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娃子,你站在門口乾嘛,快來吃飯,要遲到了!身後傳來母親的聲音。我回頭看,見她端著早餐放到桌上。
如果我沒記錯,在我吵醒守門大爺時,他曾說過那個時候是凌晨一點,如果是真的,那我是不是凌晨十二點左右從家裡離開到學校,然後再輾轉回到家?
帶著這個疑惑,我朝母親蹭了過去,一邊扒著飯,一邊小聲問:媽,今天早上……不是,大概昨晚半夜的時候,你有沒有聽到我叫你?可是我得到的答案卻是:你昨晚什麼時候叫過我?叫我做什麼?
我有些不相信,昨晚的事明明那麼真實。難道真的只是一個夢?
我不甘心,又問上桌的父親和姐姐昨晚有沒有聽見我叫他們,但他們同時搖頭說『沒有』,之後王衝到我家中等我上學,我再次將這個問題問了一遍。然而王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話,反而是用一種彷彿看怪物的表情看我,末了才說:易娃子,你是不是撞邪了?過來讓我看看。說完也不管我父母親奇怪的表情。自顧自地『哈哈』大笑。
我知道王沖在開我的玩笑,但這種時候我也沒心情搭理他。昨晚我曾站在院子裡對著姐姐的房間喊了許久,也叫過王沖,就算一個人沒聽到,不可能我們一家人加上王沖一家都沒聽到吧,所以仔細想想,昨晚的事或許真的是一個夢,只是因為太真實,讓我將它與現實混淆。
隨便扒了幾口飯便往學校而去,沿路上遇上不少上學的同學,大家有說有笑,漸漸也就對昨晚的事不那麼在乎。然而在走到學校大門口時,我看到守門大爺從他住的小房間裡緩緩走出來,手裡擰著個竹篾編的小背簍。由於好奇,我沖小背簍裡望了一眼,頓時有些傻了眼。
小背簍裡裝得赫然是一些破碎的青瓦,還有一塊大石頭。
王沖也瞧見了小竹簍裡的青瓦,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問:喲,大爺,你大清早的上哪弄這麼多破瓦?不會是昨晚天上下石頭,把房子給你砸爛了吧?
守門大爺並沒有回答,而是抬起頭望了王沖一眼。但是很快的眼神轉移到我身上,並且由悠然變成憤怒,表情也突然變得猙獰,像是看到一樣出奇厭惡的東西。我見勢不妙,忙拉著王沖便跑,直到跑出很遠才敢停下來,回頭看時,守門大爺依舊望著我們的方向,臉上看不清楚表情。
整個上午我無心聽課,腦海裡一直盤旋著守門大爺的竹背簍。如果說昨晚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夢,為什麼守門大爺會從房間裡搬出那麼多碎瓦片?
趁著中午吃飯休息的空檔,我鼓足勇氣找到了守門大爺,當時他在小房間裡看電視。那個時候有的不過是最老式的黑白電視,在屋外頭搭一根天線,勉強能收到兩三個電視台,且每一個電視台都像是打了馬賽克,除了能看清楚人的大致輪廓,就是在雜音裡聽不完整的聲音,不過即便是這樣,守門大爺依舊看得很開心。
我進門時,守門大爺正一邊吃飯,一邊笑呵呵地看著電視,在看到我之後,臉色頓變,連飯也不吃,沉聲問我:你來這幹嘛?
我一向畏懼守門大爺,但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我恭恭敬敬對他鞠了一躬,笑著說:大爺,我是想請問你一下……你飯吃好了沒?
我原本是想問昨晚的事情,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我總覺得守門大爺對我有點偏見,每次他看到我都沒有好臉色,我怕直接問他不會說實話,指不定還會從哪裡掏出根木頭棍子打我。
事實證明,就算我沒有直接將話問出口,大爺也已猜出我來這裡的目的,只見他將手裡的碗放到身邊的桌上,抬頭冷冷看著我問:你是初一三班的?你來找我問事?
我忙點頭,笑著回答:是是……我叫王天易,大爺,我的確是有點事情想問你,你記不記得昨晚半夜,有個人扔了塊大石頭在你屋頂上?陣見夾號。
我原本以為在我問出這句話之後,守門大爺一定會暴跳如雷,然後衝過來抓著我的衣服領子,狠狠揍我一頓,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而是從板凳上站起來,緩緩走到我身邊,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直直盯看我,看得我全身忍不住打顫。
約莫十幾秒鐘之後,守門大爺突然伸手猛地往我胸口上一推,我沒料到他會這樣,身體往後倒退幾步,整個人退出房間,接著他對我吼了一句:你說的什麼,我一句話也聽不懂。說完『彭』地一聲將門重重關上,當時有不少從校外走進來的同學,個個用詫異地眼神望著我,但我顧不了那麼多,手不停砸在門上,大聲問:那你告訴我,今天早上你從房間裡搬出來的石頭和碎瓦片,都是從哪裡來的?
我想當時我一定很瘋狂,不然身邊也不會聚集越來越多的人,最後還被年級主任抓到,帶我到辦公室裡一頓教訓,說我不尊師重道,我當時在氣頭上,輕輕反駁了一句:他又不是老師……
年級主任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一聽我的回答,頓時似乎感覺威嚴掃地,手往桌上重重一拍,橫眉瞪眼指著我吼:你是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你們班主任是哪一個?簡直無法無法天,我說一句你頂一句,你老師,你父母平時是怎麼教導你的?你到底有沒有把老師放在眼裡?守門大叔就算只是個守門的,他一大把年紀,無兒無女,就算我們做老師的看著他都會可憐他,你一個孩子為什麼對他大吼大叫?你不知道什麼叫同情心嗎?尊老愛幼的禮儀你懂不懂……
霹靂扒拉一大堆,中間不帶一個停頓,像是我犯了一個多麼不可原諒的錯誤。在話說到末端時,恰好從門口走進來一位老師,那老師一副疑惑的表情,問了句『怎麼了』,年級主任一聽,立馬一副終於找到嘮嗑的人的表情,指著我對那老師說:這個學生,不知道哪個班的,竟然跑到學校門衛那裡又哭又鬧,你說說,守門的大爺都快七十歲的人了,一個小孩子怎忍心對他大呼小叫,簡直沒禮貌……
話後邊我已無心聽下去,因為通過辦公室的窗口,我突然看到遠處一顆梧桐樹下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對著我,穿一身黑色的衣裳。
我嚇一跳,忙沖年級主任鞠了一躬,言語誠懇地說:老師,您的教誨我都記住了,現在請允許我回教室做作業,再見!說完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便朝辦公室外跑了出去,很顯然的,背後傳來主任驚愕的聲音,與一句:我的話還沒說完,給我回來……
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操場裡那道黑影,哪裡還顧及主任會怎麼恐嚇?
主任的辦公室是在二樓,在我衝出門去的時候,那道黑影仍然停留在梧桐樹下,背對著我,依然背著個書包,可是當我跑下樓梯,站到操場以後,那道人影卻已無蹤影,就像昨晚我看到他在大鐵門前突然消失一樣。
我在梧桐樹下來來回回轉了三圈都沒再瞧見那人的身影,學校的操場雖不大,但在我下樓梯的短短十幾秒鐘之間,一個人要完全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乎並不可能,且這附近除了幾株梧桐,就是上次我被蔣慧靈推下去的池子,那個黑衣同學,難道會躲在池子裡?
帶著這個想法,我探出頭往水池裡看了看,水面平靜,連一點被風吹起的漣漪也看不見。
這麼大的人,為什麼說消失就消失?我疑惑,恰好旁邊有兩個同學經過,我想也沒想,上去就拽著其中一個同學的手,問他剛剛有沒有在這瞧見一個穿黑衣服的人,那同學聽完後像看外星人一樣看我,末了在操場裡指了指說:那邊,那邊……到處都是穿黑衣服的同學,你說的是哪一個?
我當時可能的確有些神經質,每看到一個穿黑衣服的人,便毫不猶豫地衝上去看他的臉,事情的最後當然沒有好結果,我再次被請到主任辦公室裡談話,不過這次沒上次好運,主任對我撂下一句狠話:你要是再敢對老師不尊,再去騷擾同學,就背著書包給我回家去,以後別再來學校。
如果我有氣魄一點,當時一定會抬頭挺胸地地回答主任一句:回家就回家,我現在就收拾書包回去!但是我沒有那個勇氣,只能縮了縮腦袋,不住地點頭。
在我走出辦公室時,聽到年級主任不住地歎氣聲,不過很快地,旁邊傳來一聲很小的聲音:陳主任,你有沒有覺得剛才那個學生說的事有點奇怪?
聽到奇怪兩個字,我腳步立即放慢幾拍,聽辦公室裡主任的聲音反問:什麼事奇怪?
之前說話的老師說:就是他說的那個穿黑衣服,背黑色書包的學生啊,跟五年前那個……
閉嘴,什麼五年前,五年前怎麼了?他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池子淹死的,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以後別再提起這件事,記住沒?年級主任冷冷地說。
辦公室裡沒再有聲音傳來,而我也懷著複雜的心情返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