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促弦聲聲鳴鼓急)二
夜如墨硯,大地沉睡。
白行依舊是一副冷酷凌厲的樣子,甚至在越來越接近他要帶著第五夏楚所去的地方時,他的臉上便更扭曲,恨意變本加厲。
其實第五夏楚不明白,在白行的臉上有著一種積怨已久的恨,不知道的,彷彿以為他是有殺妻弒子之恨,但,一名左右不過十歲的少年,又怎會體驗到這種痛苦?可目前這神情就是如此真切的表現在他臉上,甚至是越來越嚴重,倒是不由得她不往那邊想,可回憶起來,一開始不是說為她而來救出她的丈夫嗎?怎麼現在反而好像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如此說來,她便又想起方纔的情形,面前這人,到底是誰?
若說他是白行,可他身上的氣息與原來自己認識的白行的氣場格格不入,雖說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曲同工之妙,雖說都是周邊裹滿肅殺之氣,但若真正算起來,面前的白行卻是比以前的那種壓迫感更重,以及那種眼內看不進一切事物的人,就好像身上背負的,是難卻的宿怨。
可若說他不是白行,剛剛短短一瞬,高度緊張的自己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的情況,又怎麼會讓走在自己前面的白行變成另一個人?再說了,至始至終,白行都將他的臉暴露在人前,別的第五夏楚不敢肯定,可是那一張堪稱妖孽的臉,她又怎會認錯!
經過剛剛那一聲詭異的制止與指引,就連一向反應遲鈍的敖燭都察覺到不對。奈何前面兩人無一不面部嚴肅,尤其是白行,他的臉甚至比以前那張千年不變的冰塊臉還讓人心生懼意。害得敖燭硬生生的將原本許多想問白行的話都嚥入腹中——饒是自己再怎麼吵再怎麼鬧,也得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吧?
而他們那裡知道,這九天玄牢對於白行的意義!九天玄牢,自建成到現在,歷時經五千年之久,在當初人界還不是大祈皇朝,此地他便進出多次,記憶最深的一次,便是那一次自己歷經千辛萬苦,將顧西南救出來,卻是為了將自己和自己深愛之人埋入他早已精心設計好的圈套!他當初在這裡的血和淚,卻是將他推入無邊深淵懸崖的利器!
那次自己將血染素錦,月為戎裝,卻是為了赴一個套,一個自己全心托付,到頭來卻將自己從頭到腳都算計了一遭的,兄弟的圈套!
漫漫路,刻骨銘心相思苦。指間刀光影,換不回半曲霓裳。這種痛,尋常人何曾體會!
而如今又從新回到這個包含無數歎息與痛心的地方,昨世今生換半聲歎,他怎能不恨!
一路的小心翼翼與默默無言,白行如冰一般的氣息越發明顯,而就在敖燭實在憋不下去準備詢問之時,他停下了腳步。
「七轉八拐的我們到底」敖燭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在後邊發生的事情下漸漸消了音:只見白行仍是漠漠的看著敖燭喋喋不休,如同在看一個從來未曾認識的陌生人,然而手卻是緩慢的抬起指向了一邊,敖燭順著手勢看去,口裡悉數的話全部被堵在喉嚨,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這它」敖燭驚訝地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牙顫舌頭麻的拿手指向白行指的同一方向,含糊不清的問道。
而一旁的第五夏楚也著實被下了一跳,可無奈進退兩難,僅存的一絲理智讓她忙蹣跚後退幾步,戰戰兢兢地看著白行的應對。
此時她唯有安慰自己:路是他選的,自然,他也該明白會碰見什麼鬼東西吧!
而稀稀落落的風聲與九天玄牢後面的瀑布聲在此時顯得特別突兀,白行帶著敖燭與第五夏楚兩人走的這條路,正是通往天牢後方的瀑布之路。
只不過與尋常的瀑布不同的是,面前的這個瀑布來自上界,準確的來說,這個瀑布流淌的,不是尋常的水,而是一種從天、魔、人界之間的交接處的虛無裂縫之間起源的根本無法尋根的,類似於水但卻無比劇毒液體,數萬年來,乃至當初的位達靈帝的藥聖都無法破解一二,所以後面的入口連衛兵也不用,更何況是牢房。
不過就算這樣也沒有人會選擇從這裡逃跑,撇開這水不說,還有生活在這水底,與所有靈獸皆為不同的一頭百萬年靈獸,或者說能在此水中活下去,根本不再可以用靈獸來稱呼它了——甚至與人們都稱它為一樣全新的物種——。
相傳玄獸守護龍脈與整個人界,雖然不知道為何玄獸會選擇呆在人界,可也正因如此,妖魔族的人若想入侵人界,都總是要忌憚幾分的。
所以說,傻子才會選擇在這裡逃跑或者劫獄,可是白行卻如此坦坦蕩蕩的走到了這裡。
要不是當初被白行的表現所嚇到,第五夏楚就不至於連路都沒看清,當初唉!
但此時,震耳欲聾的叫聲讓人如同身處兩軍廝殺的戰場,騰空而起的玄獸雙翅孔武有力,雙翼彷彿要遮蔽天空的所有星辰,在那一瞬間,巨大的壓力與它一併破水而出,鋼鐵般的水面反射出的裊裊白煙如同水中流動的光芒,它的爪子鋒利而又帶走魔幻的感覺,一雙似要噴火的妖異眼睛裡閃爍著不悅,而它此時最讓人感到寒意的是那任何靈獸都難以比較的猙獰與威嚴。
這樣的夜晚中,地上微不足道的黑影與嘶吼咆哮的玄獸相對,反而有著一種異常的和諧。
這樣的三人一獸,不知僵持了多久,第五夏楚也由開始的擔憂慢慢變得絕望起來,她終是無可奈何的淒慘一笑——照這樣下去,還未等到三人逃脫玄獸的爪下,就該被巡查的士兵發現了。這樣一來,白行和敖燭私闖天牢,便是必死無疑,而自己一人到沒事,但這樣一來,怕是譚奔他……她這一刻真的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否從頭到尾就是個錯誤!更何況看現在的情形,白行他根本就沒有打算逃脫!
而就在這時,白行卻像是突然回魂一般,雙眼開始不再那麼凌厲起來,而是慢慢的變成了一種沉思,望著就在不遠處的龐然大物,輕輕一笑。
敖燭看看玄獸,再望望白行,表面上是少有的正經:
「現在我們三人只有一刻鐘的時間,我不管你是誰,我只告訴你,過不了今晚,我們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