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妃道:「本就是女孩兒?那為什麼還要用這雌黃轉胎?」林黛黛道:「是本來就是女孩兒?還是被這雌黃轉成女孩的?」林黛黛此時只一籌莫展,在現代時她曾看到過新聞,確實有轉胎藥這種東西存在。只是用了之後容易生下畸胎,孕期情緒起伏本來就大,這時候她只覺得心砰砰的跳。
慶妃只握住她的手竭力安撫:「先不要慌,這雌黃是施在碗外頭的,你用這碗用的多不多?」林黛黛想了想搖頭道:「用的不多,我嫌這碗逾制非我一介昭儀可用的,所以很少用。」
慶妃來時將那碗連著食盒一起帶來了,此時只看著那碗底的款識道:「要在御賜的碗上做手腳,本事可不小啊。」確實如此,這宮裡有這樣本事的不過皇后與德妃、宜妃,即便恪妃也未必有這本事。
竹華一直在旁邊候著,此時只小聲問了句:「會不會是宜妃?」慶妃想了片刻後搖頭道:「不一定,這時候她拉扯惠王都來不及,能有心思害別人麼?」林黛黛這時想到,論起來宜妃還是慶妃親妹的婆婆,一時不由有些尷尬。
慶妃倒是沒理會這些,只又看了會兒那碗問道:「為什麼拿這碗來用?」竹華道:「主子懷孕以來都是用的銀碗,只是新來的伍公公說這碗更體面些,就拿這碗來用了。」伍公公正是上次皇后指派來照顧林黛黛的。
林黛黛與慶妃對視一眼強笑道:「會是皇后麼?不至於吧,我出身這樣低微,又是皇上親命她給我安胎。」只是說到這裡二人都再說不出話來,慶妃只按一按她的肩膀道:「你先安心養胎,旁的我們細細排查。」
林黛黛因不欲打草驚蛇,私下裡非銀器所呈的食物是一概不用的,每日裡作勢仍用那黃釉碗飲安胎藥,只是回回都將那安胎藥悄悄倒了,每天都這樣膽戰心驚的過著日子。
一日林黛黛聽說貞芬儀病的厲害,貞芬儀自過年那陣引得容景軒大怒之後,容景軒就再未召她侍過寢。在宮裡憑皇后怎麼關照她,也架不住那些勢利宮人的成心輕慢與作踐。
外憂加內擾,貞芬儀已經斷斷續續病了兩個月不止了,聽說宮裡旁的妃嬪都去探望過幾回了,只自己還未去過。林黛黛盤算著若不去未免太顯跋扈,便請了慶妃與自己同去。
見到貞芬儀時她看著果然不大好,只病怏怏的歪在床上。見了慶妃同林黛黛才要行禮,便被她們強按了下去,靠在枕上有氣無力的同她們說話。
林黛黛眼尖,一下便看見貞芬儀枕下露出的金黃色一角。貞芬儀見她眼風掃過,索性將那香囊拿出來道:「給姐姐繡的。」她口中的姐姐,自然指的皇后。
林黛黛將那香囊接過勸說道:「屋子不頂亮,做這個多傷眼呢?不如好好歇一歇呢。」邊同慶妃一齊打量那香囊,那香囊做的極精緻,上頭針腳細密的繡了隻鳳凰,鳳凰嘴裡銜了只不小的二等東珠,間以五色雲,滾邊都細細用金線纏上,四等小珍珠也排了不少。難得的是既貴氣又不俗。
林黛黛將香囊反過來一看,見反面也仔細的繡了八寶立水的圖案,一時心裡真正敬服了。她與慶妃於女工上都不頂好,卻都覺得這香囊真真是極用心的,比做針線的宮人做的不知勝過多少。一時口中只稱讚不停,心中更是深覺貞芬儀對皇后這個親姐想是極愛重的,不然也做不出這樣好的香囊。
慶妃更是想到現在困在惠王府中的親妹,一時望向貞芬儀的眼神又柔和許多。當然若這兩人不知貞芬儀暗地裡怎樣坑了皇后一把,就未必會這樣感動了。
貞芬儀被兩人看的蒼白面頰上竟浮出一抹紅:「娘娘們怎麼這樣看我?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正這時她的貼身侍女銀朱端來碗黑漆漆的藥來道:「主子,該用藥了。」
貞芬儀只嘖了一聲:「苦的很。」說著便接過打算一飲而盡。而林黛黛與慶妃只望著那碗不做聲——那碗正是一個黃地綠彩雲龍趕珠碗,同林黛黛那個江崖海水祥雲八鶴紋碗一樣。通身施黃釉,是妃位以上、皇貴妃以下方可用的黃地綠彩瓷器。
貞芬儀只一下便將那苦汁子都飲盡了,看著是極嫻熟的,銀朱也很快往她嘴裡塞了枚糖漬海棠,還來不及接碗,倒是慶妃反應快些,將那碗接了去。只是接的時候手略一歪,那碗便摔到地上。夏日裡安昌閣沒鋪地毯,所以只聽見極清脆一聲,那碗便裂成了幾片。
隨侍的戟兒急急就蹲□去收拾,倒把貞芬儀嚇得不行。這黃地綠彩瓷來歷有些敏感,之前聽說皇上命悄悄將和昭儀那裡的藍地黃龍器都換成黃地綠龍器,貞芬儀心下不服,便在皇后那裡抱怨了幾句。只幾天之後,皇后便命內府局進了一整套新燒製的黃地綠龍的瓷器來。
慶妃所摔的那個雲龍趕珠碗正是裡頭的,現在只不知慶妃究竟是當真不小心,還是怪她逾矩,要使她臉色看呢?
貞芬儀近來受了不少委屈,已被嚇得草木皆兵,這時只輕呼了一聲,便歪在枕上暈了過去。只剩個銀朱手忙腳亂的向她們解釋:「這對碗是皇后娘娘賞的,我們主子也知逾矩了,但是想著這是娘娘的一番美意,便也用了。我們主子是一時糊塗,再也不敢了!」說著便命取藥來,邊不斷拍著貞芬儀的臉。
這主僕二人一脈傳承,出賣起皇后來從不手軟。慶妃與林黛黛對視一眼,當時便心下瞭然。
這宮裡,但凡家世好些、受寵些的,誰沒個逾制的器物呢?若當真要查,慶妃同林黛黛兩個首當其衝的便該被抓起來——林黛黛早用上妃位方可用的黃地綠龍瓷器了,慶妃甚至用上皇貴妃制的黃釉白裹器了。二人看著她們主僕二人如驚弓之鳥的樣子,一下心裡有些難受。
慶妃索性解下貼身帶著的翡翠鏈子塞到貞芬儀手裡:「姑娘說什麼傻話?這宮裡誰還沒見逾制的器物呢?我方才當真是手滑了,這鏈子,就當做給妹妹賠罪可好?」那翡翠鏈子正是老坑玻璃種,顆顆翠綠通透,且大小一致,乃是極難得的美物。
林黛黛只跟在一旁笑了起來:「貞妹妹快繞了慶妃姐姐吧,說一聲『饒你這一回』可好?也讓她安一安心?」旋即內間裡不論懷揣著怎樣的心思,都哄然笑了起來,這事便算揭過。
出了安昌閣,慶妃望向戟兒,戟兒手裡正握著兩片方才撿來的碎片。慶妃接過那兩片碎瓷,只遞了塊給林黛黛:「咱們分頭去查,看看咱們這位皇后娘娘,究竟是怎樣的心腸,當真能對自己幼妹下手不成?」說完二人便乘上轎輦,各自回了寢宮。
林黛黛自那日知道碗裡有雌黃起,便查了許多古籍,發現這雌黃往往與硫並行。她便用沸水煮了會那瓷片,又將銀簪子探進水裡去——才一拿出了,那簪子末梢便微微發黑。這碗果然有問題,皇后竟連自己的幼妹都不放過。林黛黛坐在那裡只悶頭悶腦的想著這些。
過了幾日容景軒來時整好慶妃也在蘭林殿中看望阿丑,容景軒只幾個大步走進來道:「說什麼呢?好遠便聽見你們在笑。」慶妃只笑道:「阿丑饞那玫瑰鹵子呢,臣妾正拿這個逗她,皇上要不要也來一碗?」
容景軒朝旁邊一看,果然聞見室內有股子玫瑰清香,再一看邊上的小几,正隔水溫著一碗玫瑰鹵子,裝玫瑰鹵子的正是他前日子賞給林黛黛的江崖海水祥雲八鶴紋碗。
他只看了一眼那玫瑰鹵子下面點的小火爐便道:「溫著的?這個時節還用溫的,必定是留給黛黛的了,那朕便不用了。有冰湃的果子麼?井水湃的也可以,朕一路走來倒有點熱。」
林黛黛聽了心中略有些著急,只她和慶妃幾個知道,那碗的碗壁被她們悄悄打磨過了,這時外頭的黃釉正能隱約透進來。
容景軒吃了幾個井水湃的葡萄之後斟酌著說:「之前乃蠻不是圍了古北要邑麼?」慶妃道:「正是,只是古北易守難攻,乃蠻不是半點便宜也沒佔到麼?」容景軒只微微一笑道:「這個自然,定武上將軍與你父親如此神勇,古北又那樣險絕,除非乃蠻人能飛過來!」乃蠻最近大概懷揣著古北人滅城破的美好願望又殺了回來,只是回來才發現古北未如他們想像的那樣五窮六絕,反而被火器營架在城牆上的炮火給屠了一半人去。
他只沉吟一會兒復又說道:「只是乃蠻刁滑,又轉戰蜀中萬州去了。還豪言要蹂荊襄,克成都,平大理,蹂躪諸夷,奄征四海。」林黛黛只冷笑一聲:「癡人說夢!」容景軒面色也冷凝起來:「朕也是這樣說,所以朕預備著,御駕親征。」
他轉面對慶妃說道:「你父親會西行以斷乃蠻後路,是為西路;朕自統大軍為中路,又命定武上將軍率兵深入草原,屆時三路會師合擊之,徹底斷了他們的妄念!」
炳武上將軍在後頭攔著,容景軒在前頭迎頭痛擊,最後還有定武上將軍在草原抄他們的家,容景軒這是想要一勞永逸的念頭了。林黛黛與慶妃看著容景軒微有些發亮的眼睛,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
容景軒復又說道:「屆時朕自會留下太子監國,只是惠王會隨朕同行。慶妃你恰好在這裡,朕有兩件事要囑咐你。」慶妃見他語氣頗為嚴肅,只恭謹的側耳聽著,「一是朕親征時會帶上惠王,你多寬慰你妹妹些,要她別平白擔驚受怕。」
容景軒這次帶上惠王同行,卻留下太子監國,看著像對惠王的寵信,其實恐怕還有提防著惠王的緣故。慶妃聽了頗高興,從戰場上回來,憑怎樣容景軒該賞惠王一塊藩地吧?屆時惠王帶著她妹妹遠離京都自去做藩王,未嘗不是好事呢。若惠王不幸死了,少了個禍秧子,那才真正是好事呢。
慶妃之妹此時懷胎近九月,肚子大的駭人,宮裡的太醫還診出腹內有雙生之象,只不知性別罷了。慶妃聽了這話自然求之不得,忙說是。
「第二件事便是黛黛身子也越發沉重了,朕回京時未必能趕上她生產,只是親征勢在必行,只能請你多看顧些。」容景軒語氣誠懇,態度也可以說幾近低聲下氣了。林黛黛與慶妃心中一時俱是百味陳雜,竟齊齊應了聲是。
容景軒見她們應了便展顏笑道:「這樣便好,說了這樣多話,朕倒有些渴,拿那玫瑰鹵子來。」
容景軒身後專試毒的小太監便小心端起那溫著的玫瑰鹵子,才要將銀針探下去。林黛黛便放下手中那盞玫瑰鹵子,邊不動聲色道:「皇上還是另換個吧,酸梅湯好不好?嬪妾嘗著這玫瑰鹵子大約做的不好,有些發澀。」
容景軒對這些本就無所謂,當下就有人將試毒小太監手裡那盞玫瑰鹵子收走,另換了盞酸梅湯上來。等他驗的無誤之後,容景軒方用了那酸梅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