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衡陽大雨。
雲子從搖蕩狂飆的雨聲中醒來,想起要去西郊醫院調查小澤究竟有沒有昏迷治療紀錄,趙天明還在呼呼大睡。雲子起床,見身上的大紅旗袍沒有半分被扯動的痕跡,心中罵道:奶奶的,跟一塊木頭睡了一夜!
雲子十分不捨脫掉大紅旗袍,換上了筆挺軍官服,掛上武士彎刀,雲子個子偏矮,顯得彎刀過長,下樓時,得拎起刀鞘。又回頭望一眼趙天明,還死豬一樣睡著。
待得雲子下到第八級樓梯,趙天明睜開眼,輕輕起來出了窗戶,一個飛縱進入滂沱的雨霧中,轉過幾個屋頂到了天主堂屋頂,因為下雨後院沒有看守,一個反折進入方先覺房中,唐破急忙去前門望了風回來。趙天明告訴唐破,雲子中午要找英子,你設法報告王長官!
趙天明一秒鐘不敢多待向床上的方先覺道一聲「軍長保重」,出了後窗走了。
雲子的一樓有一把雨傘,撐了傘,穿過一沱又一沱大雨,來到辦公室,吩咐衛兵準備去西郊醫院,桌上的電話響了。雲子接聽,竟是小澤從西郊醫院打來,說他今日一早又發生突然昏迷,軍醫們都不擅長內科,建議他去找當地中醫試一試,所以想找趙天明探探路子,看能不能幫他聯繫到有名的老中醫?
雲子哦哦答應,心想:這去西郊醫院還有個屁用,小澤都在那裡了!一回頭,雲子看見趙天明一身濕透進了來。
雲子問,從住處到這裡幾步之遙,怎麼濕成這樣?
趙天明笑著答,我醒來,你不在。我去了一趟屋頂上,總以為田中亮還在那兒盯著我們!我聽見你在接小澤君的電話,我們新婚,他也不過來祝賀一下!
雲子知道趙天明習武,每天早晨上屋頂練腿,風雨無阻,並不見疑,說,我們日本人不興請客送禮你來我往這一套,你千萬別把中國人的陋傳染給小澤。小澤說他又昏迷了一次,軍醫們查不出病因,要你幫他找個中醫呢?
趙天明問,替方將軍看病的佐佐木不也是看內科的嗎?
衛兵過來想問西郊醫院還去不去?被雲子嚴厲的目光制止了。雲子答,不是什麼人得病都請得動佐佐木,別說小澤,就是我池田雲子病了,也未必請得動佐佐木!我們日本方面算是給足了方先覺面子,可是方先覺為我們做了什麼,每天臥病不起!
趙天明聽出雲子雖然對待方先覺的態度比阪田要寬容許多,但內心還是充滿反感,遂說,我是方將軍的舊屬,此事不便表態!
雲子道,我們現在就去龍潭村找英子!又轉身命令衛兵,說,衛隊集合,目標:包圍龍潭村大戶李旺財家!在車上用早餐!
雲子和趙天明也領到各自的一份早餐,匆匆上車,雲子親駕nash車當先而行,往龍潭村方向疾駛而來,後面跟著兩輛軍車。()坐在nash車副座上的趙天明心急如焚,他知道擁有特別通行證的唐破此時也應該正在奔向龍譚村報信的途中,唐破上一回差一點死在雲子手中,這次若是再讓雲子在這暴風雨中撞上,就更麻煩了,甚至連自己都難脫干係,所幸,趙天明擔心的情況一直沒有發生。
原來,早上,唐破一得到趙天明的傳信,方先覺躺在床上也聽到了,方先覺何等警醒,催唐破趕緊去一趟龍潭村。唐破匆匆下樓,碰上穿著雨衣的伊仁正在啟動摩托車,說不放心佐籐,要去看看?
唐破說,帶我一個,我也想去看望佐籐長官!
摩托車衝出天主堂乘風破浪沖去了佐籐防區,二人想不到佐籐竟精神狀態良好,唐破悄悄告訴佐籐,說,雲子長官今天要抓英子!
佐籐大驚,他剛從劉家村回來,昨夜與王倩對坐談心,直至天明,要救英子,還得王倩拿主意,自己是雲子的下屬,出不上力。佐籐讓伊仁留在防區,又吩咐山野如何應對雲子,遂上了摩托車帶上唐破旋風般奔向劉家村江五家。
王倩一夜未眠,正準備小憩一會回李旺財家去,又聽見摩托車來,持槍出迎,聽了唐破的消息,說,佐籐君,你把唐破送回防區,唐破,你千萬不要露面。我們抓了雲子,即會送來防區,由佐籐君領回去!
這時候,大雨停了,山野一片寧靜。
摩托車走了。王倩上後山,奔向李旺財家,讓江五、馮金龍和李虎撤出速回劉家村佈置,又著李旺財引了英子來,問,英子,池田雲子馬上就會來抓你,你怕不怕?
英子道,王長官,我什麼事沒見過,你要我怎樣做?
王倩道,雲子抓你必是為了找到你大哥和我們,你就帶她來劉家村江五家!
英子點頭說好。前院已傳來狗叫聲,王倩說,他們來了,你去吧!
英子回到前院,果見日本士兵已將整個宅院包圍,雲子挎著指揮刀,命令院中男女站成一排,李旺財和龍海生護著眾女眷向雲子陪笑臉,雲子喝問,誰是英子?
英子罵道,雞大的屁眼,狗大的架式,好威風啊!我就是英子!
雲子命衛兵將英子綁了,英子對那前來綁她的衛兵說道,龍澤南殯天之日,佐籐防區內四十五具日軍軍官的屍體你知道是什麼形狀嗎?
衛兵雙手發抖,他當然知道野戰分隊殺死那些碰過英子的軍官時手段之殘忍,特別是英次中隊長被杏原折斷腰臀而死,這衛兵以前正是英次中隊的士兵,如今做了雲子的衛兵。
雲子對那怕得發抖的衛兵說道,杏原帶著野戰分隊上太平洋島嶼打美國人去了,有去無回,你還怕什麼?
英子冷笑道,池田雲子,你原來是得了這個情報才敢上門來欺負我,不過,我還是奉勸你一句,龍澤南時時刻刻都在我的頭頂上保護著我,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他決不會從容殯天。
雲子聞聽此言,腦中炸醒:想那龍澤南為日本第一武士,如果安排不好他心愛的女人身後之事,的確不會從容殯天,看來今日來得莽撞了,現在已是騎虎難下。
雲子心中有了懼意,試探著問,龍澤南不就是把你托付給中國人李虎嗎?你就是仗著李虎的勢還在口出狂言?
英子抬頭望天,雙眼剎時盈滿淚水,說,南哥去前,清楚交待:膽敢碰我英子的日本人,由日本的兄弟處理;膽敢碰我英子的中國人,由大哥李虎處理!我大哥若不是遵守這一條規矩,就憑你一個小小的池田雲子,還有你身後的漢奸飯桶趙天明,你們每人十條命也不夠死!
趙天明心道:英子啊英子,你這牛皮吹得邦邦響,也太損我老趙了!
雲子心中卻懼意更濃,她聽明白了:龍澤南的兄弟遠遠不止野戰分隊那幾十個人,還有日本高人在暗中保護英子。雲子深知日本江湖力量的龐大,龐大到可以左右政府。想什麼,還就來什麼,空氣中響起一把陰森森的聲音,那聲音說道:
「池田雲子,想當年,你也是一個受害的女子,你被土肥原賢二強行破身,而後又遭特高科集體蹂躪,才走上這條不歸路。英子與你無怨無仇,請你看在大武士的面上,不要再糾纏英子,讓她過她平靜的日子?」
這番揭穿雲子老底的話激怒了雲子,雲子咆哮道:
「你什麼人,有膽就滾出來,躲在暗中血口噴人算什麼本事!土肥原是我的恩師,他為人謙和,不許你對他老人家如此污蔑!」
那聲音答道:「你不可救藥!」
不論雲子怎麼咒罵,那聲音不再出現,詭異至極。趙天明湊到雲子耳邊,說,找個理由撤?
雲子丟不起人,將那不敢動手綁英子的衛兵推開,親自動手綁了英子雙手,對空喊道,李虎,我抓了你的英子,你有種就出來!
英子冷笑,想見我大哥,早說啊,他還在劉家村睡覺,有膽就跟我過去!
英子遂帶領一眾鬼子下山,眾鬼子上了軍車。英子上了雲子的小車,與趙天明同坐車後排,待車門關閉,英子又對前面開車的雲子說,雲子,這車裡除了趙漢奸,沒有外人,我再奉勸你,讓我大哥看見你綁著我的雙手,你的人頭會落地?
不待雲子回答,趙天明解了英子手上繩索。雲子從反光鏡中看見,也不制止。
英子指示路徑,nash車和軍車很快開到劉家村村口,眾人全都下車。一條平常的進村山道因為英子的渲染而顯得詭異恐怖,這些士兵中有些已經跟隨龍澤南和鳩山來過一次,更是兩股戰戰,雲子第一次來,不知深淺,讓英子行在當中,眾兵持槍開路,緩緩向江五家推進。
眾兵瞪大眼睛前行,來到江五家禾場,只見一條白淨漢子光著膀子,持一條紅纓槍在禾場上推拖甩打,有模有樣,使的是貨真價實的岳家槍法,對一幫持槍向他瞄準的鬼子視若不見。英子向這漢子喊道,馮司令,這個不想活到中午的池田雲子要見我大哥?
馮司令停了槍棒,說,英子,你大哥還在睡覺,一時醒不了!馮司令又一拱手,望向眾鬼子身後的池田雲子,問,池田長官,敝人馮金龍,論職務,與橫山勇司令官不相上下,你這樣刀槍林立來到我的莊上有何貴幹,可否出來與敝人交個朋友,有什麼過節,我請你喝三杯水酒就沒事了?
池田雲子半路出山,苦練了一身功夫,但面對真正的高手,還是不濟事,遂低聲命令趙天明,你去將這酸人拿下!
趙天明也不說話,一式「大地飛鷹」躍起於人群之上,輕點一眾鬼子人頭,借力撲向馮金龍,與馮金龍你來我往斗在一處,打得桌椅亂飛,眾鬼子紛紛躲避。
趙天明離開了身邊,雲子十二分留神四周,忽覺脖子被一股大力掐住,在窒息的昏迷中被扔上屋頂,另一個人接住了她。
雲子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她的士兵連同趙天明都不見了,與她一樣穿著逞亮皇軍軍官服的王倩正從她的頭頂拔出一根銀針。
英子在一旁欣喜地叫道,王長官,雲子醒過來了!
江五端來一碗黑乎乎的什麼湯,讓雲子喝下去,雲子喝了幾口頓覺神清氣爽許多。
英子扶雲子起床,經過堂屋時,雲子見一條大漢睡在地鋪上鼾聲連連。英子說,這就是我大哥,以後你千萬別得罪他!
出到門外,佐籐開了他的摩托車過來,向王倩鞠躬道,多謝貴方沒有傷害我們長官!佐籐言訖抱起雲子放進摩托車兜箱。
王倩伸手與雲子相握,說,雲子,山高水長!
摩托車將雲子送到村口,nash車和軍車都在,士兵們沒精打采地正在上車。雲子大發雷霆,罵道,你們為什不開槍,讓長官受辱?
衛兵低聲說,長官,你抬頭看看!
雲子一抬頭,只見漫山遍野的黑衣人,一片黑洞洞的槍口全都對著自己,高大的趙天明正五花大綁落在他們手中。
上官雷極低聲音告訴趙天明,說,老趙,我們要把你扔下去了,千萬留神!
「一、二、三,扔!」黑衣人托起趙天明扔了下來,好一個趙天明,就在空中一個彈腿,保持頭上腳下,輕盈落地,雲子撲上前解了趙天明身上繩索,說,趙,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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