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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驛院逃亡(下) 文 / 亓官

    黑暗之中,「舌欲苑」正房的中廳之內,正中靠牆擺放著一張長型條案,牆上懸掛畫作一張,大案下擺著八仙桌,桌邊放著兩張太師椅,左右兩側擺放花幾。就在迎面左側的太師椅中,坐著無聲無息的一個人。孟衍溢直到走上台基,都沒有聽到一點呼吸的聲音。

    房內沒有燭火,看得不很真切,稍稍走近,便見這人從臉到腳插滿木楔,和袁驛將一般無二,甚至更加密集。腿上橫放著長劍一把,劍身斜斜架在腿上的幾株木楔之間,在院中透進來的些微幽照閃映下,反射著如水流光。

    走到門前,孟衍溢微瞇雙眼,仔細打量,見這人腦袋比正常人大了足有一圈,圓圓滾滾,頭上除了那些支稜的木楔外,竟是連鼻子耳朵都看不到。只有左眼的位置,似乎是個凹陷所在。

    雖然明知眼前此人呼吸心跳一絲俱無,甚至連脈膊跳動的聲音也沒有,但是孟衍溢絲毫不敢大意,真氣內斂,手腕略沉,『九仞無鋒』稍稍前傾,已然做好以防萬一的準備。

    僵持片刻,見對手沒有動靜,孟衍溢有些猶豫。若是就這樣退出去,還不被兩個鋪兵笑死。若是不退,實在是被袁驛將的那一出「死人復活」弄怕了,就是不知道眼前這人什麼時候才會「復活」。

    思慮再三,孟衍溢還是決定衝過去。

    他屏住呼吸,躡手躡腳,硬著頭皮邁出一步。

    異變驟起。

    那人猛然睜開左眼。雖然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但是孟衍溢真切覺出他的眼皮一動,隨即是劇烈的呼吸之聲,彷彿有一股看不見的線從上牽引到下,所到之處,肌肉彈動抽搐,全身都不受控制。

    孟衍溢見勢不妙,眉毛一挑,眼皮一跳,『九仞無鋒』前斜為盾,咬牙準備硬闖。

    誰知身子剛剛彈起,眼角里的血色流光頓時一黑,一點尖銳的冰涼已經破了『九仞無鋒』的防護,直逼頸椎而來,隨即是淒厲劍聲,劍鋒卻還在劍聲之前。他彷彿可以看見劍鋒破空而來的模樣。

    孟衍溢大吃一驚,還在門外剛剛抬起的右腳猛然橫擰,重重撞在門檻之上,力度之大,將寸寬的門檻生生震碎,灰塵和木屑飛揚。藉著迴盪之力,整個人飛也似後退,比來時不知快了多少倍。可是饒是他如何閃躲騰挪,那劍鋒仍是不離頸椎左右,如影隨形。兩人一退一進,在院子中繞起圈子。孟衍溢手持『九仞無鋒』的姿勢一直未變,苦無餘力,連換種姿勢亦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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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廂房之中,貼牆一排大灶,灶中猶有暗火,兩處灶上的鍋蓋還蒸騰著絲絲白氣。幾盤精緻小菜擺放整齊,還有壘到一半就扔下的精麵饃饃。灶邊柴垛食櫃一應俱全。楊黯舔舌咂嘴地先從灶台上搶過一隻烤鵝,扯下條大腿咬了一口,餘下的用荷葉包了順手塞在懷裡。王十熟門熟路地從旁邊的食櫃裡翻出半條羊腿藏在身上,又將一葫蘆酒拴在腰間,然後又找了塊乾淨屜布,不拘饅頭炊餅,狗肉羊肉,一水裹好背在身上。楊黯看得目瞪口呆,摸摸懷裡的烤鵝,趕緊有樣學樣,也摟了一堆吃食打個包裹背上。

    正快活間,就聽到「嗡嗡」聲響不絕,而且越來越大。

    兩人相視疑慮,看到對方眼中的問號,楊黯道:「後院有馬蜂窩麼?」

    王十眼珠轉轉,仔細一想:「應該沒有吧,否則若是螯了人,袁驛將還不得將馬管家打個半死?」

    「那就怪事了,出去看看。」

    推開廂房門,只見院子中似有無數個成對的身影。團團聚合,圍成一個圈子。兩個身影之中,一個是孟衍溢,肩扛門扇般的大刀,微微傾斜,卻始終沒有放下。另一個是不認識的白衣人,粗布衣裳,渾身如箭豬般扎滿木楔,最恐怖的是頭臉裹滿紗布,繞成一個圓球,卻仍然插著無數木楔。木楔深處,露出一隻左眼。只是這眼睛埋在紗布深處,恰似個黑洞,完全看不到眸光和眼白。這人看不出是男是女,只從體態中讓人懷疑是個男子。男子手中一柄秋水般的利劍,始終抵著孟衍溢的頸椎,似乎只差分毫便能直刺而入,連『九仞無鋒』都來不及阻擋。

    那「嗡嗡」聲響便是這柄利劍發出,顯然是真氣灌注之後,不斷破空所致。

    兩人的速度太快,讓人的眼睛都跟不上,於是就看到無數殘影。只是殘影之中的孟衍溢顯然情況不妙。他無論怎麼左右躲閃,上躥下跳,劍鋒始終不離頸椎左右,腹中的傷處漸漸開始滲出鮮血,甚至滴到地上。

    王十和楊黯甫一看到這景象,目光便像被吸住了似的,唯恐稍一瞬目,再睜眼時孟衍溢已被劍鋒刺中,變成與對手一樣的活屍,那可大大不妙。

    過了良久,兩人才醒悟過來,這樣看著可不是辦法。

    王十喃喃地道:「又被這傢伙的烏鴉嘴說中了……」

    楊黯一撞王十肩膀:「怎麼辦?總不能我們自己跑路吧?」

    王十頭腦清醒:「當然不行,此處仍在險地,這幫傢伙糾纏不休,大家仍要同舟共濟!看看怎麼幫忙。」

    兩人拎刀向前,試探著將刀鋒猛然插入到孟衍溢和白衣人之間,誰知宛如劈在虛空,輕飄飄不受力度。高挑的燈籠之下,四周俱是殘影,似霧似煙,用手撈也撈不到,堪如海市蜃樓一般,也不知哪一個影像才是真的。

    「這可怎麼辦?他們太快了?」

    「讓他們慢下來不就行了?」

    「可是怎麼能讓他們慢下來呢?」

    楊黯一打響指:「問一問啊,反正那屍體又聽不懂人話。問問大鬍子就行了。喂!大鬍子,你們能不能慢一點啊?」

    王十一拍楊黯後腦:「你以為他不想慢下來?他到是想慢下來,我怕他頸椎受不了。」

    院子大門忽然響起劇烈的拍門聲,夾雜著不似人言的低沉嘶吼。

    王十和楊黯俱皆色變,再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王十見孟衍溢一直也不答話,怕是處境不妙,思量半晌,忽生一計,一拽楊黯道:「走,列盾陣!」

    「啊?」

    楊黯跟著王十退回廂房,只見他跳上灶台,把灶上的原木鍋蓋掀了起來,頓覺恍然。這鍋蓋半人大小,半寸厚度,圓型修邊,用了橫擋加固,還有把手提紐,確實可以作為盾牌使用。兩人各挑了一個結實鍋蓋,一手扣著蓋上把手,一手持刀,重新踏入殘影之中,猛然撞去,不料混著雞香魚鮮,煙影四去。

    兩人小心翼翼地從東廂房一直走到西廂房門口,一路只覺「嗡嗡」聲大作,震得裸露在外的肌膚都隨著聲音顫抖起來,周邊處處影像,就在眼前,卻又一觸即散,什麼也沒碰不到。

    王十將鍋蓋盾和刀往地上一扔,如犯了癲癇般抖著雙手,又連連抹平仍然微微一波/波伏動的肌膚:「這可奇怪了?怎麼會沒用呢?」

    「我明白了!」楊黯雖然肌膚也受影響,卻依然將刀隨手插在王十的鍋蓋之上,刀鋒直入木蓋間隙,紋絲合縫,頗見刀功。怕弄髒自己的鍋蓋,浪費了那鍋鮮美雞湯,又將這木盾靠在刀上斜斜立好,雙手握拳活動幾次後,一拉王十,「我們這個盾太小了,阻擋不了他們的速度。這個盾一定要再大點才行。」他一指身後的右廂房。

    王十亦想到西廂房裡最大的那個灶,一挑眉毛:「啊,不錯。在理在理,我們快一點。」他擔憂地看了一眼門口,那裡拍門聲不斷,好在門栓夠粗,讓人放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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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內激鬥片刻未停,姿勢卻變化不大,孟衍溢上躥下跳,始終躲不開直逼而來的劍尖。

    孟衍溢所練內功名為「歸墟」。他師父解釋這一內功名稱的本意時曾言:天地循環為一大周天,人體便是一小周天。大周天恍如海洋,而小周天便如歸墟。傳說歸墟為海中無底之谷,眾水匯聚之處。何時練到能取天地之大周天為人體所用,此功便為大成。

    「歸墟」的境界有三成。第一成,模仿大周天,真氣如海洋狂暴。第二成,小周天初成,能吸納大周天之氣為己身所用。第三成,無我無外,渾然天成,大周天小周天巋然一體。孟衍溢多年習武,連第二成的門徑都未曾窺到一點。內心已然有些放棄。誰知今日重傷之下,剛剛為劍尖所迫,瞬間忽然突破了往日瓶頸,天地之力由湧泉滾滾而入,這才堪堪避開必死之劍,退入院中。

    孟衍溢在院子中來迴繞圈,見到王楊二人從廂房出來,便如慢動作一般。耳聽到他們說話,可恨自己沒有餘力出聲應答。

    聽到那年輕鋪兵大聲吆喝:「大鬍子,你們能不能慢一點啊……」

    孟衍溢氣得鼻孔生煙,心中咒罵:賊殺才!你才慢一點,你們全家都慢一點?你怎麼不自己來試試。

    罵歸罵,動作絲毫不敢停頓。『九仞無鋒』份量極重,平時不覺,此時拿在手裡,若改變姿勢,必然要多耗損真氣,在劍尖頂在頸椎之際,此消彼長,只怕姿勢稍變,速度稍慢,都有喪命之虞。

    正焦急間,卻見那兩個鋪兵居然膽大地用刀劈進殘影,不果之後,又手持鍋蓋,闖進場中。他們為只能碰到殘影疑慮,卻不知道孟衍溢為了躲開他們費盡心機,又要閃開路途,又不能多費一絲力氣,簡直比第一次參加科考還要熬斷幾根白髮。否則倒退之中,若是碰到任何一人,速度稍慢,孟衍溢立刻就要劍尖入肉,血濺當場。他到是私心希望,對手見到這兩個不知所謂的鋪兵,隨手劈了,耽誤那麼片刻功夫,至少能讓自己緩回口氣。

    只可惜,活屍就是活屍,一點腦子也沒有!

    還好那兩人一試未成後,又鑽進西廂之中。

    第二成境界剛剛入門,運轉不夠流暢,孟衍溢漸覺胸膛發悶,真氣不繼,有枯竭之憂。他心中驚懼,眼角斜掃院子,力圖尋找一絲轉機。兜了幾個圈子後,看到兩個鋪兵扔在一邊的鍋蓋,忽然眼中一亮,倒退中算好距離,顫抖的右手掌猛然五指鬆開,『九仞無鋒』隨即滑落身體下墜而去。

    沉重的負擔一去,孟衍溢足尖點地,頓時和劍尖扯開距離。

    隨著孟衍溢的倒退速度,『九仞無鋒』下墜之勢不減,刀尖重重砸在放置地面的鍋蓋邊緣。用力之猛,讓楊黯插在木蓋縫隙中的腰刀劇烈顫抖。斜靠著它的鍋蓋被刀身一彈,如陀螺般旋轉飛起,漾起四散的雞湯香氣。

    孟衍溢又轉一圈倒退回來,臉色蒼白,汗濕浸透,形態雖然狼狽,卻是朗聲長笑,一腿飛出,將飛在空中的原木鍋蓋擊向仍在緊追不捨的流光劍身。

    白衣人劍身受力,劍勢一頓,手腕翻轉,乍然絞出雪光一片,「彭」一聲響,木蓋便蓬然散成碎布片似的,四射而出。

    只這片刻阻礙,形勢逆轉,孟衍溢已經握有『九仞無鋒』在手,猙獰冷笑:「納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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