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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十一章 有時候疾病可以保護一個人 文 / 伏羲民族

    大雨過後,太陽更加惡毒酷熱,蚊子也得到滋養,它們看中日本守衛們的光頭,龐大的蚊子群專在日本守衛的光頭頂上打圈兒飛翔。此時的衡陽城已是一座人類的屍體之城,人類一旦放棄自己的主宰地位,其它物種便會瘋狂猖獗到極點,原來盤踞地下的老鼠們此時登堂入室,在各家各戶的桌上大擺宴席演講開會,在過去人類恩愛的夫妻床上上百隻老鼠集體交配狂歡,它們大發橫財,有吃不完的人類屍體。蚊子更是以其神速神量的繁殖優勢佈滿了天空,蚊子見多見慣了人類的屍體,此時它們把頭光小日本也當成一具具屍體進行撲擊叮咬。

    葛先才見小日本晃悠著步槍驅起蚊子,低聲對方先覺笑道:「軍長,中國蚊子知道愛國,專咬小鬼子呢!」

    方先覺道:「我愧不如蚊子啊!」

    中飯過後不久,戴一副黑邊眼鏡留著仁中鬍子的佐佐木太郎醫生趕來了天主堂,令王倩意外的是百事纏身的橫山勇竟然一道來了,橫山勇鄭重地向木太郎引見「周美良」中將,木太郎已聽聞過帝國派譴一位美女間諜來降服方先覺,他鄙視這種行為和這種女人,他居傲地不向已向他行禮的「周美良」回禮,鼻子一哼就過去了。

    佐籐在一旁看見這個老鬼竟然輕視他的美良子長官,右手又不自覺地摸到了手槍把上。

    橫山勇見過方先覺,說些關懷鼓勵的話就匆匆下樓走了,王倩看見橫山出大廳去時叫上佐籐到一邊叮囑了一番才走。

    木太郎在二樓房中替方先覺看病,木太郎是一個嚴謹的醫生,而且能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話,他一絲不苟地詢問診查病情。

    王倩低聲告訴守候在走廊上的父親作好準備,她就下了樓,逕直找到佐籐,問橫山勇剛才都說了什麼?

    佐籐目光閃爍,欲言又止。

    王倩小嘴兒一撅,轉身便走,佐籐緊跑追上,低聲說,橫山勇讓我這幾天一定要看守好方先覺,還有就是讓我提防著您,我想他是年紀太大了,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竟懷疑到您頭上了!

    王倩媚眼一翻,說,橫山老鬼打一開始就懷疑我是重慶份子,佐籐君真的一點也不懷疑我嗎?

    佐籐信誓旦旦,學著王倩的稱呼道,我寧願懷疑橫山老鬼,還有正在樓上給中國人看病的那個老鬼,都是重慶特務,也決不會懷疑您!

    王倩雙眼媚出水來,說,我今天就要考驗你對我的忠心是真是假。說完,又從褲兜裡掏出兩包雪茄交到佐籐手上說,拿給兄弟們去抽!加籐向手下守衛們逐一發煙,逐一說這是美良子長官給的。守衛們向王倩敬禮,王倩大聲道:「兄弟們,橫山司令官要你們打起精神,可別讓方先覺從眼鼻底下跑掉了!」

    守衛士兵們心中氣哼哼地想:方先覺跑了才好,免得他再佔我們帝國美女長官的便宜,佐籐少佐從此愛情有望,他心情好了,大家日子就都好過了。

    王倩上樓,對已端好木盆等在樓口的父親低聲道,小兄弟,去吧,主會保佑你!

    父親端著一木盆待洗的衣服下樓,王倩望著父親瘦削如柴的背影,心中再次指望主能庇護這個少年。

    父親向天主堂後門走去,果真不再有日本兵跟過去監視他,他在這個群體中本來就是一個多餘的人,沒有人在乎他的存在。

    出了後門,父親從木盆底下翻出一套方先覺的**軍裝穿上,細心的王倩在軍褲的褲栓裡穿了一條布繩,從褲腰尺寸上看父親的腰只有方先覺三分之一粗。穿紮好衣褲,脫掉腳上的爛布鞋別在後腰,把木盆悄悄置入草叢中,便輕手輕腳向田埂走去,父親長年赤腳,腳掌長大,人卻瘦輕,走在濕軟田埂上竟不下陷。

    父親提著心,一步連一步快速前行,他要奔向自由的彼岸。

    王倩的一舉一動都被葛先才一幫軍官們看在眼裡,但王倩命令他們誰也不許參予行動,一切讓她獨自完成,她說,橫山勇一旦得知方先覺脫逃,一定會遷怒於你們,我選擇在你們的午休時間救走方將軍,就是好讓你們洗清自己。王倩進入方先覺房中,佐佐木太郎還在測量方先覺的血壓,他從眼鏡的上縫中盯住王倩,喝道:「出去!」

    王倩反手關上門,佐佐木察覺到異常伸手去摸槍,槍已經到了王倩手中,佐佐木大喊,只滑出半個「啊」字,德國魯格p08手槍的槍嘴已頂住他的嗓子眼。

    王倩命令佐佐木脫衣服,全脫!佐佐木脫得只剩一條內褲了。

    方先覺說,他只是個醫生,別太為難他?

    王倩道,兄長,你好迂腐,佐佐木是細菌戰的醫藥專家之一,我今天不讓他死得像頭豬我就不是中國人!

    方先覺厲聲道,你今天如果害了他性命,我死也不會跟你走!

    王倩無奈,找了兩隻襪子糾成一團塞入佐佐木口中,又用醫用膠布繞上數圈扎牢了一張嘴,佐佐木脖子被繩套住拉向後昂,與反折背後的雙手打成一個死結,再將余繩套在屋樑上拴住,雙腳微微有些離地,這種姿式,若保持不動不會死人,若硬要移動就難保性命了。

    王倩做完,埋怨方先覺道,不知你哪條神經短路,竟還要讓這頭倭豬活命?王倩用槍指著方先覺說,兄長,你換上這倭豬的全部衣服,方照辦,他穿上白大褂戴上黑邊眼鏡還真與佐佐木有七分像。王倩再在方先覺仁中處貼上一簇鬍子,一下子與佐佐木十分像了。

    醫者父母心,佐佐木先生替我看病,我知恩不投,與豬狗何異!方先覺說完向形容苦慘的佐佐木深鞠一躬。

    方先覺與王倩一唱一和演戲,為的是自己走後日軍不要報復葛先才他們。佐佐木信以為方先覺真的是個好人,用一雙眼神苦求方先覺救他。

    王倩冷哼一聲趕到後窗口,她把拴住一端的一條長粗繩從後窗放下樓去直墜地面,她又看見已經穿上方先覺軍裝的父親正在爛泥田埂上細步往前奔跑,距離近時,還看得清是一個瘦削的身影,再遠一點,再遠一點就分不出胖瘦了!她在等待最適當的距離,太遠了也不行,太遠了誰還敢認定那是值得一追的方先覺啊!

    王倩猛一回頭,見方先覺正在替佐佐木解繩,大怒過來,一把推開方先覺,將繩結紮得更緊,用槍指著方先覺出門,她順手拎起了佐佐木的醫用箱。

    王倩拽扶著已化妝成佐佐木模樣的方先覺一路下樓一路大喊:「方先覺從後窗跳樓逃跑了,還打昏了佐佐木大夫!」

    眾看守刷刷地托槍跑向天主堂後門,佐籐大聲問:「長官,是真的嗎?」這時有士兵返身來向佐籐報告:「佐籐隊長,真的是逃跑了,一條長繩子從二樓掛下來,方先覺正在田埂上往對面逃跑,是抓活的還是擊斃?」

    佐籐猶豫不決,王倩昧著良心道:「盡量追一下,如果追不上就擊斃算了,佐籐君,你趕緊和我護送佐佐木大夫到橫山司令官那裡去?」

    這樣的時候要離隊,佐籐為難了,他湊近王倩低聲問:「長官,你不是說過你向陸軍部簽了軍令狀,一定要勸降方先覺成功嗎?」

    王倩竟眼淚刷刷地說:「方先覺是只鐵公雞,只進不出,他雖然下邊功能沒有了,可他一雙手沒少佔我便宜,我百般哄他,可一聽要他投降他就裝死,這陪本買賣我實在做不下去了,我威脅他,再不投降就弄死他,沒想到他就要逃跑!簽了軍令狀又怎樣,我大不了一死,佐籐君,你答應中午陪我一道去買內褲的啊!」

    士兵勸道:「隊長,你去吧,姓方的自己要逃,斃了他省事,上面追究,就說是我們開的槍好了,他一身爛病還能跑得過子彈!」

    佐籐腦中電閃:方先覺若死了,美良子長官有死無生,世間若無美良子,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還不如抓回來用大刑逼他投降。一念及此,他大聲道:「一定要抓活的抓回來!」

    士兵守衛除了留下二人用槍對著樓上之外,全衝向後門去了。佐籐的三輪軍用摩托就停在天主堂內。佐籐和王倩一左一右扶著「醫生」往摩托車那兒走,「醫生」病得重,十分吃力,佐籐問:「佐佐木君,你傷得厲害嗎?」

    方先覺不會日語,裝暈,氣言不出。王倩道:「這老鬼架子大得很!他本來只是看不起我這個女人,他看出來我和你的關係,現在連你也不理了!」

    佐籐冷哼,神氣個屁!他和王倩把「醫生」抬起往側位坐箱裡一扔,王倩親暱地坐在佐籐後座。車身在沖氣中跳起向前衝出。

    門口有兩挺機槍左右夾峙,機槍手見到佐籐隊長親自駕車送醫生也就放行,佐籐叮囑,你們把大門看牢了!

    一出了門,王倩提出先去買內褲再送「醫生」去看傷。加籐停車說,先得送醫生去治傷,出了人命可不是好玩了。

    王倩氣呼呼問道:「是我的內褲重要,還是這老鬼一條命重要?」

    佐籐道:「這老鬼一百條命也沒有長官內褲重要,但是他的命不能等啊!」

    王倩笑道:「算你還會說話,這老鬼只是被方先覺擊昏,他現在是在裝暈,因為他不想睜開眼看見我這個不乾淨的女人。」說完,王倩作勢在「醫生」肩上拍了一掌,方先覺「啊」了一聲。

    佐籐對裝死的「醫生」厭惡至極,卻不敢象王倩一樣動手去打,人家畢竟是橫山的朋友呢。

    摩托車開出一段路,過了幾道崗哨後,王倩說自己犯了車癮,便與佐籐換了位置,王倩的車技遠在加籐之上,油門踩到極限,馳風如電般向市外開去。

    佐籐側過臉冷眼蔑視地看坐在兜箱內的「醫生」,越看越眼熟,直看得他脊骨冒寒氣。

    他戳心透涼:「醫生」摘掉了仁中鬍子,變成了方先覺。

    他伸手去掏槍,槍套中空空如也。

    車停在松樹林中,出現十幾個身著便衣手持長短槍械的中國人圍了過來。王倩縱身落車,指著方先覺向一個領頭的人說:「這位就是方向覺軍長。」王隊長一揮手,眾人齊刷刷站成一排向方先覺敬禮,又扶他出了摩托車,眾人中竟有位白髮長者自告奮勇為方先覺號脈診病,相談良久。

    佐籐被一眾中國人圍住,王倩用日語向他笑道:「佐籐君,你不是問我中國人是否也能算人嗎?」

    王隊長冷笑著過來,二話不說,一槍托砸在佐籐頭上,佐籐登時血流滿面。松樹林中湧出上百的村民,聽說游擊隊抓到了一個小鬼子,紛紛持著鋤頭斧叉趕來,不用動手,那些目光中的仇恨就足以把佐籐撕碎。

    佐籐昂然屹立,任由中國人向他復仇,從他的身軀裡索還血債,他無懼生死,只是在紛亂的吶喊與流血中目不轉睛地望著王倩:他的「美良子」長官。

    「都給我住手!」一聲大喝出自方先覺之口。村民們不識方先覺,只是頓了一下又繼續棍擊棒打著加籐。

    「我是方先覺,請大家給我一個面子,放過這個小鬼子一條命!」所有的攻擊剎時停了。

    人群散開,渾身是血的加籐向著王倩轟然雙膝下跪,依裡瓦拉說了一句眾人皆聽不懂的日本話,他的目光中充滿了無比的渴求。

    方先覺從村民手中借了一條扁擔拄著走近王倩,說道:「王倩妹妹,你受校長之命前來救我,這天高地厚之恩我不敢不領受,我如果不讓你成功將我救出,一且你難以向校長覆命,二且你也不會甘心。現在你的任務完成了,我必須告訴你我的一個決定:我要馬上回到天主堂去,我要和佐籐一道回到那裡去!」

    眾人聞言大驚,紛紛圍住相勸。王倩攀住方先覺的雙肩哭道:「兄長,我的任務是送你回到重慶,委座心急如焚地等著見到兄長啊!」

    方先覺耐心向眾人解釋:「我方先覺和一眾軍官如果只圖自己活命,在停戰前三天都完全可以率部突圍,只是守城四十餘天,傷殘士兵眾多,他們有生存的權利啊。我與日軍妥協是為了讓他們可以免受屠殺,我今天如果就這樣隻身脫險,橫山老賊盛怒之下必然會將他們斬盡殺絕。我不是不想自由,而是我自由的時機尚未成熟。」

    王倩哭著問:「你要什麼時候才時機成熟啊?」

    方先覺道:「日軍正在湘桂線上推進,戰事吃緊,不但衡陽方面的防守日軍會大量抽調到前線去,而且橫山老賊要不了多久也必會離開衡陽,如此一來,日軍在衡陽的防守會日漸薄弱鬆懈,到時還請地方武裝多多進城先把傷殘士兵救出去,傷兵多被關押在汽車西站一帶,日本人的重點是看住我,我在一天,我的傷兵們才會多一天安全。等到我的將士們或逃或救得差不多了,到那時如果我還活著,你們就再救我一次吧!」

    沒有人再說話。方先覺讓那位長者醫生替佐籐進行簡易療傷包紮,佐籐已無法駕車,倚坐在兜箱裡,方先覺拖著病軀上了摩托車駕駛座,轟然踩響油門,出山而去。兜箱中的佐籐一直回望著人群中的王倩,大聲地依裡瓦拉著,悲愴的聲音散落在瀰漫的酷熱中。

    松樹林中的所有人都在無聲地落淚,為方先覺。

    白髮長者告訴王倩,方將軍也懂得一些醫藥知識,他的疾病其實是他自己吃出來的,剛才他又問了我一些怎樣才能久病不愈的方法,做為醫生,幫助一個人繼續生病,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在被囚禁的環境中,有時候疾病的確可以保護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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