃飯?」等秋林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身邊的人已經走光了,唯有拿著碗筷的大姐蹭了下她的胳膊。

    秋林連忙去堂屋裡,坐下。

    小桌子上擺著新鮮出爐的玉米餅子、煮好的紅苕、一盤切好的酸菜和一盤薺薺菜。切好的薺薺菜清炒了一盤,只放了少許的油,但好在新鮮,嗆吵的爽脆,倒也可口。

    韓氏舀了碗湯紅苕,用紙包了兩塊玉米餅子,並著一隻粗瓷碗,裡面放了酸菜和薺薺菜,讓秋松端進東廂房去。秋林曉得,那是給爹許南山端去的。自從爹的雙腿斷掉之後,不便下床,便很少出東屋了,就連吃飯,也是給送過去的。而爹編織竹蓆背簍所用的竹篾片兒也是娘跟二哥去林子裡伐了砍成節搬到東屋裡去。秋林在生病的時候去瞧過許南山一回,面容慈祥,不像前世那個只會喝酒賭錢的老爹。因飽受生活磨難,眉宇間掩著一絲陰鬱,目光含著溫光,下巴的鬍鬚錯落有致。那雙因長時間做手工活兒的手已經長了厚厚的一層繭。秋林如今想起來,都還心裡泛著酸。

    其餘的人皆圍著桌子坐好,大黃狗蹲在一旁,嘴裡流著哈喇子,幽幽望著桌上香噴噴的飯菜。

    秋林夾了塊紅苕到碗裡,琢磨了一下,問道:「娘,我們村離鎮上不遠,可不可以將採來的野菜拿到鎮上去賣?」她雖也知這些野菜值不了幾個錢,但多少也是進項不是,也能給家裡添湊些。

    韓氏是老實巴交的農婦,從未想過這從田坎間林子裡刨來的東西還能拿去換錢的。聽小女兒這樣一提,她倒是想起來,以前去鎮上趕集的時候,她倒是見過一些農婦挖了薺薺菜之類的野菜在集市上賣,至於生意好不好她就不得而知了。韓氏擱下筷子,搓著手說:「這些野菜遍地都是,不值錢的。再說,也不一定會有人買。」

    秋林卻一臉興致盎然,「鎮上人多,地就那麼點兒,或許他們喜歡這種野菜也說不定,咱們姑且去試一回,好賣不好賣不就知道了。」好不容易有了賺錢的法子,秋林哪兒是那麼容易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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