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豹受了傷,頭上正流著血,見了林黛黛也不急,只慢條斯理的踱過來,彷彿成竹在胸。林黛黛慌忙催促著那馬快跑,誰知那馬許是被嚇傻了,被用力勒了幾下韁繩一時才慌不擇路的跑起來。
那豹子見了也如閃電一般從後頭追了上來,林黛黛原是來打獵的,如今卻被豹子給獵了。遠處正有人見了這滑稽的一幕,忙大喊道:「矮子,快拉弓啊!」林黛黛慌忙從左邊懸著的箭筒中摸出箭來,只是她是新學的射箭,臂力也極小。連發幾箭,那弓箭還未到豹子身前就先落下了。
旁人見她這樣沒用正想拉弓引箭去幫她,偏豹子與馬離得太近,又怕豹子沒射著反中了馬,到時反而更糟。豹子跑起來何其神勇呢,不多時便追上了馬,只一躍便要撲上去咬林黛黛。
遠處慶妃雖在行獵,卻一直有些心緒不寧——林黛黛從未打過獵,今次上場馬還是自己給的,出了點差錯自己必也好不了。故而就連做自己往日最愛的事情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的,偏在這時聽見遠處格外吵鬧,她一回頭張望,心都要嚇得跳出來——
一隻豹子躍起來要去咬林黛黛,偏馬跑得快,一時未咬到,只咬住了馬的後腿。那馬痛得嘶鳴了一聲,會左右狂奔亂跑起來。
慶妃見了忙調轉馬頭,朝林黛黛那跑去,胭脂極有靈性,見了這樣的情況都不用她揚鞭便朝那極速跑了起來。
林黛黛騎技不佳,在馬上這樣一顛簸登時連韁繩都握不住,只幾下就被顛落下來,在草地上打了幾個滾。可怕的是那豹子並未再去追那馬,只湊到林黛黛跟前。遠處看著的人不由大聲喊道:「快掏刀子啊!」
林黛黛這才想起自己腰間還有一把匕首,忙將那匕首掏出來。可才把刀掏出來,林黛黛就想哭——那匕首長不過一尺二寸,且看得出刀刃一點不利。那刀唯一的作用恐怕就是拿來自盡,這樣還死的痛快些。
那豹子此刻真正成竹在胸,此時竟激動的嗅著林黛黛。奇的是並不是聞林黛黛的頭或頸,而是對著那鎧甲嗅個不停。林黛黛見那豹子的脖頸就在眼前,也不顧這匕首利不利,只死力往它脖上一刺——林黛黛覺得自己該換個名字,改叫廢柴,這樣非但沒有挾制住豹子,反而激怒了那豹子。
豹子不再嗅那鎧甲,發出一聲兇惡的怒吼,便要往林黛黛腦袋上招呼。林黛黛絕望閉上眼睛,她簡直能聞到豹子口中的腥氣——忽地她身上一痛,但卻不是被咬著了的痛,而是彷彿挨了極狠厲的一鞭。林黛黛睜眼一看,發現正是慶妃居高臨下的騎在馬上,對著她和豹子來了一鞭。那一鞭豹子還受的多些,她不過是挨了些邊角料。
慶妃的那一鞭子與傲慢的神態想來更是激怒了豹子,那豹子再也不顧林黛黛,只怒吼一聲便要撲上去。胭脂何等神駿,早與慶妃心意相通的撒腿便跑了。那豹子當然窮追不捨,慶妃只一意管跑,也不拉弓引箭。眾人中納罕時,忽見慶妃竟跑到了一個近兩尺寬的壕塹邊上。
在一旁看得人發出一聲失望的歎息,他們見這個騎紅馬的有勇有謀,騎術高明,極是敬服。可此時前頭是深溝,後面有惡豹,豈不是必死無疑?
誰知慶妃只是一緊韁繩,又對著胭脂奮力抽了一鞭——竟堪堪躍過了那壕塹!豹子本以為這人必死於自己口下,不想她還有這樣一招。只極怒的在壕塹的另一頭叫了一聲,便也準備躍過那壕溝。
正這時,慶妃早搭好了弓——對準獵豹的眼睛便發出一箭,正中左眼!豹子痛的一陣亂跳,那些一直在看的人一時發出雷霆一般的喝彩,那豹子只掙扎幾下便死了。
容景軒這才聽到這邊的動靜回過身來,問身邊人:「怎麼那邊這樣熱鬧?」他身邊的人努力看了說道:「彷彿是慶妃娘娘神勇,射死了一隻豹子!」
容景軒皺眉疑道:「往年狩獵不是都將豹子、熊這類趕出去的嗎?怎麼今次進來了,南苑的人做事不盡心。」那人忙應道:「是、是,微臣待會便去罰他們。」容景軒點了點頭:「該罰。不過,能讓慶妃快活快活也是好的。」說著又轉身自去行獵了。
林黛黛此刻仍半倒在地上,呆呆的看著慶妃。慶妃方才不顧自身性命救了她,這時仍是那個拉弓引箭的姿勢,只是看得出正在劇烈喘息。此時慶妃腰背挺直的立在那神駿之上,左手通直,右手拉弓,通身氣勢驚人。她仍滿是殺意的盯著那只已死去的豹子,正午的太陽正直照在她身上,為她的鎧甲鍍上一層金光,此時她冷冽卻俊美,宛如女戰神。
方纔的喝彩聲已停了,一時大家都懾於她的風采,竟無一人幹出聲。又過了一會,慶妃的喘息漸漸平復了,這次未在跨那條壕塹回來,而是繞了一段路,行至林黛黛身邊。此時早有人將林黛黛拉扯起來,慶妃行到此處時面色鐵青:「幫您再弄一匹馬,您再騎一會兒?」
旁人聽了發現竟是個女子,一時都極驚訝女子竟有這樣的本事與膽識。林黛黛不敢做聲,只低頭羞愧的搖了搖頭。慶妃喝了一聲:「上來!」說著便一手將林黛黛拉到身前坐著。慢慢有人回過味兒來,敢情這也是個女的。
方才陪侍在慶妃身邊的人帶著那豹子的屍體過來,巴結著說:「奴才將這豹子的皮硝了再給您送來?」慶妃只不耐的一揮手:「隨意罷。」說完便拍了一下胭脂,慢慢走出圍場。
林黛黛被慶妃雙手環著護在前頭,又想到慶妃方纔的英姿,幾次想向她開口道謝,卻又覺得這樣的大恩豈是幾句話就能道的完的?兼又有些害怕慶妃生氣,就一直不敢開口。
沒想到慶妃竟先開了口:「這事不對,我來南苑行獵也有五六年了,一年四次總是有的,還未見過豹子呢,偏你一來就遇上了。」林黛黛這時也慢慢醒過神來:「是,我也覺得古怪,現在想來那送鎧甲來的小太監面生的很,從未在御前見過。」
慶妃嗯了一聲:「你自己留神吧。」說著胭脂已行到了林黛黛的住處,便打算放她下去,卻又見她身子輕輕發抖,彷彿有些古怪,面色和緩些問道:「你怎麼了?」林黛黛方才被嚇著並不覺得怎麼,現在漸漸覺得小腹生出一種疼,讓人覺得渾身又無力又冷。她咬咬牙說道:「我肚子疼,許是剛才被顛著了。」
慶妃探過身去看她,發現她額頭上竟有一些些冷汗,嘴唇也是青白的。當機立斷道:「先去將太醫傳來,待會回了圍場我就告訴皇上。」林黛黛忙搖頭道:「不可告訴皇上,一年一次的秋獮,皇上若因為我的緣故半路走了,我以後必沒有好日子過。請娘娘在今日狩獵完之後再告訴皇上吧。」說著喉嚨中逸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慶妃想了想說道:「那也好。」林黛黛又說道:「還請娘娘待會狩獵以後盡量將皇上請來我這裡呢,娘娘今日救命之恩,黛黛沒齒難忘!」慶妃只揮了揮手:「你的馬是我給的,今日你若有個好歹,我必也要跟著吃瓜落。先回去休息,晚上我便將皇上請來!」
說著見她面色不好,便自己先下了馬,又將她攙了下來。林黛黛越來越覺得痛,因覺著事情古怪一直在門口守著的小錢子趕忙迎上來。林黛黛痛的只能低低的說道:「娘娘出來這樣久了,請快些回去吧。晚上之事,就拜託娘娘了。」
慶妃一頷首說道:「放心,快命你的下人將太醫請來。」小錢子見她面色不好,忙扶著她蹣跚著走回裡間,又令竹華照料好她,自己奔命似的去尋太醫了。
不多時太醫便來了,因來南苑是來行獵的,所以帶的太醫都是擅長治跌打等外傷的,並不是平日為她診平安脈的那個。因林黛黛情況緊急,便未想著太多男女大防,只從帳子裡伸出一隻手,隔著帕子就為她診脈,才一會功夫,那太醫就問道:「和主子這個月可來了葵水麼?」
林黛黛近來一直為要來南苑而高興,早不記得這檔子事了,這時一想才想到自己這個月確實沒有來月經,一時驚道:「並沒有,太醫的意思是?」那太醫忙說道:「和主子勿要激動!微臣擅長的乃是跌打損傷一類的症候,真正的婦科聖手乃是耿常耿太醫。但微臣也可診的一二,和主子六脈多平和而滑利,按之不絕,正是有孕的脈象,診來有孕約莫是一個月有餘未滿兩個月的樣子。」
林黛黛方才在床上躺著歇息了一會兒,這時漸覺得身子舒坦了些,但小腹仍在隱隱作痛,不由急道:「我方才跌了極重的一跤,覺得腹痛難耐才將太醫請來,請太醫再看看方纔那一跤有無大礙!」一想到自己日夜期盼的孩子可能因為自己的愚蠢而有損害,林黛黛一時恨的眼淚都要流出來。
林黛黛自承寵以來就可以算得上是太醫院的常客,身子並不很好,此時確實也有些胎氣震盪的症候,那太醫又診細細望聞問切一回,又讓竹華撫了撫林黛黛小腹,便斟酌著說到:「和主子妊娠小腹冷痛,喜溫喜按,形寒肢冷且舌淡,苔白。這些想來都是前日子生病,導致素體陽虛的緣故。但和主子到底年輕,身強體健,餘下幾個月好好調養著,必是無恙的!」
林黛黛又問道:「那我方才受的那一撞對孩子也沒有影響?」太醫聽到這說法與之前不同,暗自驚心,但這正是皇家陰私,他也不敢多問,只說道:「和主子此時腹痛,半是陽虛,半是剛剛那一衝撞的緣故。因未見紅,所以想來並無大礙,只是請和主子千萬仔細些,再不要震盪胎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