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黛看著眼前被綾羅綢緞包裹著不停哭喊著要母親的小丫頭,只覺得自己要瘋了。無論是誰,才在二十一世紀剛擺脫房奴身份,好容易在自己剛還完貸的房子裡安心睡一覺,結果一覺起來,發現自己成了不知道哪個朝代的宮奴,都得瘋。
林黛黛本來是二十一世紀的白領一枚,從她的名字就可以知道她父母必為林黛玉狂熱粉絲,她還有一個孿生妹妹,名為林玉玉。家境小康,她自己是一名苦逼會計,畢業時僥倖進了國企,家裡在07年房價初漲時下手買房,但因為家裡要供兩個大學生,所以選擇了貸款。林黛黛的父親只是一名尋常的診所大夫,母親本來是家庭主婦,但因為經濟壓力所以又出去做月嫂。幸而林黛黛與林玉玉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家裡經濟壓力減輕,最近終於還完了貸款,並搞完了裝修。一家子高高興興地搬進新家。誰知就在自己新房間睡了一覺起來之後。她發現,tmd!她穿越了!穿到一個與她同名同姓、身世苦逼的小宮女身上。
林黛黛望著這全然陌生的宮殿欲哭無淚,要是清穿也就罷了,翻來覆去的清宮劇讓她大概知道每朝每代的勝利者是誰。結果!穿越到一個在歷史書上從未存在過的朝代這算什麼回事!宋朝之後不是元朝嗎!!!為什麼到這裡就成了英朝!!!
林黛黛內心咆哮著,氣質與表情也變得猙獰,更加嚇壞了她懷中哭泣的小蘿莉:「母妃!桃兒要母妃!」林黛黛看著眼前哭泣的蘿莉,眼一熱也開始想母親了——想起了自己年近五十,還外出辛苦做月嫂的母親。她輕輕拍著小蘿莉的背,在房間中緩步走著,試圖安慰她,口中學著母親平日的聲音:「哦,哦。」地勸著小桃兒。
別看桃兒名字不霸氣,身邊也沒幾個人在伺候。她懷中的這個小丫頭可是大英朝的皇長女!生母為鴛鸞殿的康妃許慈珠,康妃在幾個月前為皇上誕下了皇四子蘊章,乃宮中今日最炙手可熱的人物。而此時桃兒之所以哭著要母妃,身邊也沒幾個人在伺候是因為……皇上來了鴛鸞殿,正與康妃一同逗弄皇四子。一時鴛鸞殿的宮女太監們,都溜到皇上所在的閣中,想著運氣好,得一份賞賜了。
林黛黛望著粉雕玉琢的桃兒,心中暗暗歎息一聲。自她穿越來之後,這身體原主人的一些記憶也屬於了她,雖然模模糊糊,但她也大概記得——在皇四子蘊章未出世之前,桃兒是宮中唯一的皇女,也是康妃唯一的希望。真正是這殿中唯一的嬌花,結果皇四子出生之後,待遇反而不如從前,就連母妃康妃,也調轉方向,專心養育皇四子蘊章去了。皇長女含桃的衣食住行雖然仍是頂尖,但最渴望的母親的關愛,卻大大減少了。林黛黛想到自己雖不美麗,卻十分慈愛的母親,更對桃兒多了幾分憐愛之情。一時母愛光環爆棚……桃兒大概從她身上感受到了渴望的關愛,便手中抓著她的一綹頭髮,伏在她的肩上,沉沉睡去。黛黛雖見她睡著,卻仍慢慢地摩挲著她的背。
側殿中本來還有些聲響,結果此時竟一點聲響也無,林黛黛終於遲鈍的察覺到不對,慢慢地轉過身來。她痛苦的菊花一緊——皇上、康妃及一行宮人都站在簾後,尤其是皇帝容景軒,一臉肅穆的望著,隱約能瞧見不悅的神色,也不知站了多久。林黛黛急忙將尾巴夾緊做人,皇上身邊的宮人將桃兒接了過去,皇上又親自接過抱著桃兒,見她臉上猶有淚痕,便親了親她的小臉。桃兒哼哼了兩聲,因為實在哭累了,又睡了過去。
林黛黛急忙跪下,與她一同伺候桃兒的憊懶宮人也一齊匆匆跪下。地上雖然鋪著厚毯子,卻仍能聽見宮人下餃子般的跪地磕頭聲。康妃身後的婦人見閣中一時未有人發聲,又想著自己是康妃身邊頗得臉的人物,便越眾而出道:「憊懶奴才!皇上來了竟不下跪嗎!」林黛黛不敢多言,只如搗蒜一般的磕頭。皇上臉色愈見不悅,終於發聲,確實對那婦人說的:「你沒見桃兒仍在睡嗎?」桃兒果然在睡夢中不悅的蹬了兩下腳,直接踹到皇帝身上。但皇上未見不悅之情,反而越加憐愛地撫著桃兒。那婦人也是刁滑之人,迅速如被抽了骨頭一般,癱跪到地上,小聲說:「奴才有罪,奴才有罪。」皇上再將桃兒放到身後宮女懷中,宮女又輕輕的抱出偏殿,放到旁的塌上。桃兒小朋友終於安然入睡。
皇帝轉臉對著林黛黛說:「怎麼,只有你們幾個伺候桃兒嗎?」——本該伺候桃兒的宮僕都去正殿討賞去了,這話該怎麼說?說出來她還要不要在鴛鸞殿混?林黛黛絞盡腦汁之後只好答非所問道:「奴婢們不敢不用心。」皇帝在跪著的宮女們身上掃了一眼,看著身量與服飾,發現並未有乳母在內。便問道:「桃兒的乳母呢?」桃兒的乳母正是之前跪著的那婦人,一聽此言自知大不妙,便加緊了磕頭,邊道:「奴才有罪!奴才有罪!奴才聽四皇子乳母說四皇子啼哭不止,便去照料四皇子去了!」皇帝緩緩道:「確實有罪,竟放著幾個毛丫頭在這照料桃兒。」「毛丫頭」林黛黛默默無語。皇帝轉身對身後太監說:「這奴才不好,命掖庭局杖三十再趕出去!永不許進宮!再挑幾個好乳母來!」語氣森嚴,身後太監忙嚴肅應是。擇皇長女的乳母時重視非常,乃尋得官宦人家的宗婦,在宮外也是有頭有臉的。杖三十再趕出去,臉面都丟盡不說。還永不許再進宮,誥命夫人是無望了,還怕連累子女。乳母此時真正癱軟在地了。
林黛黛料想著應該於己無罪了,慢慢地噓著氣——她實在是緊張。皇帝又對她道:「抬起頭來。」林黛黛慢慢抬起臉,但她到底是穿越來的,於規矩上不是十分通順。穿到這個朝代唯一幸運的事大概就是——五官雖然仍是她的五官,但無端的,她漂亮了許多,不再是從前的路人甲。()即便是皇上命她抬起臉來,也不應正視皇上。林黛黛就十分初生牛犢不怕虎地與皇上來了個大眼瞪小眼。幸而皇上也未怪罪她,只在心底驚疑了一聲,恍惚間覺得她有些像一個人,卻也想不起來。細細一看,林黛黛芙蓉秀面,然而在這花團錦簇的宮中也只比中人之姿強些,也未帶名貴髮飾,只零星點綴著幾朵絹花,鬢邊簪著朵黃馨罷了。臉上也未施絲毫粉黛。看著年方十四五,小小怯怯。他眼見林黛黛還真是個毛丫頭,帶著怯的與自己對視,便暗含了幾分笑意,說道:「是個好丫頭,賞!以後還要這麼專心伺候你主子!」林黛黛想著那個在搖籃裡哼哼唧唧的主子,磕頭謝賞。
林黛黛也終於第一次見到了皇上,是一個青年男子,看上去大概三十四五的年紀,身材高大,相貌不十分俊秀,卻很威武的樣子,並不像他名字那樣斯文。
一直未發聲的康妃此時終於做聲:「傻丫頭,怎麼好直視皇上呢。」唬的林黛黛裝作憨憨的樣子連忙將頭低下。「不過確實是個好丫頭。賞!」林黛黛再次磕頭謝恩,便退到一邊去了。皇帝又與康妃閒話了一會,無非是看顧皇嗣固然要緊,也要注意料理好自己的身子一類的話。康妃眼見二人漸漸無話可說,容景軒彷彿又要回前殿改折子的樣子,一咬牙便說:「章兒好像已經不哭了,快叫乳母抱過來,皇上再疼一疼他吧!」容景軒也想再試一試,便讓乳母們再將四皇子抱來。才滿月不久的小皇子現在果然不哭了,安靜的躺在乳母懷裡。誰知容景軒才小心的從乳母抱起這孩子,小小的嬰兒便開始哼哼唧唧的哭,過了一會小哭變大哭,憑誰也勸不住。
待孩子回到乳母手中,便又不哭了。容景軒面子上也不好看,見孩子總是哭也心疼,再坐了一會,便還是說要回前殿改折子,便走了。只留康妃在偏殿中,頗有些怏怏不樂。
康妃出身皇商,雖也是家中嬌養長大的,卻只是做名媛淑女養大,從未想過她有做皇妃這樣大的造化。嫁人之前只在家中耳濡目染了些生意經與好好教習了女工一類。不像皇后房音,通經史子集,容景軒尚是皇子時,皇后便是他最好的助力。也不像慶妃呂靈清,擅長騎射,每逢秋狩,皇上便帶著呂靈清去獵場狩獵,平日在宮內的武場,二人也頗有樂趣。康妃於文於武上皆不十分通順,出身在這後宮也不高貴,唯一的籌碼,便是自己的青春**與這兩個孩子。一皇子一皇女皆是她所誕下,卻仍與無子女的慶妃與元妃同位,一直讓她深為暗恨。
今日皇上來到鴛鸞殿,不想在乳母手裡待的好好地,一到容景軒手裡就開始大哭,讓二人頗為掃興。後來又來看皇長女含桃,堂堂英朝的皇長女,身邊竟只有幾個毛丫頭在伺候!不止容景軒,她心中也頗為不悅,她雖然私心更看重皇子一些,但桃兒也是她的骨中骨,肉中肉,怎容這些奴才小瞧!實際上,她與皇上除了說些注意身體、注意膳食外,便是聊聊皇子皇女。現如今,連這個也說不得。讓她怎麼不惱!她一時責怪自己,一時埋怨奴才,一時又怕皇帝見怪。心中愁思頗多,又想起自己未嫁尚為女兒時,哪有這樣多的煩惱呢,此時自己雖成為這天下極尊貴的女人,悲喜榮辱全系一人之身,也未見得開心多少!
一殿內的奴才見主子不發話,也只敢靜靜的站著。半晌,康妃歎了口氣,說道:「讓我抱抱蘊章。」乳母忙不迭將孩子送到她懷中,結果不一會,孩子又開始哭哭啼啼。康妃無限煩惱的說:「桃兒也是我親手帶大的,也未見得一到我手裡就哭,這是怎麼回事!」林黛黛雖在一旁立著,但卻一直在望著哭包四皇子。看著看著,她就覺出不對了——乳母抱著四皇子時,皆是豎著抱的。而康妃一將孩子橫著抱,四皇子就開始哭。按理來說,剛滿月的嬰兒骨頭還十分軟嫩,豎著抱雖然也可以,但久了嬰兒自己應該也不會覺得舒服。但四皇子卻偏偏只喜歡這樣,她一時心裡有了較量。
康妃還在不停哄著蘊章,哄著哄著眼見自己的淚水都要掉下來。林黛黛真實年齡說來也有二十五了,看著才二十的許慈珠可憐巴巴哄著孩子的樣子,一時心軟便跪了下來說道:「奴婢有個法子,或許可以試一試!」許慈珠一拭眼淚說:「說來聽聽。」林黛黛說道:「這或許是小皇子身上有髒東西,用人乳擦一擦許就好了!」許慈珠不置可否:「髒東西?蘊章每天都洗澡的。」林黛黛又說道:「娘娘且試一試吧,人乳是最無害的東西,擦一擦身子對四皇子想來也是無礙的。」
其實在現代時林黛黛連戀愛都沒有談過,只是媽媽在外做月嫂時,偶然她去看媽媽時,看見媽媽正在用母乳擦拭嬰兒身體,才知道還有這一出的。林媽媽管這個叫「豬毛風」,也說不出什麼科學依據,只是有些小孩哭啼不止不愛睡覺,用人乳擦過之後確實能擦出粗粗黑黑的汗毛來,再用石蠟擦掉就好了。現在沒有石蠟,但用人乳擦一擦,想來也是有用的。因名字不雅,林黛黛便不好意思說出「豬毛風」三個字來。
許慈珠聽了一揚下巴,便有乳母匆匆到一旁擠奶,過了一小會端了一小碗人乳來。林黛黛先洗淨自己的手,再接過四皇子,脫下他的襁褓衣物,伏趴在自己的膝上。一伏趴在膝上,四皇子反而不哭,林黛黛心中又有了三分把握。她沾了些人乳,在四皇子大腿上細細摩挲,不一會四皇子細嫩的大腿上長出了有粗粗黑黑的汗毛!許慈珠一看,立馬驚了,立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過了一會也用手沾了母乳在四皇子背上細細搓著,果然背上也出現了黑黑刺刺的汗毛。搓著搓著許慈珠眼淚又要往下掉,她邊哭邊問:「這是什麼髒東西?是不是有人要害蘊章?」此話一出,唬的乳母們全都跪下了。林黛黛忙說:「娘娘,無礙的。在奴婢家鄉,許多月裡的嬰兒身上都有這個。平日裡睡不安分,想來是這個刺得嬰兒難受,不願躺下。用母乳將這些搓出來,嬰兒舒服了,就好了。有人說這是胎毒,有人說這是月裡見了風。」她們二人搓了一會,在四皇子背上、臀上、大腿上摩挲了一陣,將這些汗毛都搓出來之後。只聽見四皇子享受的哼哼聲,一時再將他橫抱,也不哭了,呆在康妃懷中老老實實的。康妃高興的點著四皇子的小鼻尖說:「看不出你個小丫頭還有點本事!平日倒沒見過你!」林黛黛老實回答:「奴婢粗笨,是掖庭局新年時送來的,平日裡主要是打掃殿閣和在偏殿內打簾子。」康妃經過剛才的事,不免對她高看一眼:「只這樣,未免有些委屈了!這樣吧,來我身邊伺候!」
這是要讓她做許慈珠身邊宮女的意思了,對宮女而言,這是頗有前途且得臉面的。她忙磕頭謝恩,一邊心想今天自己像一個不倒翁一樣跪來跪去,再跪下去,就真要瘋了。
到了夜間,她就回到自己的房內收拾東西——宮女也是有等級的。她先前不過是鴛鸞殿最不起眼的小宮女,睡的是通鋪,從今起要做康妃身邊的宮女,總算能有屬於自己的一張床啦!如今真正見識到什麼叫「天子一跬步,皆關民命」,今日她運氣好,得了賞識,就一躍成了康妃身邊的宮女。乳母玩忽職守,便遭廷杖三十逐出宮去。等等,她發現自己奴性越來越重了,遂重重的拍了自己的臉兩下。與她同住的宮女看她收拾包袱,一時又羨又妒,說些帶著酸味的恭喜話。林黛黛自是通些人情的,忙拿出今日的賞賜,取了些銀子送給那些宮女,只說是一同住過,多蒙她們關照,此時感激不盡一類的話。銀錢到手之後,那些宮女心裡便舒坦些了,便也幫著她一齊收拾。她又想了想,原先的林黛黛與一個小宮女格外交好,於是又給了那小宮女三倍的銀子。那小宮女原本執意不收,再三推辭。還是林黛黛堅定的對她說這宮裡要些銀子傍身,那小宮女才收下的。
換了房間,她被安排與許慈珠的三名貼身宮女同住,許慈珠另有兩個陪嫁的心腹宮女另住一間房。到了新房間,她發現貼身宮女果然不同,氣質樣貌都要好些,不像之前的小宮女喜怒形於色,林黛黛料想自己今天太出風頭,她們不會太喜歡她,卻也只見她們淡淡的。林黛黛又在今日的賞賜中挑了些成色頗好的鐲子與樣子好看的簪釵、花鈿給她們。她們也都客氣的回了禮,大約也是些簪釵。林黛黛輕輕鬆了一口氣,這些貼身宮女看起來並不十分難相處。
夜間她躺在自己的新床上,蓋著自己簇新的被子,感受著屋內幾個炭盆散發的暖氣,認真的對自己說:「林黛黛!加油吧!開始你的奴才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