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此恨綿綿無絕期)二
白決做了好幾次深呼吸的動作,才慢吞吞地向某處邁步。
他的步子顯得極沉,原本挺拔的身軀微顯疲憊,似乎在頃刻間老了許多。他看著廳堂裡沉默不語的白行,歎了口氣。
「行兒……」他喚道。
「我現在沒有任何靈力,你若想殺我,隨你。」白行頭也不回,抱著伏雅歌的靈位,說道。
「不,怎麼會……」白決啞聲道:「我是想,我只是想看看,看看你娘。」
「死者已逝,又有什麼好看的。」白行頓了頓,「但是,她還是會想看到你的吧。」
白決如同大赦,躡手躡腳的走進了房內:「你還好嗎?」他說話小心翼翼的,帶有一種討好的意味。
「你若是因為錯殺了我娘而要贖罪來關心我,大可不必。我殺了姑姑,一命抵一命,平了。你若是因為我廢了白蕭,那麼放心,我不會讓你這一脈斷了香火。」白行看了他一眼,又撇開頭來。
白決苦笑:「有時候我都不明白,為什麼你一個五歲的孩子會說這些話,竟然如此……」
「如此變態?殘忍?」白行接著他的話道:「不過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罷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意。白行說的是指他前世並無親人陪伴,少不了變成這樣的性格,而到了白決的耳裡,卻是另一種意味。
「行兒,不管你信不信,在物質方面我從未苛刻過你們。」白決解釋。
「對於我娘來說,沒有愛,這又有區別麼?」白行反問道。
白決啞言。
白行看著白決傷感的樣子,只得歎了口氣,畢竟,他還是她愛的,無論對與錯。只見他一夜之間變化如此之大,看來,他還是對母親有感情的。
白行只好換了種語氣和他說:「她不會怪你的,要怪,就怪有緣無分吧。」
——只是有緣無分罷。
此刻的白行不再是以一個兒子,或許打抱不平的人的形象在勸白決,他只是恍然間又想起那日在聖廉亭罷,萬鸞與他說的那番話。
她告訴他,紅衣說,若有來世定不願見自己。開始他並不明白為什麼,可是現在,他開始懂了。
愛之深,痛之深,越愛越痛,不如不相見。伏雅歌和白決,大概也就是這樣吧。
他放緩了語氣:「你要看看她嗎?可惜,只有一塊木頭了。」他將手中的靈位遞交給白決。
白決如同捧著稀世珍寶一般,謹慎地擁住了她。
白決的手越發用力,似乎要將它揉合如骨,他露出一種類似於安詳的面容,眼角卻慢慢滲出淚來。
他記得當初在山洞的那三天,是他這一輩子最美好的時光,他的一生都是為了復興白家在妖族的地位而奮鬥,一切都是聽從父親的指示,他有時也覺得累,但是還是堅持了,直到那次獸潮,自己受傷,被伏雅歌所救,那些時光,是多麼寧靜美好。
他發燒而變得迷迷糊糊,隱約只覺得身旁有人在一直照顧自己,然後那人為了讓他降溫,脫光了衣服為自己降溫,自己才知道「他」竟是個女子,於是他對她說,承蒙相救,如若不嫌,今生非你不娶。
他還記得,她躺在自己懷裡嬌澀的點頭。
可是從頭到尾她都為曾說過一句話,不然,自己又怎會在醒來後看見妹妹,以為是因為血緣,「她」才不好意思開口?況且玉珮在她手中,自己又有什麼可懷疑的呢?
可是卻錯了。
他不知道伏雅歌為了自己靈脈受傷不能說話,卻還要用鮮血給自己當藥,他更不知道自己日後,會如此傷她。
他還記得當初大婚之夜,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子輕輕扯著他的衣袖,笑笑說,夫君,雅歌對白家多有不熟,雅歌將自己交給你,你要好好待雅歌。
多麼美好的情話,多麼委婉的表達。可是他呢!他做了什麼!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傷她,傷的她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他只是傷她,一遍又一遍!!!
為什麼自己不聽她解釋?為什麼!
「不好了!!!」門外不知何時開始變得嘈雜,一小廝尖聲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白行果斷起身:「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