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湘不成軍。
抗戰時期的偽軍三六九等五花八門,有偽滿的,有汪派的,有直屬日軍的等等。
侵華日軍在早中期大量地使用偽軍,但自從日軍進入湖南境內以後,日軍將領們開始感受到一種這個古稱三苗地方的詭異氣氛,即這個地方的人們普遍缺乏做漢奸的素質,做漢奸的人多是平時貪生怕死圓滑巴結之人,而這個地方的人,人人吃了金創藥,個個帶著殺人刀,一副隨時跟你拚命的架式。加上另外一個特殊原因,日軍和國民革命軍在湖南境內是並行駐軍,日軍指揮官橫山勇只是為了打通大陸交通線經過湖南,小心翼翼經過這個危險地方。
一個特殊的現象出現了,日軍根本就不敢在湖南境內投入和使用偽軍,因為偽軍就是欺善怕惡的,可是這個地方的人比日本人更惡。事實上,日軍侵華以來,都是狼入羊群之勢,但踏入湘桂之旅,狼與羊的位置正在發生轉變,面對湘桂之地黑壓壓的群山,日軍士兵開始感覺到自己變成了羊,那些未知的地方佈滿了中國的狼。
於是,衡陽地區的先和軍更成了一個特例。當初,日本派遣軍總司令火田俊六大費周章派遣親信吉丸從南京趕往衡陽,強迫方先覺將軍把被俘官兵收編為先和軍,只是為了向外界造成一種氣氛,打擊中國守軍的抗日意志,同時也給被絕望籠罩的日本國內送去一點迴光返照,從一開始就壓根沒有打算給先和軍正規編製和配發槍支,也壓根就不敢把先和軍武裝起來去攻打廣西,整個先和軍只有副軍長趙天明一人擁有一支王八婁子手槍。
先和軍一直就跟隨日方城建專家橫良先生在衡陽城區內清理戰爭廢墟,為實現橫良心中那個重建一座西方式法治衡陽城的偉大夢想而勤奮工作。
今天下午,由橫良先生向雲子長官提出申請,讓先和軍和小澤集中營內的囚犯們都到城南區工地服役,長官樓完工以後,橫良計劃在城南區先建成一個商貿中心,把至今還在城市周邊做生意的商家分流一部分進來,逐步地把這個千瘡百孔混亂不堪的城市導入正常軌道。橫良宏偉的計劃書早已交到雲子手上,由雲子遞交日本內閣備案,一切合法的手續俱在。
而這一切,都是王倩大營救計劃中的一個環節。橫良具有普世的人類情懷,他和趙天明以及這些與他一道勞動的中國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他願意幫助這些失去自由的中國人回到自由的地方去,甚至願意把中方戰俘全部脫逃最大的責任攬到自己頭上。
衡陽城東區和北區都與其它的日軍防區接壤,而城南區往南往西則是中方游擊區,橫良向內閣提出修建城南商貿城,就是為大營救計劃埋下的大伏筆,而遠在東京的內閣不可能得知一個遙遠的陰謀。
雲子長官從東洲島借調來兩百名戰俘也進入工地參加勞動,包括一千餘眾的先和軍在內,龐大的工地上雲集了三千餘眾的勞動者,看上去黑麻麻一層。
鬼子監工隊長澤冥和趙天明站在一處吸煙,趙天明通過積報努力,與日軍方面各處的長官頭目都處好了關係,包括這個以前曾對他百般刁難的澤冥。自從趙天明做了雲子的情人,又聯合佐籐扳倒了鳩山大隊長,澤冥方才知道這個吃雲子軟飯的中國人也的確厲害,澤冥本是趨炎附勢的小人,厚著臉皮認趙天明做了大哥。
澤冥的監工隊就幾十號人,雖然持槍披掛,還有數挺機槍架在高處,十幾條大狼狗氣勢洶洶,但面對三千多中國人,澤冥心中著慌,對趙天明道:「趙大哥,今天怎麼搞的,一下子全到這個工地來施工,萬一發生嘩變,我這幾十號弟兄如何應付得了?」
趙天明一手拍在澤冥肩上:「澤冥君多慮了,我的先和軍現在吃的是皇軍糧餉,他們怎麼可能嘩變?你這樣說,就是不信任我了!」澤冥道:「我哪敢不信任大哥,只是人心隔肚皮,我可聽說先和軍的人背後罵你是大漢奸,更有難聽的,說你是賣祖求榮的小白臉,所以,我絕對信任趙大哥,但不能相信先和軍,我得派人去報告雲子長官,萬一出了事,我可擔不起責任!」
趙天明點頭:「也好!要不,我替你去跑這一趟,也好給你節省一個人手!」澤冥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卻也不好拒絕。趙天明大聲叫喊正在工地上測量指揮的橫良:「橫良先生,到雲子長官那裡飲酒去!」橫良過來:「趙君,我今天的工作還沒幹完呢?」趙天明拽上橫良就走,又回頭叮囑澤冥:「澤冥君,我的先和軍也歸你照管了,我陪橫良先生去透口氣就回來,讓雲子長官多派些監工過來!」
趙天明騎上軍用摩托車載著橫良走了。
太陽往西,已是夕陽時分。澤冥發現十幾隻狼狗突然狂不安,奮力掙脫牽著狗鏈的監工士兵,向著東面的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罐奔去,圍成一圈繞著那火罐打著圈兒狂奔嘶吼,淒厲至極。
澤冥對這情形再熟悉不過,他知道是王倩三人組到了,大叫:「王倩三人組來了,兄弟們,誓死抵抗,看住這些中國戰俘!」
三條快如迅雷的身影從三個方向飛撲而來,橫掃一圈,槍歸槍,人歸人,剎那間全歸了位,鬼子監工們被捉在了三堆,三條長繩將三堆鬼子捆綁紮成三朵梅花狀。王倩捆紮的梅花當中恰巧又有上次被她救治過面部傷口的黑澤冬瓜在內,王倩拍拍黑澤的頭察看了黑澤臉上的傷口已然痊癒,問:「黑澤君,你有沒有及時打過狂犬疫苗?」黑澤見王倩竟然還記得他的姓,一臉幸福的光芒,答道:「多謝王長官關懷!」
李虎捆紮的那一堆鬼子裡澤冥叫罵黑澤:「黑澤君,你通敵賣國,跟敵人這麼親近!」李虎改了往昔的凶暴,只是拉長澤冥的耳朵,略施懲罰。
王倩從身上取出金製勳章讓三堆三朵梅花狀捆紮在地的日軍士兵一一看過,士兵們大驚:日本皇室永久和平公主!
工地上,以孫耀幫為首的先和軍兄弟紛紛馱起集中營內的傷兵兄弟,排成一列列整齊的縱隊。王倩命令:「江五,李虎,你二人護送過江,同進同退,一個也不落下!」
軍人整齊的腳步聲向著南面的湘江席捲而去,場面驚心動魄,片刻過後,腳步聲遠去。
王倩卻沒有走,而是留在三堆日軍士兵之間大聲說道:「你們明白什麼叫和平公主嗎?我在日本學習生活過,但我告訴你們,我不是日本人,我是中國人,我的家鄉就是你們腳下踩著的這片土地。你們日本皇室天皇陛下為什麼要給我這個中國人和平公主的赦封?因為中日兩國應該和平,看一看你們的臉,再看看我的臉,都是黃皮膚黑頭髮,日本人的祖先很久以前就生活在中國,這意味著什麼?你們自己去思考!
「天皇陛下錯誤地發動侵華戰爭,給中國帶來巨大的災難和永久的心靈創傷,當然,也耗盡了日本本土的資源,現在的日本列島,已經只剩下婦女兒童,十二歲以上的男丁幾乎絕跡,你們還要揮舞著武士軍刀繼續狠下去嗎!
「和平不好嗎?日本一直以中國為師,崇尚儒學禮教,你們在家孝敬父母不好嗎?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牽著戀人的手在公園裡遊玩不好嗎?我的這些受盡地獄之苦的同胞們,你們有什麼理由剝奪他們的自由?
「天皇陛下已經為自己的戰爭罪行無比地愧疚,他希望通過我這個和平公主的努力多少減輕他的罪行於萬一,他希望通過我告訴你,從此放下殺戮,與中國人相安無事,等待戰爭結束!日本列島等待你們回去傳承香火!你們如果能牢記和平公主的話,是你們終生的福氣!」
王倩的話入情入理,連澤冥都被感染,大聲對就要離去的王倩發問:「公主,我們還回得去嗎?」
王倩回眸一笑:「牢記天皇陛下的話,就一定能!」言畢,王倩一道鴻光般掠起瞬間遠去。
大河壩前的江面上,浮起寬闊的浮橋連向對岸,李虎和江五兩面護行,第十軍被俘的官兵潮浪般衝過浮橋,衝向大河壩,王偉能和馮金龍指揮各自的游擊隊火速接應,龍強龍國兄弟率領龍潭村劉家村一帶村民全體出動,板車、馬車、自行車、單架、摩托車全來上陣,人山人海中,引人囑目地出現王雪琴靚麗的身影,她帶領女子醫療隊穿竄救人,這個熱血的姑娘,特意從學校趕回參加這一次波瀾壯闊的生死大營救。
巨大的人流排山倒海地衝破佐籐防區的無人哨卡,向劉家村飛奔。
當雲子帶上趙天明親率大隊人馬趕到工地時,只見幾十個監工士兵被捆成三朵梅花狀,個個和顏悅色,他們還陶醉在和平公主的演講中。
雲子大發雷霆,揮師追到江邊,江面的浮橋都已撤走,除了星散的幾塊木板飄蕩著,已是空空如也。澤冥上前規勸雲子道:「雲子長官,不要追了!天皇陛下讓我們與中國人相安無事,等待戰爭結束!這是和平公主說的!」雲子大怒道:「哪來的和平公主,你貽誤戰機,拉去斃了!」
黑澤趕緊作證道:「澤冥君說的千真萬確,王倩長官就是和平公主,我們都看到了天皇陛的御筆:見和平公主,如同見朕!」
雲子一驚略現猶豫,趙天明道:「雲子長官,澤冥君一向忠誠,不至於撒謊!」雲子沉思片刻道:「把澤冥和黑澤先綁了!」並下令:「火速調船隊來過江追擊!一定要追上游擊隊,統統殲滅!」
這時,雲子看見明明被五花大綁的澤冥和黑澤身上的繩索不見了,問:「怎麼回事?」
澤冥答:「和平公主替我們解了繩索,並讓我轉告雲子長官:讓您單獨過江去見她!」
雲子在江邊踱步,思索,猶豫,最後一揮手:「我去!你們在這裡等我!」趙天明道:「我也去!」
雲子點頭:「好!見機行事,你我合力將王倩擊殺!」趙天明牽住雲子一隻手,二人拔身而起,點踩著江面的零星之木,過江而去。眾士兵一齊喝彩,紛紛向澤冥和黑澤詢問和平公主的真假,監工隊的士兵全體證實王倩的確是日本皇室永久和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