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倩和李虎擺脫敵人的追蹤,又折了幾個彎,確定身後沒有尾巴,才折入龍潭村後山抄近路來到黃榮傑家中。從這條山路到黃榮傑家根本無需經過鬼子崗哨,李虎想起昨日中午,黃榮傑、龍強、龍國三人從關卡過來與自己撞上原來並非偶然,而是他們在考察自己。
江五、王偉能、盛氏兄弟以及這次被一併救出來的六位第十軍軍官一道來迎王倩。眾軍官以周慶祥師長居長,且是這次計劃出逃中唯一一位師長,周師長長方先覺軍長五歲,方軍長以他年長之故命令他作為計劃出逃第一梯隊隊長,周師長率眾向王倩行軍禮。
王偉能這次能成功脫險,李虎功勞最大,他向李虎一拱手,說,李壯士,王某為昨天對你的冒犯道謙,如果你堅持,我願向你磕三個響頭賠罪?
江五一把攔住王偉能說,李虎兄弟只是一句戲言,不要當真!江五並一把拽過李虎的手與王偉能握在一起。
王倩見眾人中沒有黃榮傑,江五低聲說,老黃在生你的氣哩。
王倩徑直上樓敲開黃榮傑的房門,見黃榮傑一臉憔悴,煙灰缸裡堆滿了煙蒂,王倩道,老黃,行動之前,我也只是估計敵人會弄出一個假王偉能來引我們上鉤,兼之,要把整場戲做真,所以讓你受了這份苦,我向你道謙。
黃榮傑道,王長官見外了,我這是越老越心理脆弱了,當時我開槍的時候,是真把鐵架上那個受刑的鬼子當成王縣長了,現在回想起來,竟然還是難以承受!
這時,王偉能不請自入,一掌拍在黃榮傑肩上,說,老黃,別再磨不開了,你這一槍可以讓我永遠警醒,你我老戰友老兄弟了,你的為人我還能不清楚嗎!
王倩道,趁你們二人都在,佈置下一步任務。王縣長,周師長這一批人盡快進入通道,讓他們早日回到抗日前線,一刻不要耽誤,順便向他們打聽一下李浩的情況。老黃,現在李浩和小文身上的疑點無法排除,就一定不能讓他們進入通道,可是佐籐今天就要進入劉家村屠村,你得給他們兩個人找個住處。
王偉能起身去執行,王倩道,老王,代我向他們送行,一路順風!王偉能咚咚咚下樓去了。
黃榮傑問,王長官,如果李浩和小文果真是奸細,他們所為何來?
王倩道,尋找吉丸。吉丸是火田俊六(按:駐華派遣軍司令)的人,吉丸在衡陽失蹤,橫山勇身上的壓力很大,這次王縣長被捕,鬼子方面完全可以提出由王縣長來交換吉丸,但鬼子沒有這麼做,這說明鬼子另有恃仗。還有,昨天,我向佐籐提出用吉丸交換一千名第十軍傷兵,我也是獅子大開口,準備和鬼子討價還價,想不到的是橫山勇竟一口答應,條件是三天後才交換。這裡面,就好像有一人在橫山勇面前立了軍令狀似的,這個人說,你給我三天時間,我把吉丸找回來!
黃榮傑點頭道,王長官分析得有道理,偏巧這時候,就出現了疑點重重的李浩和小文。行使這個計劃的人還真是一個狂人!
王倩道,疑罪從無,我們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李浩和小文確是奸細,還得對他們的生活負責。至於這個狂人,我從佐籐的口氣中測試過了,佐籐現在都歸這個狂人指揮,今天凌晨我已經與這個狂人照個面,他叫阪田,可惜我只擊中他的左手腕,未能將其擊斃,你下點功夫,查一查阪田的底細。
黃榮傑點頭應承,又道,現在我和王縣長都羨慕王長官得到江五和李虎兩員猛將,我們衡陽的青山綠水以後不知道留不留得住他們兩個?
王倩道,此事以後再議,目前他們兩個和我是三人行動小組,現在我們三個得趕緊回劉家村!
黃榮傑問,早飯也不吃了?
王倩道一聲「帶路上吃」衝下樓去了,招呼江五和李虎趕緊走,二人面帶疑問?王倩道,小唐還在那裡,我擔心出事!
江五一聲驚呼,還有劉餘糧,我昨天出發時竟把他忘了!
三人與眾人打聲招呼縱身上閣樓穿窗而出,上了後山,王倩吩咐江五李虎,你們速去劉家村保護小唐,我去一趟佐籐防區,馬上來與你們匯合!
江五與李虎奔走如飛,江五道,我心中格外不踏實!
二人到了劉家村劉餘糧屋後山徑直撲了下去,由後門穿入過堂屋到禾場,不見半個人影,只見禾場上幾條長凳打翻在地,還有一處血跡,那血跡竟往右邊山上而去。江五道,中川墳地!遂與李虎一道撲向中川墳地。
江五猛見劉餘糧兩眼凸出躺在墳堆上,脖子被人扭了數圈扭成細小的麻花狀,早已氣絕冰涼,頭部流血的李浩竟跪在墳前。
江五一把掐住李浩,喝問,是你這個奸細干的?
李浩搖頭說,這絕對不是我幹的,但大哥昨夜和我喝酒,都喝醉了,我萬萬想不到我的衛兵小文竟然是鬼子派來的奸細!李浩遂將昨夜劉餘糧酒後的瘋狂行為說與江五和李虎聽,最後又說,虎弟,你要相信我?
李虎冷冷道,你我兄弟之義結束了。
這時,王倩方才尋上山來,對江五道,姐,事情已經發生,為劉大哥先封殮入棺再擇日安葬吧。
李虎一腳踏在李浩肩上,問,小唐呢,小唐再有事,你現在就抵命!
王倩道,李虎,不要對李營長無禮。王倩往後一揮手,出現兩個蒙面人,王倩對李浩說,這兩位兄弟是王縣長的人,他們將帶你進入王偉能通道,去你該去的地方。
李浩驚懼,問,王長官,連您都不相信我?
王倩道,就算我相信你,但你身為一個營長,又胳膊受傷,小文與你同睡一床,半夜出去殺劉大哥你就察覺不到,還輕易地被他擊傷倒地,任由他再去追殺小唐滅口,這就是一位抗戰英雄的本事嗎!帶走!
王倩又叮囑李虎,李大哥,你在後跟蹤,有任何人要接近李營長,格殺勿論!
李虎手握雙槍,跟蹤而去,又回頭用手向王倩做一個「小」字,意思是小唐到底怎樣?
王倩將手掌放平,意思是平安。
王倩和江五抬劉餘糧下山,又去劉餘糧父母家抬來一副棺材,劉餘糧父母也與鄉親們一道避難去了。江五替劉餘糧洗淨入棺又放入防腐木炭,待明日劉餘糧父母回來再作安排。
王倩擔憂道,劉大哥的死多少與我們相關,明天他父母回來,恐怕要鬧?江五道,這事讓我一個人應付就行了。
王倩搖頭,白髮人送黑髮人,傷心之上不能再讓兩位老人受傷,老人罵你幾句也忍著算了。讓王偉能這位縣官來主葬,給足面子,多少得些安慰。
江五道,王偉能可是塊臭肉,他一出現,蒼蠅就會撲過來?
王倩道,不只是蒼蠅,還有一隻老鼠一定會來,黃榮傑剛收到南京的情報:有一個代號黑鼠的日本特工個子特別精小,手段毒辣,體貌特徵與小文完全一致。阪田就是仗著黑鼠的本事向橫山勇誇下海口,說要在三天內找到吉丸。黑鼠藝高人膽大,聽聞王偉能在這裡主葬必定前來捉拿!
江五呸道,他扭斷老劉(按:劉餘糧已死,尊稱)脖子並非一次扭斷,至少扭了十次,又能有多大的本事,我一見他必叫他死得比老劉慘上百倍!
王倩道,小個子的人多下三檻使陰毒功夫,姐千萬別大意。現在我們去接小唐!
江五問,小唐在哪?
王倩道,我如果不說,你想破頭也想不出來,小唐絕處逢生的智慧在你我之上,走!
江五還要問,王倩道,隔牆有耳,你隨我走!二人展開身形,上後山依舊往龍潭村方向撲去。
今天是佐籐去劉家村屠村為犧牲的中川小隊報仇的日子。
防區眾鬼子一大早就摩拳擦掌,安裝子彈帶,拭槍擦鞋,一名眼尖的鬼子忽見大門上插著一支飛鏢,紅纓飄飄,趕緊取下交給佐籐,佐籐取下鏢上的紙卷打開,熟悉的字體寫著:
阪田懷疑伊仁君,有危險,速救!
佐籐一掌拍在桌上,罵道,阪田,你對敵人沒辦法就對自己人開刀!
山野一看也明白了,說,長官,你趕緊給司令官打電話,不要讓阪田惡人先告狀,把我們兄弟全搭進去!
佐籐凌晨之前從王倩駕駛的汽車跳出,還真的摔傷了腳,他翹翹歪歪地走,待他趕到二道卡撥天主堂的電話,天主堂內早已戰成一團糟,阪田追王偉能去了,始終無人接聽,他撥通自己防區電話,讓士兵開摩托來接,回到防區後心裡後怕不已,這事要是讓阪田察覺可是小命不保。
山野的罪責嫌疑更明顯,他被李虎逼著把一幫假皇軍堂而皇之帶進天主堂,他本想趁亂殺李虎立功,卻被王倩發現,王倩不殺山野,讓他馬上回防區,他就這樣回到了防區,他比佐籐更擔心自己人頭不保。
佐籐與山野終是多年戰友,彼此說出今晨各自罪責,決定與其我們擔驚受怕不如惡人先告狀,把一切罪責推給阪田。他們正準備拉伊仁一道結成攻守同盟,王倩的飛鏢信來,說阪田要害伊仁了。
沒有任何退路了,佐籐一咬牙拔通橫山勇的電話:
報告司令官,我和伊仁君吉永君合力抓住王偉能,阪田君卻將王偉能帶去天主堂看守,如今王偉能逃脫,他將責任分攤給我們,正在對伊仁君動刑,請司令官救伊仁君,遲了恐性命不保!
橫山勇回電:去天主堂等我!
山野問,我要不要去天主堂?
佐籐說,你不用去,要有事,我先有事,我沒事,你就更沒事了!等我回來再去劉家村,以後我們要圓滑,人家王長官給你我面子,我們也得給人家面子,誰能活到戰爭結束活著回到日本,誰才是英雄!
山野有些吃驚,小聲問,我們不佔領中國和全亞洲了?
佐籐道,我們佔領什麼?我們佔領不了這裡的一寸土地,我們佔領的將是我們無數同胞的死亡,就如同中川君一樣,昨天的情形你看到了,中國人一旦全部起來反抗,還有我們的活路嗎?我要去天主堂,我把你當兄弟,你可別出賣我!
山野道,長官,我不是傻瓜,以後我們混日子,混到回家!
佐籐踩響油門,摩托車箭一般衝出去。
佐籐竟然與橫山勇同時到天主堂,橫山勇一揮手,大步進入,果見左手負傷的阪田把伊仁吊在鐵架上押問,阪田手中舉著紅通通的電烙鐵,凶神惡煞問伊仁,你是不是跟敵方那個女魔頭串通放走王偉能!
橫山勇大喝一聲,誰在害我帝**人,放下來!
阪田想要解釋,橫山勇揮手道,阪田君,你擔保三天內找回吉丸長官,今天是第二天,三天內找到吉丸長官,你再來找我解釋!我是真正的軍人,佐籐君、伊仁君、吉永君也是真正的軍人,因為我們手中拿的是槍,面對的是戰爭,而你,卻對我們這些軍人舉著一塊烙鐵!
橫山勇大步上樓看望過方先覺又下樓過廳堂大踏步而出,對阪田道,阪田君,方將軍是帝國的朋友,現在重病在身,需要的是最好的治療,而不是擺一個刑具在這裡恫嚇!
阪田報告,他們有六個人今晨趁亂逃脫了!
橫山勇丟下一句「我有空再來追究你的失職」上車匆匆而去。
佐籐很快就回到了防區,向山野打出勝利手勢,一揮手,我們去劉家村,把我的朋友一道帶上,讓他也穿上帝國服裝。
阪田所說的朋友是父親。昨夜,劉餘糧酒後的一番言行招來殺身之禍,小文睡至半夜悄悄起身上山將劉餘糧勒死,父親跟蹤在小文身後終被小文察覺,父親奪命狂奔下山往劉家村村口跑去,驚醒的李浩撲出來阻攔小文也被小文打倒,小文再奮力追趕父親,父親終生別無所長,唯有游泳和奔跑兩門本事驚人。
父親對王倩他們另外的聯絡點一無所知,如此深夜,茫茫人間,唯一可以投奔的竟然只有一個去處,唯一可能救他一命的人,竟然是佐籐防區和佐籐。也是父親幸運,恰逢佐籐在汽車內值守,一眼從車光中看見父親,他從車上下來聽見父親說有人要殺我,趕緊讓人將父親帶進防區,吩咐多給吃的。
不一會小文追了過來,向佐籐亮出帝國特工身份,問有沒有看見一個瘦高十二三歲孩子?佐籐當然知道面前這個小人干一樣的怪物是阪田的人,冷笑道,我只看見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孩子!
小文憤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