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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驚訝,但顧十八娘更堅持,曹氏只得讓她洗涮了碗筷。
留顧海在家陪她,曹氏急匆匆的出門去了。
當看到曹氏小心翼翼的將一碗攙雜著草灰的水端到自己面前時,顧十八娘還是忍不住有些激動。
她再一次因為看到曾經經歷過的事在眼前重現而激動,再一次確認她真的是重生了。
曾經的記憶神奇般的清晰,她這次受傷是因為跟著哥哥上山打柴,不小心跌下山溝撞傷了頭,請醫問藥花去了家裡很多錢,疼愛她的母親曹氏,擔心女兒跌掉了魂,又專程給她請了符水來喝,而她喝下了這碗符水,半夜就開始上吐下瀉又大病了一場,為了給她治病,母親賣了如今唯一的財產,也就是這個棲身之所。
也正是因為賣了房子,母親才不得不帶著他們投奔親族去,所有的一切就是從這裡開始。
「娘,我現在有點頭暈,過一會兒再喝。」顧十八娘扶了扶頭,聲音低低的說道。
曹氏嚇了一跳,忙放下水碗,探了她的額頭,又小心的扶著她在床上躺下。
「你躺著,好點了喊娘,娘餵你喝。」曹氏囑咐兩句,坐在床前陪著她,手裡納著鞋子。
看著母親在自己身邊安詳的坐著,聽著母親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不時關心的看自己一眼,顧十八娘控制不住的又眼睛發酸,她合上了眼。
「十八娘?」曹氏看了她一眼,小聲喚道。
顧十八娘怕睜開眼會又流淚,便裝作睡著了,曹氏將薄被給她往上拉了拉,愛戀的摸了摸她的臉,接著納手裡的鞋子,鞋面上一隻蜻蜓隨著她的針線漸變的栩栩如生。
「顧家嫂子顧家嫂子…」
門外響起一個大嗓門,曹氏嚇了一跳,放下鞋子,幾步就邁了出去。
「來了…劉大娘,你別喊」曹氏壓低聲音道,一面打開了門,「十八娘才睡了…」
顧十八娘自然是沒睡,她睜開眼,揉了揉,聽院子裡壓低的交談聲響起。
黃銅鏡子前擺了一個陶瓶,插著一把嫩柳,顧十八娘將符水倒進陶瓶,透過窗格看向院子裡。
一個穿著焦紅短儒同色腰裙的胖婦人正說的熱鬧,雖然她的聲音在曹氏的提醒下壓低了,但還是有一些傳進了顧十八娘的耳內。
「……張大戶這已經是開了高價了……」
「哎呀,顧家娘子,你這房子哪裡能賣百兩銀子…」
「……你這裡又不臨街…又在巷子最裡頭….是…是…我知道這是你家的祖產……可是再祖產它也破舊了不是?」
顧十八娘聽著難以抑制的心跳加速,要賣房子了…
院子裡的談話很快就結束了,曹氏親自送著那劉大娘出門。
「我說顧家娘子,你可快點決定…」劉大娘出門前再次囑咐。
曹氏點了點頭,「我曉得,多謝大娘子費心…」
「這就見外了不是….街坊鄰居的….看著你們孤兒寡母的日子艱難,我這心裡不好過….」劉大娘說這話就摸了摸眼淚。
曹氏被說中傷心處,也跟著擦眼淚。
顧十八娘站在窗戶前,嘴邊浮現一絲嘲笑,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十三歲的小孩子,她多出了十年的人生經歷,這十年她見過人情冷暖陰謀詭計,劉大娘那小小的心眼哪裡逃的過她的眼。
劉大娘心裡只怕好過的很,他們家這處房子….
顧十八娘目光透過窗格在小小的院子環視,這房子還是爺爺留給他們的,雖然小,格局卻極好,如今父親不在了,覬覦他們這間房子的人不在少數。
絕對不允許賣出去,顧十八娘攥緊了拳頭,決不允許寄人籬下命運的重現,可是她要怎麼做?
曹氏在院子裡也環視了房子一眼,幽幽的歎了口氣,輕手輕腳的推開門,卻見女兒站在窗戶邊,小小的淺淺的眉頭簇在一起。
「可是吵醒你了?」曹氏笑道,目光落在桌上的空碗,「喝了?」
顧十八娘點點頭,曹氏不疑有他,欣慰的舒了口氣。
「哥哥呢?去學堂了?」顧十八娘隨口問道,視線在院子裡張望。
曹氏臉上閃過一絲愧疚自責,歎了口氣,「你哥哥他…去打柴了….」
作為讀書人的後代,顧海自然跟父親一樣,是要讀書以求入仕,小時候都是跟著顧父讀書,後來大了,顧父屢試不中,雖然屢敗屢戰,但心裡也知道自己天分不高,只怕耽誤了兒子讀書,就給他交了束修,到縣城裡的學館讀書去了,學館裡有一位名聲不小的學儒。
顧父去世後,家裡的日子越來越艱難,顧海就越來越無心讀書,從偶爾放學才去打柴補貼家用,到固定的三天打一次柴,到了族親那裡後,因為功課拉下了很多,備受族中子弟們嘲弄,導致顧海開始厭惡讀書,最後徹底的放棄了進學。
像他們這樣的寒門子弟,除了讀書入仕,沒有別的更好的路可走。
顧十八娘咬了咬下唇。
「我回來了。」顧海的聲音在外響起,「娘,開門。」
曹氏忙走出去開了門,顧海背著一捆柴滿頭大汗的走了進來,葛布短衣被他搭在柴堆上,只穿著裡衣。
「哥哥,喝水。」顧十八娘端著水走到他跟前。
這還是第一次喝到妹妹主動送來的水,顧海咧嘴笑了,忙接過水咕咚咕咚的一氣喝了,顯然渴極了,曹氏在一旁看的心疼,扭臉抹眼淚。
「娘,昨日的柴賣了十文錢!」顧海沒有注意她的動作,興奮的掏出錢遞了過去。
曹氏忙接了,含著眼淚誇讚他。
「…明日我去賣了這些,你不可再誤了功課…」曹氏心裡自然是希望兒子讀書,不忘囑咐道,「…先生只怕要生氣….」
這是他賣柴以來得錢最多的一次,為家裡出力的激動佔據了他所有的心思,聽母親如此說,顧海立刻滿不在乎的道:「誤不了,這幾天都是講論語學而,父親早教會我了,再去聽倒是覺得囉嗦的很….」
「哥哥」顧十八娘突然插話道,「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父親教過你,先生再教你,不是應該更高興麼?」
顧海被噎一下,看著妹妹亮閃閃的雙眼,有些不自然的撓了撓頭,「那個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自然要去的…」
見女兒一句話說住了兒子,曹氏不僅微微一笑,同時也有些詫異,詫異的不是女兒知道論語,丈夫在世時教過女兒讀書,並且因為身子弱,也沒學女紅,所有的空閒時間都用來看書,她詫異的是,女兒的行為。
十八娘性子柔順,都是別人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從來沒有主動表達過自己的意見,如今竟然知道勸說哥哥讀書。
都說經歷過苦難人才能成長,兒子知道打柴補貼家用,女兒也知道關懷哥哥….
曹氏低下頭悄悄的擦去淚水,家裡的日子實在是艱難了,這樣下去,顧海的書遲早讀不下去,還是回顧家親族去,托庇族眾,將來孩子們也能有個好前程。
「海哥兒,十八娘,咱們回建康去。」曹氏撫住孩子們的肩頭,將兒子女兒攏在身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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