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將領在前線帶兵打仗,都會將妻子兒女留在家裡,為的就是以安帝心,表示自己絕不會叛變投敵。
盛舒煊是皇子,在大盛好歹是個王爺,投敵能得什麼好?皇帝之所以不想傅清揚隨軍出征,為的不過是挾制盛舒煊,以免他擁兵自重,有不臣之心。
不過盛舒煜自然不會說的這麼直白,笑著安撫道:「北疆苦寒之地,你一個女兒家,身子嬌弱,自小也沒受過什麼苦,去那種地方怎麼受得了?再說阿煊是去打仗的,戰場上瞬息萬變,容不得一絲疏忽,到時候阿煊也顧不上你!」
傅清揚搖了搖頭:「陛下,四哥的封地就在北疆,作為妻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早晚我也要隨他就藩的,莫非到時候就因為北疆不如帝都繁華而不去了嗎?」
盛舒煜歎道:「等過幾年,戰事了了,北疆安穩下來,你再去也不遲啊,母后和朕也能放心!」
傅清揚默默看著他,忽然出聲道:「表哥,我還記得有一年冬天去皇子府賞梅,聽香水榭正中間一副九州蒼茫圖,上邊是表哥親手寫的詩,『倚天萬里仗長劍,誓將天補舞中宵』……表哥,我第一眼看到這句詩,就知道您的理想,我說過,我會盡我所能站在您這邊幫您,這話依然有效,您可以相信我,以十幾年的兄妹情意!」
盛舒煜愣了愣,半晌沒有說話,許久才輕輕歎道:「清揚,你知道朕登基的時候,國庫有多少存銀嗎?朕自從坐上這皇位,就從沒睡過一天安生覺,朕是日夜祈禱著,這天下風調雨順,千萬別降下天災啊!因為一旦某地出事,國庫是再也擠不出銀子了!」
盛舒煜雙手背後,站在廊邊,俯視著巍峨宮廷,挺拔的身影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力量,忽然就有了讓人忍不住頂禮膜拜的念想。
「朕從小學的是帝王之術,可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成為一個皇帝?朝廷積弱已久,父皇傾盡畢生才建造出一支能勉強震懾住漠北的軍隊,而如今邊疆戰亂,海域不平,國庫空虛……若不推陳出新,若再無任何作為,只怕……」
傅清揚歎道:「不狠心除去朝中毒瘤,如何能讓新鮮血液湧入?只是表哥剛一登基便大刀闊斧,只怕百官又要聒噪。」
盛舒煜目光深遠而堅毅,低聲輕笑:「這罵名,恐怕朕是背定了!」
傅清揚微微笑道:「百年之後,自有史官評定。自古多少帝王將相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中,真正能流傳千古當得起『盛世明君』的,在位的時候哪個不是背負著許多罵聲?就是秦皇漢武,怕也有和表哥一樣的煩惱!」
盛舒煜撾轉過身,定定看著她,忽而溫柔一笑:「清揚倒是一如既往的會安慰人……」
傅清揚笑著道:「那是我親眼見過……世人只看得到表哥為了帝位的努力,只看得到您表面的光鮮亮麗,卻不曾瞭解過您的艱辛。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您的理想絕不僅僅是這個皇位,而是建清平盛世,還天下安樂清朗!」
盛舒煜歎道:「清揚,這世上最瞭解朕的女人,除了母后就是你了……你若願意陪在朕身邊,朕保證不會虧待於你……」
傅清揚笑著搖搖頭:「您是要做千古明君的人,怎麼能做下搶佔臣妻弟媳的事來?這勢必讓您留下污點被後世詬病。更何況……表哥,若我留在深宮陪您,那我就只能和您後宮裡的三千佳麗一樣了!表哥,您從來不缺妃嬪,可您或許更喜歡有一個知己、一個妹妹!」
盛舒煜無奈苦笑:「你說的沒錯,朕做不到不管不顧……行了,你去看望母后吧,至於你說的事,朕會考慮的!」
傅清揚堅持要得到準確答案:「表哥,您為什麼不答應,是為了拿我做人質麼?若王爺真有不臣之心想謀反作亂,您覺得單憑我一人,能對他有丁點影響嗎?讓我去吧表哥!」
盛舒煜皺了皺眉,低聲斥道:「大膽!你可真是膽大包天了,都是朕和母后寵壞了你!這種話也能亂說?虧得是朕大度,不跟你計較,不然……」
傅清揚立馬認錯:「是我恃寵而驕了。「
盛舒煜歎了口氣,無奈搖頭:「你說你,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幹嘛非要跑那麼遠遭罪?」
傅清揚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我自小受姨母教養,入臨淵閣伴皇子聽課……雖然不祈求能像男兒一樣建功立業,也不希望荒廢所學被關在內宅做個整日勾心鬥角的無聊婦人!」
盛舒煜怔了怔:「可你一個女孩家又能做什麼?」
傅清揚不滿地哼了哼:「別小瞧女人,姨母入宮前出個門都難,入了宮更是絕少有機會出去,可您看姨母是何等的胸襟和見識?只怕滿朝武都找不出幾個能跟姨母媲美的了!我自然不能跟姨母比,可也絕不是草包一個,自然也想做些什麼,好歹證明自己沒有白活這一世。」
盛舒煜哭笑不得,拿手指虛虛點了點她,無奈歎道:「好了,你這張嘴啊……阿煊能娶到你,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
傅清揚驚喜問道:「表哥是同意了?」
盛舒煜無奈反問:「朕不同意,你會放棄嗎?」
傅清揚嘿嘿地笑:「那就謝過表哥了!表哥萬歲!」
傅清揚將這個消息告訴盛舒煊的時候,盛舒煊差點被嘴裡的水嗆死,驚天動地一番咳嗽,方瞪著她問:「你瞎湊什麼熱鬧?」
傅清揚不高興了:「不是你說要嫁雞隨雞的嗎?怎麼,你不想我跟著你去,該不是在北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怕我知道吧?」
「怎麼可能?」盛舒煊嗤笑一聲,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閃過一絲不自然,連忙開口道,「
那可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打起仗來我可能十天半個月都不回府的,到時候可顧不上你!」
傅清揚白了他一眼,端起茶盞抿了口,淡淡地道:「放心,我也不需要你照顧!更何況我只是隨你去北邊,可沒說一定會跟著你。」
盛舒煊目瞪口呆:「你不跟著我,你要跟著誰?!」
傅清揚聳了聳肩:「好不容易天高皇帝遠,能自由自在地過幾天清淨日子,我幹嘛非得跟著誰!反正咱倆也只是有個夫妻的名頭,等到了你的封地,該配合你的,我會盡力配合,不過呢,你打你的仗,我過我的生活,咱倆互不干涉!」
說完,傅清揚將茶喝完,擱下茶盞,不顧盛舒煊的反應,悠哉哉地踱步離開。
盛舒煊也不太放心將媳婦兒一個人留在帝都,更何況帝都還有虎視眈眈覬覦他媳婦兒的人在,雖然傅清揚說要到了北邊就各自飛……可總比留她在帝都跟老情人在一塊兒要好。
出征的日子定了下來,傅清揚便開始指揮下人收拾行李。
天氣是徹底進入了盛夏,烈日當頭,蟬鳴蛙叫,熱的人心裡煩悶。
傅清揚臨走前自然要回家看看。
姚佐伊的肚子已經顯懷,正是辛苦的時候,愈發勞累不得,家裡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務,便交給了傅懷柔打理。
「真可惜,我是趕不及看一眼小侄兒了!」
姚佐伊摸了摸肚子,輕歎道:「是啊,你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面!」
傅懷柔笑道:「端王爺驍勇善戰,聽說敵人見了他都立馬逃跑的,大嫂放心,端王這麼厲害,一定很快能得勝返朝!」
傅清揚笑著點了點頭:「是啊,總能見面的!嫂子你現在可不能心情不好,不然生出來的寶寶就不漂亮了!」
姚佐伊撲哧一笑:「瞧你,嫁了人就是不一樣!說不得下次見面,寶寶就能見到小表弟了!」
傅清揚撲地一口水噴了出來:「別別別,我還年輕,可不想那麼早當娘……好了,天色不早了,嫂子好生保重,回頭也不必來送,我就先走了!」
傅清揚不由咋舌,早知道這個年代結婚生子早,可事情一旦落到自個兒頭上,才能真正體會到有多麼驚悚……滿打滿算都不到十六歲,這時代醫療落後,生孩子拼的都是人品,她可不想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想一想,傅清揚就覺得毛骨悚然。
傅懷柔親自將她送到門口。
傅清揚看著她,想到幼年那個爭強好勝的小姑娘,不由感歎道:「國喪趕上祖父祖母的孝,怕是你的親事要往後拖了……也好,趁這段時間,再好生考驗考驗,女孩子嫁人是一輩子的大事,多相看相看,總是沒錯的!」
傅懷柔抿唇笑道:「我知道了,反正現在家裡清淨,嫂子和善,就是多住上幾年也沒什麼。」
傅清揚微微皺眉,猶豫開口:「別院那邊……」
傅懷柔笑容斂去,輕聲歎息:「姐姐這招當真夠狠,每日只給他們僅夠一人勉強存活的口糧,想要活下去,就必須父子相殘……」
傅清揚冷冷一哼:「他們不是父慈子孝麼?怎麼這時候倒露出真正嘴臉來了!我答應留祖父祖母他們一命,我走後,就交給你了,別讓他們輕易死了!」
傅懷柔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終究是沒再開口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