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揚躲得浮生半日閒,卻不知宮裡已然水深火熱起來。
壽康宮,紫檀座掐絲琺琅獸耳爐上煙火裊裊,上好檀香原本是讓人凝神靜氣的功效,卻因為殿內劍拔弩張的氣氛而讓人有點煙熏火燎的胸悶心煩。
敬妃緩緩舒展開緊握的雙手,一絲微風吹過,才恍然察覺掌心出了許多冷汗,強自鎮定下來,微微笑著道:「太后娘娘不愧是佛祖跟前熏陶多年的,就連這宮裡頭的檀香,也格外讓人心境平和呢!」
梁太后淡淡笑道:「這香是棲霞寺方丈大師親自調配而出的,哀家帶回來不少,敬妃若喜歡,回頭讓孫嬤嬤給你送一盒子去!」
敬妃連忙感激笑道:「那臣妾說不得要厚著臉皮謝恩了!這香味兒著實不錯,熾兒近來總跟臣妾抱怨頭疼,年關將近,事務繁忙,偏生學裡課業絲毫不敢耽擱,忙得他夜裡總是睡不好,有了這香兒,熾兒定能睡得安穩些!」
梁太后愉快笑道:「熾兒是個懂事上進的好孩子,你平日裡也勸著他點,再忙也得注意身子呢,年紀輕輕別熬壞了落下病根!」
敬妃笑著歎氣:「誰說不是呢,臣妾也這麼勸他來著!可熾兒總是說,連他四弟都征戰沙場為陛下分憂了,他身為哥哥更要以身作則,不敢有絲毫懈怠!」
這話明著誇獎兩位皇子,實際上是在往梁太后心坎裡戳刀子呢!
平陽伯夫人出身梁家旁支,雖和承恩公府關係有點遠,可這年頭,但凡能扯上關係的,都可以作為盟友,平陽伯手握重兵,安嬪又育有皇子,將來未嘗不能成為梁氏強有力的靠山。
只可惜,派去一個盛舒煊,明著是歷練,實際上,未嘗沒有從平陽伯手中分奪兵權的意思!
梁太后心裡惱恨,卻又無可奈何,如今她尚在,莊家一派就開始急吼吼上位,一旦她不在了,承恩公府還有何立足之地?只可惜,承恩公沒有拿得出手的女兒,皇子中,沒有承恩公家的外孫。
梁太后看了眼端坐淡然的莊氏,眼神微沉,笑容冷淡地道:「孫嬤嬤,這就打發人給三殿下送兩盒子香去,就說是哀家口諭,讓他得閒了常進宮來陪哀家說說話!」
孫嬤嬤一禮,恭敬退下。
莊皇后面色不動,微微笑道:「母后對兒孫們向來貼心備至,怪道幾位皇子都跟他們皇祖母親近呢!母后這樣慈愛,倒叫兒媳自愧不如了,以後還要多跟母后學著呢!」
梁太后眼神沉沉地看著她,冷笑著開口:「皇后是個大度的,行事向來完滿,哪裡用得著跟哀家學?」
敬妃眼珠一轉,忽然笑道:「早幾日聽聞娘娘身體不適,現下可好些了?」
莊皇后轉過臉,目光沉靜無波地看向她,那雙冷清至極的眼睛仿似看透人心般,笑容慢慢加深,淡淡地道:「多謝關心,不過是天氣轉冷,一時不察受了點寒,並無大礙!」
敬妃面色十分關切,殷殷笑道:「娘娘獨自打理後宮,事事都要娘娘費心,又要操持五殿下的生活起居,著實太過辛苦!現在太后娘娘回宮也有幾日了,太后娘娘德高望重,不如讓太后幫著娘娘分擔些宮裡瑣事?有太后娘娘從旁指點著,想必娘娘也能獲益不少,將來打理內宮上下,也更加得心應手不是?」
莊皇后勾唇一笑,並不言語,轉過臉笑吟吟地看向上首。
梁太后眉頭微皺,面色漸漸沉了下來。
果然,趙嬪出列跪下,恭敬開口道:「敬妃娘娘這話怎麼說?哪裡有讓太后娘娘勞神費心的?太后娘娘久不問宮中瑣碎,常年伴著青燈古佛,難得的清淨自在,如今好容易回宮安享,咱們做晚輩的,不想著為太后分憂解難,哪裡能再勞太后心神?太后娘娘年事已高,合該在後宮頤養天年才對!敬妃這話,恕臣妾不敢苟同!」
林嬪斜睨了敬妃一眼,也跟著笑道:「趙妹妹這話說的不錯,可見趙家是個懂規矩的!就是尋常人家,既娶了兒媳婦,也斷沒有婆婆掌管內宅的,傳出去怕是要說閒話了!媳婦兒健在,無病無痛的,行事又無偏頗,何以要辛苦老人家操持家事?這究竟是該說兒孫不孝讓老人家一把年紀了還勞神費心呢,還是該說老人家爭權奪勢把持內宅舍不得放手?」
一口一個老人家,真正的老人家梁太后頗有些面色難看。
趙嬪話說得尚算客氣,林嬪就沒這麼多顧忌了,一番冷嘲熱諷,將敬妃臉皮扒了個乾淨,這話一出,就是梁太后有心從莊皇后手裡□□,一時半會兒的也不好下手了!
敬妃看一眼梁太后黑沉沉的面色,心裡一咯登,連忙跪下磕頭請罪:「臣妾可不敢有這意思!兩位姐妹實在小題大做了……臣妾不過是想著皇后娘娘獨自一人操持後宮委實辛苦,自來婆媳就是母女,相互幫襯著也是為了整個家……臣妾也是心疼娘娘身體,方一時顧慮不周……」
莊皇后含笑看了她一眼,不鹹不淡地開口:「敬妃好意,本宮心領了!這麼些年都是本宮在打理內務,也沒什麼應付不過來的,若本宮沒有治理六宮的本事,本宮這皇后之位,早就該讓賢才對!妹妹不必為本宮心疼,有這份心思,好生孝敬母后才對!」
敬妃眼中恨意一閃,面色更加難看,泫然欲泣地垂下頭,哀哀切切地道:「臣妾知罪了……」
梁太后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敬妃一眼,心裡實在惱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行了,你的好意哀家知道了!既然三皇子身體不適,你這做生母的,該多關心他才對,回去請太醫好生料理他的身子吧,沒事不必總往哀家這來請安了!」
敬妃面色霎時灰敗,囁嚅了許久,終於不甘心地低下了頭,沉沉開口道:「臣
妾……謝太后恩典!」
梁太后漫不經心地轉著手上一枚通體幽綠的翡翠扳指,狀似不經意地開口道:「對了,怎不見大皇子的生母?哀家記得當初離宮時,她已經晉了貴人吧?聽說大皇子妃有了身孕,還想傳她問問情況呢!」
林嬪面帶不屑,譏笑著道:「太后有所不知,芳貴人幾乎很少出自己宮門呢!據說這位芳貴人是個一心向佛的,宮裡供了神像,整日裡吃齋念佛,不理世事,說是為陛下和皇子祈福!就連陛下偶有臨幸,也推說要為佛祖齋戒,無法侍寢呢!」
梁太后來了興致:「哦?難得宮裡也有人這般沉得下心侍奉佛祖,哀家倒要和芳貴人好生探討佛法呢!」
林嬪面上笑容一僵,眼中閃過一抹懊惱,她怎麼就忘了,眼前這位可是出了名的向佛呢!
林嬪勉強笑了笑,道:「太后娘娘垂幸於她,是她的福分呢!」
便閉了嘴不肯繼續多言。
梁太后仿似真的對這個同為居士的芳貴人感了興趣,命人傳召芳貴人前來。
芳貴人住得實在偏遠,她雖然生了大皇子,卻實在是聖上的一次意外,出身低微,上不得檯面,就連皇上也厭棄於她,這些年都不曾有過寵幸。
不受寵的嬪妃,在宮裡生活自然艱辛,所幸大皇子爭氣,才沒讓自己宮女出身的生母被欺辱至死。
過了許久,芳貴人才隨著傳召的嬤嬤前來,一身碧色暗花竹葉錦緞長裙,配著一雙白蓮花軟緞繡花鞋,頭上只插著一支芙蓉白玉玫瑰簪子,全身上下再無飾物,素乾淨得連一些稍有臉面的宮女都不如。
這樣的飄塵淡卻十分得梁太后眼緣,笑著免了她的禮,讓人搬了繡凳賜座,這才樂呵呵地道:「爃兒正妃有喜了,哀家傳你過來問問……怎麼天氣這樣冷了,還穿得如此單薄?」
這樣慈祥和善的語氣差點沒驚得眾人掉了下巴。
芳貴人的長相在宮裡美女如雲的地方並不出挑,卻有種老實本分的溫婉氣質,這種形象,無疑更在梁太后心中加分。
芳貴人恭敬答道:「回太后,臣妾因為忽然聽到傳召,心下惶恐,趕得急了,便沒顧上……」
這番實心眼的略帶憨厚的話無疑讓梁太后笑得愈發開懷,擺手道:「不礙事的,回頭哀家給你件大毛氅衣,別一冷一熱的病了,爃兒府上有喜,正是高興的時候,省得他為你掛心!」
芳貴人面色微紅,點頭感激道:「臣妾謝太后恩典……太后娘娘久不回宮,臣妾第一次來請安,沒什麼好東西,便親手繡了一幅插屏,還望太后不要嫌棄臣妾手藝粗陋!」
梁太后更加高興,連忙讓人將插屏搬到近前欣賞,嘖嘖歎道:「這手藝,就是比宮裡內務府也不差了!你實在有心了。」
芳貴人羞澀一笑:「臣妾本就是內務府裡的一個小繡娘,當年也是因為手藝好些才被選中送到陛□邊專司織補……太后不嫌棄就好!」
莊皇后細細看了一番,笑著讚道:「這幅屏風四扇開,繡出來可大為費事呢!難得還是雙面繡,瞧上頭仙鶴,栩栩如生,可跟真的沒區別了!」
梁太后聽到芳貴人絲毫不忌諱自己出身卑賤,更覺得她不忘初心,不失本分,難得溫馴乖巧好拿捏,心裡愈發喜歡她,笑著道:「皇后一向是個眼光高的,如今連皇后都這般稱讚,可見這屏風繡得是真好!」
莊皇后笑著道:「哪裡是我眼光高,實在是我不善女紅,才格外羨慕芳妹妹手藝!」
芳貴人坐立難安,面上全是誠惶誠恐的神情,連忙謙遜道:「不敢當太后和娘娘的讚賞,若娘娘喜歡什麼物件,只管吩咐臣妾去做!」
梁太后更加憐惜她,一開心賞了芳貴人不少東西,連帶著大皇子府也因為正妃有喜得了不少賞賜。
宮裡風向霎時就變了,一向泯然於眾的芳貴人登時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作者有話要說:拉肚子拉得快虛脫了……跟好基友訴苦說這一章是大苗蹲在馬桶上辛辛苦苦擼出來的快來表揚我安慰我誇我是勤勞日更喵~
結果基友立馬回了個嫌棄表情說,多謝告知,這一章跳過不看,免得分分鐘聞到你濃濃女人香!
大苗現在已經跟她死基友了!_(:3∠)_
怒火一熊熊,拉不出翔了!!(в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