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靳梓書你果然目中無人——你還不知道我是誰麼?那好,我來告訴你!」邰麗緹高高仰起下頜,「我十六歲的時候已經在家族長輩的主持之下,與鶴鳴有過婚約!兩家長輩達成共識,待將來鶴鳴正式接掌貝氏,便為我們倆舉行婚禮。卻不成想,半路殺出一個你來,讓鶴鳴毀棄前言,竟然偷著與你註冊結婚!」
「你說什麼?」梓書驚得向後退了一步。
「現在知道了吧?」邰麗緹傲然地笑,眼中卻也隱然有了淚光,「現在還有臉說你沒有虧欠過我麼?現在還能跟我說,我沒資格知道你和鶴鳴之間的事麼?」
梓書急忙調取回憶,想起當年貝鶴鳴與她求婚的時候說過的那些話。那時候只覺得彷彿貝鶴鳴很有倉促,還以為是貝鶴鳴為了要成婚以繼承貝氏,卻沒想到貝鶴鳴當日的倉促,卻有可能是出於對於已有婚約的逃避……
在英國唸書的貝鶴鳴,當然不想屈從於家族長輩的傳統意識,不想迎娶那個被長輩們預定下來的女孩兒。於是他需要趕緊找一個女人結婚,而在他身邊的她,便成了他的最方便的選擇汊。
梓書悲極反笑,「原來如此。邰小姐既然已經將話說得這樣明白,那我就也坦言相告好了——我之所以申請再留下來,絕不是為了貝鶴鳴。我只是要在鈐印的庫房裡尋找一件對我家人有幫助的文件。只要找到,我會立時就離開,絕不會再與貝鶴鳴有半點瓜葛!」
梓書說完便轉身離去,是從未有過的狼狽與疼痛。貝鶴鳴這算什麼?竟然將從前有婚約的女子帶到中國來,更是帶到鈐印的辦公室裡來。難道就是為了要讓她遇見,然後讓她明白,他貝鶴鳴早已有了備胎,其實一點都不稀罕她的冷眉冷眼,是不是!
長廊有兩個出口,梓書從其中一個出口小跑而去,立在另外一個出口外的貝鶴鳴,不由得攏緊了目光朕。
「鶴鳴?」邰麗緹帶著點得意從長廊走出來,卻不想撞見轉角處的貝鶴鳴。
貝鶴鳴對她笑,可是那笑卻讓邰麗緹心中發寒。邰麗緹面上的得意再也留存不住,偏偏瓦解下來,變成哀求,「鶴鳴你都聽見了是不是?對不起,我也是被她氣到了。」
貝鶴鳴向後退了一步,避開邰麗緹的手,他清清涼涼地一笑,「麗緹,你說如果讓一個人前後兩次同樣絆倒在同一個地方,是不是會很有趣?」
邰麗緹大驚,「鶴鳴,你想說什麼!」
經過靳家人的努力,中國司法界向日本司法界提出的異議,終於傳來了日方的回音。
同時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日方終於正視了中方的意見,明白這起案件背後隱藏的不僅僅是一起普通的盜竊案,還有針對中日關係的意義所在。為了不讓這件事被中方挑開,從而讓國際上知道日本國內竟然還有人在強行囚禁著愛新覺羅家後代的事情,所以日方作為交換條件,決定接受中方提供的立功情節,會在量刑方面予以鄭重考慮。
壞消息卻是:啟櫻本人拒絕被引渡回中國審判,她自己依舊選擇留在日本。
消息傳來,靳家的幾個孩子都有些傻眼,大家絕沒想到這一場努力,竟然是被啟櫻自己給拒絕了。梓書、聽琴等人圍著菊墨,只怕這個弟弟再一時受不了,出了什麼事。
菊墨聽到這個消息後在床榻上呆坐了良久。陽光從窗扇外頭照進來,先照亮他左邊半個頭,再到後來照亮了他右邊半個頭,他這才長長地吐了口氣。卻一回神就又是萌萌的笑臉,朝著哥哥姐姐們,「你們怎麼都圍著我啊?覺得我又變帥了是不是?」
聽琴給了他一個腦瓜崩,菊墨這才笑瞇瞇說回正經話,「我明白啟櫻的心思。當年她的家族就被咱們國家給定為罪人過,所以她才不願意以待罪之身回到祖國來。她是想,將所有的罪孽都留在日本,洗淨了自己的手,才能轉身回來啊……」
菊墨一說,靳家的孩子們便也都明白過來,一時間是無不動容。
聽琴第一個忍不住掉了淚,「太難為啟櫻了。老天真是對她太不公平,憑什麼就什麼都讓她來扛?」
「沒事兒。」菊墨卻含笑搖頭,「還有我陪著她呢。所有的苦,都有我跟她一起扛。」
「還有咱們靳家。」梓書補充一句,「如果從太奶奶那算起來,啟櫻也算咱們靳家的人呢。只要能救她,咱們靳家也是絕不袖手!」
菊墨笑著,眼淚卻大顆大顆跌落下來,「就是啊。她不會是孤單一人,她背後還有咱們這一大家子人呢!我一定會帶她——回家來。到時候她將是清白之身,再沒有負累。」
那年櫻花開放的時節,終於傳來了啟櫻的宣判結果。
啟櫻被判入獄八年。
得到消息後的菊墨,獨自帶了一壺酒,到了山上去,坐在櫻花下。山風吹過,櫻花飄落如雨。菊墨喝光了所有的酒,卻不容許自己掉下一滴淚來。
直到最後醉倒在櫻花樹下,他抱著櫻花樹喃喃醉囈,「抗戰八年終得勝利,啟櫻你這不過又是另外一個八年。八年,一晃都過去了,一點都不長,不長。」
「他」酒吧,夜色正濃。
菊墨坐在櫃檯後頭,百無聊賴地舉著畫畫兒。畫來畫去,左不過是在場客人的眾生相。
菊墨百無聊賴,轉頭望見了坐在一邊幫他攏賬的紫仙。菊墨便壞笑起來,凝著紫仙清俊的側臉,開始在上疾筆畫下紫仙的容貌。
自打弄棋跟明寒結婚後,明寒便不方便再來「他」酒吧,弄棋也不讓。菊墨便自告奮勇,三不五時過來幫明寒打理。反正他現在最富裕的就是時間,能找件好玩兒的事兒幫他殺時間的就好,菊墨才不在乎「他」究竟是一間什麼酒吧呢。
紫仙便也三不五時陪他一起過來,每次只任由他玩兒,紫仙則自己摸摸承擔起所有的工作來。
趙旗珠對此事極為不滿,都攤開了跟菊墨吵了好幾回了,說那樣的地方不適合他去。菊墨倒也脾氣好,總是含笑解釋,「我們家的哥哥姐姐都成雙成對了,他們誰都不方便過來看店啊。就剩下我還是個孤家寡人,我就幫二姐夫擔待點兒唄。難道我要眼睜睜看著我二姐又跟我二姐夫吵啊?」
然後菊墨每回都會說出他的經典語錄來,「我自己暫時沒幸福可享,就讓我看著他們幸福,能出點力守護著他們的幸福也好啊。」
趙旗珠每回聽他又這麼說,便難過地歎氣,「你這癡病,又發作了。到什麼時候才能好?」
除了靳家人之外,外人都不知道啟櫻這麼長久不出現是入獄了。就算紫仙和趙旗珠都不知道,他們還都以為啟櫻是還在歐洲讀書,或者壓根兒就忘了再回來中國呢。
菊墨畫完了紫仙的側臉,便獻寶似的伸到紫仙眼前去顯擺,「看我畫得像吧?」
紫仙凝神細看,半晌才白了菊墨一眼,「沒有神。外殼是像了,不過內裡卻是空的。」
紫仙放下賬冊正色跟菊墨說,「你的心,不在這兒。」
「哦。」菊墨嘟著嘴將撤回去,隨即卻又笑嘻嘻問紫仙,「仙兒,你怎麼從來也不問問啟櫻去哪兒了啊?當年你們倆可差點成了婚約內。」
紫仙長眉輕蹙了下,「我也以為自己是喜歡她的。曾經用盡全部的力氣去愛她,甚至想要騙自己,說自己是真的喜歡她——確實當年除了她之外,從沒有女孩子能讓我的心起了半半絲漣漪。她的身份、她的性子,當初的確是讓我心折。我以為這就該是喜歡了,我終於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
菊墨現在只要能聽見半點跟啟櫻有關的話題都會很開心,他坐在吧檯圓凳上一邊轉圈,一邊搖頭晃腦地等待下文。
「可是,卻似乎是錯了。」紫仙垂下頭去,避過菊墨探尋的目光。
「錯了?什麼錯了?」菊墨還沒聽夠呢,便急著追問。
「愛情總不能勉強的吧。我好像沒辦法勉強她愛上我,我也好像——」紫仙瞥了菊墨一眼,「我也好想沒辦法勉強自己真的就接受了啟櫻。」
「嗯?」菊墨眼珠子嘟嘟轉,「那難道你喜歡上趙旗珠了?」菊墨就跟著插科打諢,「我看你跟趙旗珠玩兒得挺好的啊。趙旗珠性格也開朗,相貌也不錯。嘿仙兒,你趕緊跟我說,是還是不是?」
紫仙目光澄澈,在酒吧五光十色的光裡一片潔白,「珠子對我來說,就像兄弟姐妹。」
菊墨想了想,便點頭,「哦,就跟我一樣!我是你兄弟,她是你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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