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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6章 渾水 文 / 可我還是想德綱

    明月死後果然追封,容景軒心中內疚彷彿不止如此,竟一氣將她追封為良妃,而非依照慣例追封為貴嬪。如此一來,明月在帝陵裡到底能有自己一個棺槨。只是皇子蘊靖由誰撫養還未定下,始終懸而未決,但良妃明月的葬禮,已經由林黛黛操辦起來了。

    明月在這宮裡無甚人緣可言,與她有瓜葛的宮嬪不過和妃林黛黛與恪妃許慈珠,論起朋友來卻是一個沒有。所以她的葬禮上頭眾妃不過走個過場,只林黛黛當真落了幾滴淚,可不消外人說,林黛黛自己都覺得自己虛偽——良妃活著的時候,怎不見你稍加照料關懷呢?

    無盡的愧疚縈繞,然而現在說這些,已經太遲,太遲了。

    容景軒彷彿要為逝去的良妃出一口惡氣,時不時要為和妃「緊一緊皮子」。林黛黛一是職責所在,二是良心難安,已是極力做到最好了。但要做的事情委實太多——扎素彩、掛輓聯、孝幔、花圈,色|色樣樣的事物要想在漪蘭院施展開來更是有諸多不易。然而憑她怎麼做,總會招致容景軒的斥責。

    更何況漪蘭院裡頭還有位活祖宗——皇子蘊靖,這孩子望向林黛黛的眼神總讓她心口發疼。蘊靖命也苦,這樣小一個人,竟已經守過兩次孝了,還正是在長身子的時候,於是個子生生比哥哥蘊章矮上一截。這便又是容景軒怪罪林黛黛的理由。

    另一廂昭陽宮中,皇后正聽下頭的奴才回稟今日外頭的事。聽完之後,皇后面上不由略含幾分譏諷,薊春則道:「一日之內竟派莫懷德傳口諭訓斥了三回,和妃這妃位待的可真沒意思,還不如尋常貴嬪體面呢。」

    皇后一壁輕撫小腹,一壁倦道:「罵他的心肝肉兒給我看呢,何苦來,二十載夫妻……」話說至此再未說下去,只沉沉歎一口氣:「罷了,再罵下去佔便宜的只怕是和妃了,薊春,你是最通我心意的,和妃那邊的事宜便由你來吧。」薊春最是靈醒,便三不五時的去安撫和妃,料理良妃喪儀。一時間林黛黛一邊是容景軒踩,一邊皇后捧,倒惹得宮人戲說道她竟成了皇后的寵妃。

    如今皇后年紀到底不輕,前些時候又那樣傷了一次心。所以孕子便格外艱難些,每日都延請了太醫來問診,自己腹中是個女孩這是早早便知道了的。但親妹貞貴姬腹中所懷究竟是男是女,卻因月份尚早而無法定論。

    今日太醫院院判給皇后請脈之後,並未退下,反而面有遲疑之色。薊春何等機警,當下便道:「可是貞貴姬那裡有何動靜麼?」

    院判沉吟道:「貞貴姬胎氣十分穩健,是貴姬主子腹中孩兒究竟是男是女,微臣已有七八分把握了。」院判說有七八分把握,那便是有十成的把握。語畢他躬下身子道:「三皇子又要多一位弟弟了。」

    自己腹中的是一位小公主,而親妹妹肚子裡是皇子,若是能換一下那便再好不過了。皇后輕輕吁了一口氣,便揮手讓院判退下了。

    偏一愁未平,一愁又起。在容景軒那裡養熟了的小太監又來稟說近日看來,容景軒屬意慶妃來撫養蘊靖。

    皇后聽到此,眉頭不由一蹙,口中亦不由發出難耐的哀歎。薊春見了忙上前去為皇后摩挲後背,一壁在她耳邊絮絮說起自己的主意。

    皇后聽了薊春的話,眉頭略鬆,只一會兒又道:「雖不是一母同胞,可到底是自己的姐妹。況且和妃當時也用了這藥,生下的還是個皇子啊。」

    薊春想到此節也是一怔,旋即堅定道:「老夫人最通岐黃之術,男胎轉女胎對夫人來說易如反掌。至於和妃,要麼是她上次弄了鬼,要麼是走了好運。娘娘放心,今次奴婢親自料理,必不讓娘娘失望。」

    皇后聽到這裡再不反駁,只輕輕閉眼頷首。

    過了幾日,貞貴嬪開始脫髮,夜裡驚醒只覺渾身滾燙,一摸臉上熱熱一捧血,原來半夜睡得口乾舌燥,甚至開始流鼻血了。至此貞貴嬪已是嚇得魂不守舍了,偏不知從何處起又有一個傳言——現如今的廢人,當年的惠王的側妃哲妃,便是這麼死的。脫髮,淌鼻血,未幾日便駕鶴西去了。

    這傳言將貞貴嬪嚇得魂不守舍,得虧皇后派了身旁愛將薊春去助貞貴嬪一臂之力,才將孩子保住。奈何皇后有孕,自己尚且顧不過來,只能或是由薊春每日從昭陽宮親自帶了飲食過去,或是貞貴嬪去昭陽宮與皇后共飲共食。如此下來,貞貴嬪終於不再脫髮與血熱,腹中孩子也越發康健。

    貞貴嬪對皇后更加感激涕零,若不是腹中有孩子,簡直恨不能以死為報。而皇后呢,只看著自己宮中的獨有的各色黃磁瓷器輕輕微笑。

    這些黃磁碟、盤、碗,一件件一樣樣由薊春親守著,施了一層層的雌黃,再慢慢上釉,日久天長,她不信貞貴嬪仍能順當生下個皇子來。

    三月之後,皇后在初夏時節誕下一位女嬰,而貞貴嬪的身子,也越發沉重了。

    皇后所誕嫡女,自然不能等閒視之,甫一出生,容景軒就為她圈了個「丹」字做名字,牡丹為花中之王,這名字更是彰示了她與其他皇女的不同。皇后自是極滿意的。

    昭陽宮裡皇后正望著自己出生的女兒,並不美麗,紅紅皺皺的,然而皇后卻只定定的看著——這恐怕是宮裡唯一純淨的人了。

    太醫院院判此刻正隔著一道屏風候在外頭,他的聲音合著驅散血腥氣的香料氣息徐徐傳來:「微臣先時說自己不過七八成把握,如今果然應了。貞主子腹中的原是一位小公主,而非皇子。」

    院判在宮中淫浸多年,怎會不知其中皮裡陽秋,但他如何會觸怒皇后呢?只點到為止的說了這些,令皇后寬心,同時也知會皇后——自己同她,正是一條船上的。皇后聽到此節已是倦極,只含著疲憊的笑,頭一沾枕頭便睡去了。

    而溫室殿中的慶妃聽聞皇后誕下一位皇女,卻是鬆了一口氣。皇后自懷獻太子去後,面上看著愈發和善,但她卻隱約覺得皇后是在以菩薩面孔,行雷霆手段。三月來貞貴姬的胎相尤其蹊蹺,宮裡有能力去害貞貴姬的不過二三人,她,太后及一個皇后罷了,和妃都未必有那個膽識。

    如此一來,倒讓慶妃更懷疑皇后,只是皇后行事縝密,竟是一點馬腳也不露。蘊靖歸誰撫養,此事亦是懸而未決,先時蘊靖守孝還未滿百日,如今眼見要滿了,容景軒那裡仍是半點風聲也無,這倒成了慶妃心上的心病——宮中位高而又無子,除了慶妃之外,還有誰更有資格撫育蘊靖呢?容景軒的遲疑本身便說明了態度。

    果不其然,蘊靖為明月守滿了百日孝之後,便被容景軒提溜著到毓慶宮同三皇子蘊彥作伴去了。容景軒先時便讚過蘊靖聰敏孝順,如今又將他帶去毓慶宮,這是否說明國之儲君,蘊靖亦有一爭之力呢?一時間惹得後宮人心惶惶。但攪渾宮中這一灘水,或許才是容景軒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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