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老兵持槍照住李虎腦門,在離李虎兩步外立住。李虎一隻手彎在背後向黃榮敏作出一個「把我掰倒」的手勢,黃榮敏何等聰明,一個猛撲扣住李虎往後一拉,李虎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眾娃娃鬼子哈哈大笑。黃榮敏用肘彎死死勒住李虎脖子,用日語大叫,這黑鬼名叫李虎,本是吉丸長官的侍衛,不知中了什麼邪反水,殺了我們許多人,又把我們這幾個兄弟全部打傷,要賣去山裡給中國人做奴隸,你們快來幫手,綁了他交給吉丸長官處理!
李虎在衡陽早已是家喻戶曉的人物,這些駐防鄉下的鬼子也有所耳聞。鬼子老兵不敢大意,繼續用槍指住李虎逼近過來。李虎暗運氣力,心道:老子怕的就是你不來!
一眾娃娃兵從背包裡找出一條綁人用的油繩套成一個圈來鎖李虎的脖子,說,把這蠻人綁了送給吉丸長官,老長官一開恩,把我們調離這鄉下,免得天天當驚受怕!
鬼子老兵把槍頂在李虎額上招呼眾兵來縛,就在老兵一分神之際,一隻鐵鉗金剛的大手鎖住了他的脖子,卡嚓一聲爆響,老兵的人頭掉落在地,李虎大喝一聲,蒼鷹般拔起於空中,抖直從鬼子手中奪來的那條油繩猛力一抽,眾娃娃兵一地的哭爹叫娘。
李虎喝令眾兵將槍支棄在一堆,用那條油繩綁成一捆,又問眾娃娃兵,你們可有聽說過龍澤南?
眾兵驚恐道,龍澤武士是我們的偶像,聽說已經剖腹殯天了!
李虎道,衝你們還知道佩服我兄弟,我今日破例不殺你們,但有幾句話你們給我記牢了!
眾兵一聽可以活命,急忙跪倒一地,說,全憑大爺吩咐,我等一定牢記!
李虎一時想起龍澤南,虎目隱隱作痛,說道,龍澤南是我義弟,但他剖腹自盡的做法,我並不贊成,不然,我與他兄弟二人一同飲酒,何等快活!他剖腹的原因,你們可有聽說?
一個娃娃兵跪在地上答道,我們從中國老百姓聊天那裡聽說,龍澤武士率領三十二人野戰隊入征中國攻城拔寨所向無敵,就連方先覺的鋼鐵城防也是被龍澤武士撕破,可是敗在大爺您手裡,所以羞憤自殺。我們日軍官方卻說這是謠言,有傳播這類謠言者,抓去砍頭!
李虎道,道聽途說,難免失實。我義弟的一身本事,其實在我之上,當日比武,他出了兩個項目讓我選擇其一,一比手力,二比速度,我見他體型瘦小,與他比手力明顯佔便宜,瘦小之人應勝長於速度,便提出比速度,不料他就自認輸了,並拔起右腿褲子給我看,竟是一條義腿。我後來方知,義弟的一身精鋼之力在我之上。義弟並從我身上認定日本不可能征服中國,他不願在一條錯誤的道路繼續下去,所以自絕。
黃榮敏、朱濤、和五個傷兵聽得驚心動魄,一眾娃娃兵也聽得入神,一個年齡稍大娃娃兵說,大爺,您勝得問心無愧,龍澤武士更是雖敗猶榮!
李虎一聽這娃娃兵說話文謅謅有點墨水,問,你叫什麼名字,讀了幾年書?
娃娃兵道,我叫小澤勝文,唸書念到高中一年級就被逼來了這裡,這個地方連電都不通,一到晚上就黑壓壓的。我有個叔叔在城裡當長官,說好了爭取調我回城,又說他們流動營要大合併正在裁員,去不成了。
李虎聽小澤勝文說到流動營,馬上想到第二流動營監官小澤新野,遂問小澤勝文,我殺了你們的隊長,你們恨我嗎?
小澤勝文搖頭說,大爺,我們很感謝你,我們這個隊長名叫池田秀,他每天都欺壓我們,他已經二十歲,要女人要得發瘋,他那肉棍棍一起來又不願打飛機打掉黃油了事,逼著我們用嘴去舔,稍有反抗,就被他打。昨天,他還逼迫我們幫他去搶中國花姑娘,可這一帶的花姑娘哪有那麼好搶,村村相連,有聯防隊,結果花姑娘沒搶到,一個新兵蛋子被聯防隊的鳥銃擊中,漫山遍野的人衝出將新兵蛋子砸成肉泥,今天上邊又讓我們發傳單,沒有撞上聯防隊,卻撞上大爺。
李虎招手讓小澤勝文起身,二人單獨到了一邊,李虎問,你叔叔叫什麼?
小澤勝文答道,叫小澤新野。
李虎心中有數,回頭來問黃榮敏,你熟悉這個地方的聯防隊嗎?
黃榮敏正要回答,卻見阡道上來了一支隊伍,老遠就向黃榮敏打招呼。來的正是渣江聯防隊,浩浩蕩蕩,約有三四百人,小澤勝文等十來個娃娃兵現在被李虎繳了槍,嚇來了這麼多聯防隊,嚇得粉身哆嗦,哀求李虎救命。
聯防隊林隊長劈眼看見一個鬼子身首分離倒在地上,斷處又不見流血,那一顆滾在一邊的頭顱雙眼鼓脹暴出,異常恐怖,經黃榮敏介紹,知道面前大漢是三人組中的鐵鉗手李虎,林隊長撲前握住李虎雙手,說,李大俠,請與各位一道進村!
李虎正難於處理十個娃娃兵,遂問,林隊長,這十來個鬼子娃娃兵怎麼處理?
林隊長道,死的那一個是他們的頭,十分狠毒,這些鬼子都是你擒住的,你說怎麼處置,我們都照辦!
此時除了小澤勝文,其餘九個鬼子仍然跪在地上使勁地向李虎磕頭,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啊!
李虎對林隊長說,這些鬼子都才十四五歲,殺了他們,顯得我們中國人沒有度量,我想給他們一條活路?
林隊長道,我們願意聽從李大俠安排!
李虎對小澤勝文說道,小澤,你們這十個人,你以後就是隊長,你帶著他們在這裡安份過日子,什麼時候你們日本政府宣佈向我們中華民國政府投降了,你們就回日本去,平時如果覺得生活單調乏味,就幫助附近中國人幹活,只有勞動和奉獻才會產生快樂!至於這些槍支,你們也用不著了,就歸聯防隊暫時保管。()我說的這些,你們能做到嗎?
小澤勝文命令,全體起立,向大爺保證!
眾鬼子起立,在田間阡道上站成一排,大聲喊道,大爺的訓示,我們記下了,至死不忘!
小澤勝文又向李虎報告,說,碉堡裡還有一挺機槍,要不要交出來?
李虎道,機槍就留著吧,你們的上司有時候要下來檢查,得有個樣子混糧餉度日!
林隊長過來向李虎道,想不到鐵鉗手李大俠這樣菩薩心腸,不如再還幾枝槍給他們,要是他們的領導來檢查,光一挺機槍糊弄不了?
李虎道,給他們六枝,把子彈褪了!
李虎處置完這件事,決定繼續趕路,林隊長道,李大俠,你們公務在身,我們不敢多留,但無論如何從我們林家村過一趟,鄉親們已經得訊,都等在村口,我們是專程來請李大俠和五位抗戰英雄的!
黃榮敏勸李虎,老李,就過一趟吧,多不了幾步路!
小澤向林隊長鞠躬,說,我們也想隨李大爺進村,林隊長允了,指指地上池田秀的屍體,說,你們的人,你們自己找地方埋好!
小澤道,回頭再來埋!
一眾人浩浩蕩蕩穿過一條田埂進入一片平原地上的大村落,鞭炮就掛在翠竹枝上辟里啪啦地響起,銅鑼聲起,村中長者當先而立,竹竿林間懸掛巨幅標語「歡迎李虎大俠暨衡陽保衛戰英雄光臨林家村」,一排長長的八仙桌一眼望不到頭,每張桌上都擺著一壇衡陽家釀酒,鋪著紅布,放著碗碟。
林姓老族長白鬚飄飄拱手來迎李虎,抱拳道,李大俠,老朽林泉山今年八十有六,有生之年得見李大俠,不枉此生了!林泉山往後一揮手,拿酒來!有族人往林泉山手中遞上一碗酒,老人的雙手已經端不平一碗酒,顛顛簸簸,李虎急忙接過一口乾了。
林泉山與一手推著單車的李虎攜手進村,別的長者去敬後面的五個抗戰傷兵。
林泉山請李虎看一個小學生舉在手中的一幅油畫,李虎放眼看去,見那畫中分明四人,打首一個是方先覺,往後是王倩,江五和自己,李虎再看,只見許多學生都舉著相同的油畫。李虎搖頭道,我李虎一介莽夫,不敢當啊!
林泉山笑道,李大俠,你不敢當,誰還敢當!我林泉山在這裡放一句大話,衡陽的子孫後代如果忘記這圖中的四個人,就是豬狗不如的不屑子孫。
沿途的人向李虎敬酒,李虎照單全喝了。李虎心中有一個疑問,這林家村已遠離衡陽城,這裡的人又沒有誰見過王倩和江五,維妙維肖的畫像從何而來?李虎遂問林泉山。
林泉山答道,李大俠,這些油畫都出自我的一雙拙手,我還要向你透露一個秘密,衡陽縣縣長王偉能是我的外孫,我還有個調皮的外孫女王雪琴,李大俠不陌生吧?
李虎對林泉山肅然起敬,說,老人家,王縣長的名氣和功勞都遠在李虎之上,您應該把李虎換成王縣長才更適合?
林泉山道,李大俠,你看看我們林家村人對你的熱情就應該知道答案了,這可沒有任何領導在發話要這麼做,全是我們這些村民自發的。方先覺守城四十七天,又忍辱負重,為了被俘官兵的安全,至今臥病在鬼子的魔窟中;王長官、江五俠和李大俠的三人組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震動三湘大地;王偉能沒有這個份量,永遠都沒有!
李虎道,老人家,太抬舉了,太抬舉了!
林泉山道,李大俠,老朽一生耿直,嘴巴藏不住話,有個事兒想討大俠一句話,不知道大俠可否也給我一句直言?
李虎道,老人家請說,李虎知無不言!
林泉山道,好!我的外孫女王雪琴,她已經深深地愛上李大俠了,王偉能雖是一縣之長,卻是個極其庸俗之輩,他的內心是反對雪琴的,我佩服雪琴,她有眼光,太有眼光了!李大俠,你能給我一個態度嗎?
李虎一顆心蹦起來,卡住了,要是其它任何事,都可以毫不猶豫答應老人,偏偏這件事不行!李虎道,老人家,很抱歉,我跟王雪琴,太不適合了!
一路酒,一路相送。黃榮敏打頭,領著李虎等八人六輛車辭了林家村繼續前行。
林泉山老人心中有一團一時難以抹散的失落,小澤勝文等鬼子娃娃兵則更加深了對李虎的佩服。
黃榮敏率隊飛奔而行,因為林家村的耽擱,入夜時分,才進入無**地界。薄暮之中,李虎一眼劈見馮金龍,李虎跳下車來落定車腳,馮金龍已迎了過來。
李虎問,老馮,你不在家為亡妻守七,怎麼會在這裡?
馮金龍道,我心中煩悶,來無**找李雲鶴聊聊天,這還沒去,便遇上你們,你們今天已去不了雙峰,就去李雲鶴家中借宿一晚!
李虎將情況說與黃榮敏,黃榮敏點頭說,也好!
再說這天晚上,衡陽城。
佐籐自從早上沒能救出唐破,回到自己的防區,一直一言不發,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山野過去問,也碰了釘子。這樣的情形一直續到晚上。
李旺財家後院,王倩和江五二人也一直在等候這件事的結果。龍強龍國兄弟傳來兩次從趙天明處得來的消息,第二次消息是佐籐不知被池田雲子要挾了什麼,一定要明天才能釋放唐破。王倩已從李旺財的情報中得知池田雲子的可靠情報,得到的情報令人氣憤至極:
池田雲子,日本職業間諜,曾化名酒井美良子,又名周美良,潛入中國從事間諜活動,曾受日本陸軍部委託準備用美人計誘惑方先覺下水,幸被軍統察覺並秘密逮捕,拘押於重慶某集中營,被定為死刑,秘密執行。令人震驚的是,池田雲子被秘密處死之後,有人在南京再次發現她的蹤跡,而現在,竟然出現在衡陽,成為衡陽地區最高長官。
蔣介石給予王倩的解釋是,重慶高官中有人通敵,被處死的池田雲子被別的死囚犯頂了包,這件事現在不宜追究,待抗戰勝利再算總帳。王倩明白,所謂高官就是李浩的父親,他悄悄放走池田雲子就是想換回兒子李浩。
王倩知道從事這種交易,李浩的父親一定要求池田雲子不可以再在中國出現,但日本方面現在兵源緊缺,物資緊缺,間諜和狠毒的長官資源也緊缺,怎麼可能留住池田雲子這樣一個蛇蠍女人不使用呢!
池田雲子的死裡逃生可以產生一系列後果:其一,當時冒用酒井美良子之名進入天主堂的王倩如果不是行動果斷迅速,再延誤一天,就會大禍臨頭。其二,將阪田雄一郎和池田造山兩任惡魔長官死去的積極作用抵消了,因為池田雲子比他們加起來還要難於對付。其三,唐破首先遭難。
江五對王倩道,妹子,唐破瘦弱,經不住多少酷刑,脾氣又倔,肯定會衝撞甚至毒罵池田雲子,他要是掛了,我沒法向馮金龍交差,我們今夜就動手,與老趙裡應外和,把他救出來?
王倩搖頭,說,唐破身上的優勢連你我都不具備,池田雲子以後施行的措施將使我們的工作日益困難,一定要讓唐破撞過這一劫,繼續留在天主堂,關鍵時候,唐破將產生重大作用!
江五將槍一甩,喝道,妹子,你口口聲聲罵池田雲子狠毒,瞧瞧你自己,你愛怎麼做我不管,我今夜不去救唐破,我的良心會下地獄!
王倩道,姐,你再信我一次,唐破不會有事,有事的是佐籐!
王倩估計佐籐遇到了大麻煩,這個麻煩一定是池田雲子借唐破事件敲詐到他頭上的,但王倩無想猜透究竟什麼事令佐籐如此煩惱?
王倩讓李旺財親自出馬,準備今夜再去一趟佐籐防區,看能不能憑李旺財與佐籐的交情探出一點什麼端倪來。
李旺財去後不久即回來,告訴王倩,我在半路上撞上佐籐,佐籐穿戴整齊,頭髮梳得賊亮,身上打著香水味,他都不怎麼理睬我,只說一句,唐破君明天一早出來,就開著摩托車走了,往天主堂方向。
江五冷笑,說,打一身香水味,去逛窯子?
李旺財道,佐籐一向潔身自好。
王倩道,這件事不說了。
王倩這時才終於悟出佐籐要去幹什麼,她在心中默默呼喊:佐籐君,難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