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雲子的樓上,趙天明看見樓上鋪了地毯,不是日式的,而是來自西藏的手工物,所有陳設一塵不染,紗窗網和窗簾簇新,窗前水架上放著一盆水和一條潔白毛巾。床是原屋主人的婚床,雕龍刻鳳的,蚊帳在晨風中鼓蕩,床前有一張玻璃鋼台幾,幾上一盆菊花正怒放,有一盆倒扣的杯具,三瓶安德烈亞斯紅酒。
趙天明想:原來蛇蠍女人的心底也可以保存著一個乾淨明亮的世界。
雲子倒一了一杯酒,又要倒第二杯。趙天明阻止,說,長官您自己飲,我早上從不飲酒,一日之計在於晨,好好的一個早晨,我不想自己昏昏沉沉。
雲子嘟起嘴,問,趙君,你這是在指責我昏昏沉沉嗎?
趙天明道,昏昏沉沉是一種隨意任性的享受。雲子長官,您有什麼事完全可以吩咐我們這些男人去做,您有理由讓自己得到這種享受,昏昏沉沉的女人可以保持懶慵之美,讓您這樣的美人去操心,上帝都應該自責!我則不同,我必須保持清醒。在我的同胞那裡,我現在的身份是漢奸,跟您走得太近,我得擔心被王倩他們把我剷除。在您這裡,也得擔心被您懷疑我與重慶分子有染。所以,我沒有資格昏昏沉沉!
雲子飲了一口紅酒,又將酒杯湊到趙天明唇邊,蜜蜜地說,趙君,我命令你陪我昏昏沉沉一回?
趙天明遂也飲了一口。如此反覆,二人飲盡一瓶,雲子開了第二瓶,二人又飲盡,雲子臉上浮出兩片紅暈,一雙眼在迷離中漸漸燃起**之火。
整個世界的秘密不外陰陽二字,造物主造人的巧妙就在於把男人女人的快樂都設置在對方那裡,以至於女人淒淒慘慘切切為一個「情」字,男人衝冠一怒為一個「色」字。濫情縱慾與專情守一並不存在敵對關係,也不存在什麼難以跨越的鴻溝,一個女人,如果得不到一份堅強的愛情,如果在生活中纍纍被欺騙,如果從步入青春的一開始就剝奪享受純真愛情的權力,那麼走上濫情縱慾之路則非常自然。
早在大學時代,雲子因為長相甜美身段火爆性感,被特高課看中。土肥原賢二親自對雲子進行洗腦教育,把雲子改造成一個心狠手辣的職業特工的第一課,就是徹底絞滅雲子的愛情,土肥原賢二用重金的誘惑加酷刑的威脅讓雲子的俊朗的男友小澤衛門背叛了雲子,雲子在愛情破碎的絕望中被一幫男特工破身,一破破成爛泥。仇恨之火熊熊燃燒,雲子的那一顆原本純真的心被燒成扭曲,被燒成一片熔岩洶湧的魔域。
這段時間,雲子與佐籐夜夜鴛鴦,因為佐籐早已從戰爭的罪惡中清醒,已從魔回到人,一開始從心理上並不接受**的雲子,但佐籐終究是個多情之人,漸漸接受了雲子,並且觸摸到了雲子心靈深處的傷痛,這令雲子不安。佐籐每晚開著摩托車來雞尾巷漸成習慣,他明白自己已經把雲子所在的地方當成了戰爭動盪中的一個家,畢竟,一度對王倩的那一場暗戀如同天堂一樣遙不可及,雲子才是真實的,只有雲子這一身被無數男人動過的賤軀與自己的罪惡之軀才是天生絕配。
可就在這樣的時候,雲子突然對佐籐厭倦了,她決定品嚐一下趙天明,看看這個似乎十分仗義的漢奸身上有不有什麼特別的味道?
大妨正常的男女間並不是第一次相見一關上門就可以上床,須先有一段心理上的接受過程,須心中有了無限情愛才可以水到渠成,雲子對趙天明也談不上什麼濃情蜜愛,所以得依靠酒來催情。
雲子湊近趙天明,問,趙君,我把佐籐君辭掉,以後你來陪我過夜,行不行?
趙天明是個明眼人,他當然知道佐籐已經迷戀雲子,說,可是,佐籐長官已經對您很動情,您就忍心這樣傷害他嗎?
雲子道,你說錯了,我是愛護佐籐君,他才二十二歲,我已經三十二歲,他以後回日本去,還可以娶很年輕的姑娘,不能讓他陷在我身上!我看得出,你和佐籐君平時處得不錯,今晚他來,你也來,你們兩兄弟喝一杯移交酒?
趙天明雖然早年經商,結交了許多日本朋友,對日本文化多有瞭解,也未曾聽說過有一個男人向另一個男人移交女人時喝移交酒這樣離譜的事,遂問,雲子長官,我可是半個日本通,從未聽說過有移交酒?
雲子道,趙君,我的確沒有騙你,日本真有這種習俗,上過同一個女人的男人以兄弟相稱,先來者為弟,後到者為兄,所以今夜,佐籐得向你敬酒。
趙天明想:日本這小地方,離譜的事情卻不少。
雲子問,你還沒有回答我,你今夜來不來?
趙天明答,來!
雲子問,是不是非常願意來?
趙天明答,非常願意來,只是天明年老色衰,褻瀆美人了!
雲子滿意,看了一下掛鐘,說,現在是八點四十分,我已命令小澤新野,讓他在九點鐘取決五十名犯人,你要救他們,就開我的車去!
趙天明聞之色變,就要撲下樓去,卻被雲子攔住,雲子伸手抱住趙天明脖子,媚媚地說,抱我下樓?
趙天明一把托起雲子,衝下樓來,卻忘記放下雲子,仍然抱著雲子奔跑,雲子閉著眼享受,也不提醒。還跪在刑架下的馬作海又大罵,趙天明,我日你祖宗!
門口守衛趕緊開門讓趙天明衝出去,還問了一聲,池田長官是不是急性闌尾炎?
雲子的車也是一輛nash,趙天明衝到車前才想起要放下雲子,呼拉進入駕駛位,油門已啟動,雲子在車外說,趙君,你為了囚犯也太心急了?
趙天明讓車窗開著,車已飆出,從車窗裡飄出一聲大喊:
「一朝為兄弟,終生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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