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凱旋而歸,前朝後宮很是熱鬧了起來。
盛舒煊離宮之時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小少年,如今一身鎧甲加身,英姿勃發,面容剛毅,已然成長為大盛不可多得的悍將,此番覲見皇上,自然讓龍心大悅,一向寡情涼薄的帝王,看著自己如此出息的兒子,也不由心生頗多感慨。
皇帝站起身,親自從高位上下來扶起他,拍著他寬闊厚實的肩膀讚道:「好!不愧是朕的兒子!」
盛舒煊爽朗一笑:「兒臣幸不辱命!」
兒子嘛,有好幾個,資質都不錯,也沒特別愚蠢的,皇帝偏疼嫡子和幼兒,可這些年天天相見,也就那樣了,沒啥特別。倒是老四,許久不見,平日裡也不見有多想他,這麼忽然出現,又這般出息能幹,倒令他生出許多慈父心腸起來。
皇帝不由感歎道:「此番遠赴邊關,實在是辛苦你了!」
盛舒煊笑道:「能為父皇分憂解難,為大盛戍守疆土,又怎會辛苦?兒臣不才,總算沒辱沒父皇威名!當初離宮父皇贈與我的一千親兵,經過這兩年,已經壯大到萬人,此乃兵符,這支軍隊征戰沙場,悍勇非常,乃是不可多得的精銳,如今交由父皇,想必在父皇手中,更能成為大盛外禦敵匪的神兵!」
盛舒煊如此知情識趣,不忘君臣本分,一回來就主動上交兵權,比起擁兵自重的平陽伯,自然更令皇帝開懷。
皇帝笑呵呵地擺了擺手:「朕坐鎮朝堂,這邊關還得交由你們這些武將!罷了,這一萬精兵,朕就正式賜予你,望你不負朕之所托,平定疆域,還四海昇平!」
盛舒煊神色一凜,一撩戰袍單膝跪地:「謝父皇恩典,兒臣必不辜負父皇信任!」
皇帝將他拉了起來,父子倆坐下喝茶說話,盛舒煊身上有種其他皇子沒有的坦蕩豪爽,偏偏又不似一般武將莽夫那樣粗魯惹人心煩。皇帝在內宮,見得大多是唯唯諾諾、行為舉止嚴格遵守繁縟節的人,對於兒子這樣隨意平和的態度很是新奇,心裡也愈發熨帖。
不一時,內侍進來通報,莊皇后和二殿下、五皇子求見。
盛舒煊神色一亮,驚喜呼道:「母后和二哥五弟來了?」
皇帝年紀大了,最忌諱兒子們為了皇位自相殘殺,心裡十分嚮往那種家人之間和諧親暱的感情。他自己做不到,身邊親人也做不到,難得看到有個兒子這般好不作偽的真情流露,不由哈哈大笑道:「瞧你,這麼大人了還如此粘著你母后!」
皇帝擺了下手,小內侍連忙尖聲傳旨,請人進來。
莊皇后快步走來,一左一右跟著兩位皇子,一進屋就盯著盛舒煊瞧個不停,滿面笑容,匆忙行禮道:「陛下聖安!」
皇帝給他們賜了座,笑著打趣道:「果真是母子情深,皇后向來端莊嚴謹,鮮少見到如此失禮的一面。」
莊皇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陛下贖罪……實在是許久沒見過阿煊,驟聞喜訊,衣裳都沒來及換就匆匆趕來……還望陛下不要怪罪!」
皇帝大笑道:「你們母子情深,朕怎會怪罪?」
盛舒煊親暱地挨著莊皇后坐,笑嘻嘻地道:「母后疼我,父皇可莫要吃兒臣的醋啊!」
這話說的大膽又刁鑽,皇帝不僅不以為忤,反而愈發笑罵道:「幾年不見,竟學的這般油嘴滑舌!想必是外頭山高皇帝遠,沒人拘著你,自由散漫慣了!」
盛舒煊笑道:「都是父皇慈悲寬厚,兒臣才會如此放誕!」
皇帝指著他對莊皇后笑道:「你聽聽,還是朕的不是了!這般大膽,皇后可得趁著他在,好生管教一番!」
盛舒煊連忙做出一副苦哈哈的表情,不停討饒,逗得一屋子人笑聲不斷。
莊皇后欣慰地看著他愈發硬朗的面容,笑著問:「不是說還要晚幾天才能到嗎?怎麼提前回來了?」
盛舒煊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開口解釋道:「原本按計劃是要晚幾天的,可是兒臣實在思念父皇母后,片刻也等不得了,便令大軍隨後,兒臣帶著數十親兵輕裝簡從急行……若不是前兩天雨太大實在沒法兒趕路,兒臣早就回來了呢!」
這番話更顯他一派赤誠孝心,聽得皇帝老懷甚慰,摸著下巴上一撮鬍鬚笑道:「急什麼,天這樣冷,慢慢趕路就是!」
盛舒焰等了這半天,可等到機會插嘴了,著急忙慌地問:「四哥,你可算回來了,弟弟日思夜想,就盼著你回宮呢!對了,四哥可帶什麼禮物給弟弟嗎?」
盛舒煜笑道:「我看,你不是想四弟,是想四弟帶回來的好東西了吧!」
皇帝哈哈笑道:「小五跳脫貪玩,如今你四哥凱旋歸來,你可別光惦記著玩,也好生跟你四哥學學!」
盛舒焰老大不小的了,還厚著臉皮撒嬌道:「知道了嘛,兒臣定會和四哥多多學習!」
盛舒煊笑著吩咐人將東西遞上來,親手接過奉給皇上,解釋道:「原本想著等過幾日父皇萬壽時再獻上,如今既然五弟說了,便提前孝敬給父皇吧!」
皇帝接過來,是一卷細白畫軸,不由好奇問道:「什麼禮物,莫不是你從哪兒得來的古畫真跡不成?」
盛舒煊搖了搖頭,笑著道:「父皇一看便知!」
皇帝便解開細繩,緩緩展開畫卷,撲入眼簾的,便是一副山河格局圖,繪的是大盛北方的山關邊防,重鎮城池,筆觸銳利,盡顯山河壯闊,讓人一見之下,不由激起胸中萬千豪情。
身為帝王,對自己天下的邊疆地圖自然瞭然於胸,一眼就看出了其中不同,不由驚喜連連,失聲開口:「這是……幽州數座城池已經奪回來了?」
幽州乃是北方重中之重的地方,以往因為朝廷積弱,缺少精兵良將,不得不任由漠北遊牧侵佔大盛城池,如今盛舒煊帶兵奪回幾座,不可謂不令人驚喜。
盛舒煊笑道:「兒臣埋伏兩年之久,方尋得最佳時機,一舉奪下這幾座城鎮……只可惜經過漠北十數年的侵佔,城中百姓苦不堪言,加一塊人口竟不如一座普通縣城,如今這些地方皆已荒蕪,若要重現昔日繁榮,還需慢慢經營!」
這麼多年了,從中宗開始,傳到他已經是三代帝王了,都是只見往外送的,這還是頭一遭能往回奪,皇帝自然激動不已,高興道:「阿煊立此戰功,朕必重重有賞!」
盛舒煊笑著謝恩:「本就是咱們大盛的疆土,兒臣不才,沒能徹底靖平邊關,不敢妄自邀功……兒臣只是想著,父皇尊貴無雙,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實在拿不出像樣的禮物,便將這封戰報當做賀禮,祝父皇萬壽無疆,祝大盛福祚綿長!」
「好!好!」皇帝開懷大笑,「這真是朕收到的最好禮物了!」
盛舒煜笑著讚道:「四弟驍勇善戰,為大盛建功立業,反觀我這做哥哥的,真是慚愧之極!」
盛舒煊謙虛笑道:「二哥說哪裡話!弟弟不過是自幼習武,最愛領兵打仗罷了……二哥這些年輔佐朝政,咱們兄弟有有武,方能更好的為父皇分憂!」
皇帝笑道:「不錯,煜兒擅,阿煊好武,一一武,正好相得!」
盛舒焰左看看,右看看,忽然眨巴著眼睛扮天真,脆生生地問:「父皇,那兒臣呢?」
莊皇后撲哧一笑,皇帝指著他笑罵道:「你?不成,武不就的,你說你算什麼?」
盛舒焰狀似很認真很認真的思索片刻,笑嘻嘻地道:「兒臣就是父皇母后的『老萊子』啊!」
莊皇后頓時笑做一團,全然沒了平日的端莊,擦了擦笑出的眼淚,跟皇帝打趣道:「咱們小五,比『老萊子』可強的多了,不必綵衣,就能娛親!」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
晚上宮裡自然設了宴,上至梁太后,下到妃嬪宗親,全部齊聚一堂,為四殿下接風洗塵。
兒子嘛,遠的香,近的臭。似大皇子盛舒爃,有時候做事確實可圈可點,可離得近了,看到的毛病也就越多,加上前段時間的風言風語,皇帝對他很是厭棄,一直將他軟禁在府,如今藉著四皇子回宮,才將他放出來溜溜。
而盛舒煊,不驕不傲,立下如此戰功還半點不自得,一回來就主動上交兵權,這份坦蕩十分難得!再加上為大盛奪回昔日城池,讓他顏面有光,就算以後到了地下面對列祖列宗,他也能理直氣壯了。
皇帝一高興,席上對他就格外親和。
梁太后笑著道:「哀家當年離宮之時,阿煊還沒如今的小五大,一晃眼,都長成大人了,這般威武俊朗,想必芙嬪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盛舒煊眼神微微一閃,快得叫人看不清楚,面色鎮定地笑道:「孫兒這麼多年沒見皇祖母,皇祖母愈發慈悲健朗,定是受到佛祖熏陶,方能越來越年輕!」
梁太后不由笑著對皇帝說:「阿煊小時就伶俐活潑,如今大了,這嘴是愈發抹了蜜的甜!」
皇帝笑著點了點頭:「可不是,阿煊一回來,這宮裡甚是熱鬧,一掃前些日子的沉悶呢!」
盛舒爃坐在一畔,面上的嫉恨幾乎掩飾不住,舉起酒杯勉強擠出個笑來,高聲道:「大哥借此一杯酒,給四弟接風洗塵了!四弟小小年紀便征戰多年,實在辛苦,大哥佩服,這杯先乾為敬!」
這話說的,跟人家是為你辛苦征戰似的,有你什麼事兒啊!
皇帝瞧他不順眼,那是怎麼都能跳出毛病來,聞言冷冷淡淡地譏諷道:「阿煊快馬加鞭連夜趕路,剛一回來你就拿大哥派頭灌酒,有你這般對弟弟的嗎?」
盛舒爃誠惶誠恐地低頭道:「兒臣太過欣喜,方一時疏忽,四弟勞累,的確該少飲幾杯才是……」
盛舒煊不欲氣氛太僵,笑著打圓場:「父皇心疼兒臣,兒臣在軍營,有軍規戒律拘束,滴酒不能沾,如今逮著機會多喝兩杯,就是醉了,還父皇體恤兒臣,千萬別因兒臣御前失儀就責罰兒臣!」
皇帝聞言,對他不由心生憐惜,遂笑著道:「無妨,今晚就在宮裡歇著,你那府上許久不住人,待明個兒讓內務府過去收拾齊整了,你再回去住!」
盛舒煊也不推辭,笑著謝恩:「那兒臣就厚著臉皮住下了!」
一時間,席上更加和樂融融,盛舒爃一雙陰鷙眼睛,被嫉恨燒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