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秋風起,吹得宮門上旗幟烈烈,滿目肅靜,一眾妃嬪按照品級列隊而立,雖然日頭高照,卻因為風寒而冷意十足,不少身子弱的,已經微微瑟縮起來,頗有種風吹花落的可憐。
莊皇后身穿朝服,頭上鳳冠華美,更襯得清冷面容愈發貴氣逼人,端麗無雙,雍容綽約地站在漢白玉台階上,望著宮門沉默不語。
東華門往壽康宮一路迤邐洞開,地上鋪著厚重的織金紅毯,身穿鎧甲的禁軍位列兩邊,宮牆下是低頭噤聲的內侍,垂手而立,紋絲不動。
日頭升到最高,方聽到宮門外一絲動靜,莊皇后眉眼微凜,望著紅毯盡頭的目光清冷深遠。
輦車緩緩駛來,黃緞九鳳曲柄傘在陽光照射下刺眼之極,車駕駛上紅毯,咕嚕聲便小了很多,更顯得周圍莊嚴肅穆,眾人不由精神一震,個個嚴整以待。
輦車在宮階前停下,莊皇后率領眾人走下玉階,恭敬跪拜道:「恭迎太后娘娘鳳駕回宮!」
身後嬪妃公主也齊聲跟著唱和。孫嬤嬤先從車後下來,小跑著上前,撩開簾子,扶太后下車。
梁太后頭戴凰羽翟鳳紫金珠冠,穿著暗花蹙金廣陵鳳越長袍,外頭罩著一件葡萄紫的薄披風,身量不高,卻精瘦幹練,蒼老的面容一雙眼睛目光凌厲,法令紋微深,嘴唇習慣性地緊抿,下垂的嘴角帶出幾分厲害,瞧著不像是吃齋念佛一心向善的婦人,倒像是刁鑽狠戾的老虔婆。
梁太后扶著孫嬤嬤的手走到眾人面前,微抬著頭俯視當首那人,許久才聲音平平地開口道:「起來吧!」
莊皇后謝恩起身,面色淡然中透著一絲親近,溫順笑道:「母后舟車勞頓,兒媳已經早早命人將壽康宮翻新掃灑過了,母后先回宮休息片刻,兒媳再帶著人來給您請安如何?」
梁太后神色微鬆,忽然展開一抹笑容,拉著莊皇后的手親暱拍了拍,溫聲笑道:「許久不見,皇后還是一如既往的孝順貼心,有你打理後宮,事無鉅細,件件順心,哀家是再放心不過的!」
莊皇后微羞地垂下頭,謙遜笑道:「母后謬讚了,這些都是兒媳本分。」
說著便落後稍許,親手扶著太后另一邊,慢慢往壽康宮去。
宮裡一如往昔,壽康宮上上下下都挑不出一點毛病。宮裡大多還是當初留守的老人,一些新鮮面孔大概是受了皇后旨意,都在外頭服侍,並不進內。梁太后不由心下冷笑,這麼些年了,莊皇后還是這般小心謹慎,半分把柄不落於人啊!
梁太后在上首坐了,方開口笑道:「皇后在宮門口站了這許久,快坐下歇息吧!孫嬤嬤,上茶!」
孫嬤嬤福了福禮便退下了。
不一時,妃嬪公主們都在外頭求見。
連坤儀壽陽長公主一派也都到了,另外一些誥命夫人都跪在殿外覲見。
梁太后沖坤儀招了招手,讓她在近旁坐了,笑著打量她道:「幾年不見,倒是愈發沉穩了,前頭聽說玉丫頭大婚,棲霞山路途遙遠,便沒有前來,不過哀家備了份禮給她。」
明明外孫女嫁給親孫子,按理孫子更讓她關心才對,偏偏話裡話外只提到華如玉,半分不提二皇子。
莊皇后面色不動,端起茶盞慢慢品嚐,熱氣氤氳,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坤儀長公主笑道:「母后受香火熏陶,如今瞧著越發慈悲!什麼禮不禮的,那丫頭小孩兒一個,母后惦記著她已是無雙榮耀了,哪裡還敢受母后賞賜!」
梁太后對親生閨女是真正歡喜,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哀家是她外祖母,賞給她也是應該!」
坤儀便不再推辭:「那兒臣就代玉兒謝過母后了。」
梁太后望向嘉善,淡淡說道:「嗯,嘉善也沉穩不少。」
嘉善大公主喜形於色,上前笑道:「皇祖母可算回來了!自從上次孫兒離開,便沒有一日不想念祖母,親手抄了經書奉給祖母,只願祖母事事順心!」
梁太后微微一笑:「這嘴巴,還是那麼甜!」
說著望向她身後,笑著道:「哀家當初離宮,嘉和還是蹣跚學步的小娃娃,如今一見,到快成大姑娘了!」
嘉和三公主對太后並沒有多少印象,聞言機靈地答道:「孫兒一直聽宮裡說皇祖母的事兒呢,只盼著早早得見祖母威儀,如今見了,果然如同宮裡傳言,皇祖母康健慈悲,讓人敬服!」
梁太后忍不住笑出聲來:「真是個油嘴滑舌的!」
眾人紛紛在太后面前見了禮,梁太后賞賜了一番,便聽殿外皇帝帶著兒子們前來請安了。
梁太后這才露出個實心實意的笑容,連忙讓人快快進來。一見到皇帝就拉著他的手噓寒問暖,當真是慈母情懷。
皇帝笑著道:「母后可算是願意回宮了,這些年棲霞寺中清苦,母后為國祈福,著實辛勞,如今回宮,便好生休養吧!」
梁太后笑了笑:「哪有皇帝說的這麼苦,吃齋念佛,乃是善事,在寺裡雖不比宮中奢華,但勝在清淨,哀家待的很是舒心!」
說著目光微轉,一一掃過眾位皇子,落在最邊上的小孩兒身上。
「這就是小五兒吧!喲,這樣大了,生的可真像皇帝!」
盛舒焰露出個討喜的笑容,湊上前撒嬌道:「皇祖母為什麼要一直住在宮外呢?孫兒想在祖母膝下盡孝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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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說著還死不要臉地撅了噘嘴,將賣萌進行到底,直逗得梁太后開懷大笑。
梁太后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讚道:「這孩子哀家一見就喜歡,真是個聰明討喜的,和皇帝小時候一模一樣!」
左口一個和皇帝一樣,右口一個像皇帝小時,在座眾人心思不由飛快轉了起來。
莊皇后輕輕擱下茶盞,微微一笑開口道:「母后滿意就好,可見兒媳沒有辜負陛下所托,在焰兒的教養上能如此合母后心意,兒媳也就放心了。」
梁太后面色微變,笑意淡了些許:「是了,皇后不說,哀家險些忘了呢,焰兒如今養在你宮裡……真是可憐孩子,這麼小就離開生母身邊,焰兒可想你母嬪?」
這問題要怎麼回答?說想,必然會連累皇后,說不得便要遭中宮記恨,外頭還要說他不孝,被御史們參一本都是有可能。若說不想……在座的母嬪心中該作何感想?
第一次見面就這麼坑您親孫子……怪道昨個兒清揚請旨回家溜得飛快呢!
盛舒焰心思一轉,眨巴著天真無邪的雙眼,笑嘻嘻地道:「母后待我如同親子,孫兒能在母后身邊盡孝,就是母嬪心裡也十分寬慰呢!每逢宮宴得見母嬪,母嬪都會叮囑孫兒好生聽母后教誨,讓父皇放心!」
梁太后眼神微冷地掃向莊皇后,莊皇后抿唇一笑:「焰兒伶俐,宮裡有他,倒常添熱鬧呢!」
皇帝哈哈笑道:「他們母子感情深厚,焰兒也是孝順的!」
安嬪前些日子晉了品級,如今才得以在殿內有一席之地,壓下滿心苦澀柔順笑道:「焰兒鬧騰,臣妾有時都十分頭疼,虧得皇后娘娘耐心,願意親自教導,焰兒如今一日比一日穩重了,就連課業也常常得先生們讚賞,臣妾對皇后娘娘再感激不過了!」
梁太后面上喜色已經消散,端著一張假笑,轉了話題道:「都晌午了,難得今天人都在,不如留在哀家宮裡用膳吧!」
皇帝笑道:「就是母后不說,兒子也要陪母后的!」
眾人紛紛謝恩。
宮裡風雲詭譎,廝殺得有多激烈,傅清揚大概也能猜到一二,端看莊皇后提前幾月就開始佈置便能知道,這位梁太后,怕是非常不好相與之人。
為了避免橫生事端,傅清揚便請了旨意躲回家中。
杜赫打發人送了兩盆魏紫來,紫紅花瓣層層疊疊,富貴華美,不愧有花中皇后之稱。
傅清揚讓春蓮搬一盆送到大公子院兒裡,送給大奶奶賞玩。
春蓮領了話便命人小心抱起花盆,一起往傅懷遠院子裡去了。
沒多會兒,傅懷淑跟著春蓮一道過來,笑著道:「正巧我在大嫂那裡說話,就過來妹妹這裡看看!」
傅清揚忙命人上茶,笑了笑道:「姐姐和大嫂倒是親近。」
傅懷淑舒心笑道:「大嫂性子平和,知情識趣,也十分有才學見地,咱們姑嫂方能親近,也是家裡幸事!」
傅清揚喝了口茶,挑眉笑道:「聽老太太說,你把府上大部分家事都交給了大嫂打理?」
傅懷淑點了點頭:「老太太年事已高,合該頤養天年,怎能一直為府裡瑣事勞神?以前家裡沒個掌事的人,我才幫著打理家事,如今大嫂進府已有月餘,正該將事情都交給她才是!」
傅清揚笑了笑道:「也是,大婚蜜月過去了,也該好生過日子了!大姐姐是明白人,更難得有這份心胸,換了常人,怕是要死捂著權勢不放手呢!哪裡像大姐姐,說交就交,當真乾脆利落!」
傅懷淑微微一笑:「家宅安寧才是最重要的!大嫂心性不錯,能力也可以,家事交給她又沒什麼不放心的,我何必討人嫌地不放手呢?說到底,再兩年我及笄出嫁,這個家不還是要交給大嫂?早晚的事,我這會兒大方,也能得個善緣,大嫂將來方能知我的情!」
本來就該姚佐伊掌管家事,這才是規矩,她若死不放手,不僅討嫌,傳出去難免落得個刻薄名聲,更何況她打理家業多年,早已有了自己威嚴,就算脫手不再管,難道還有人敢小瞧了她不成?
再說,安定侯府這點方寸之地,爭那點子強又有何用?
傅清揚聞了聞桌上的花,笑著歎道:「大姐姐這般一心為侯府著想,府裡上下都知你情!既然大姐姐不再管家,能得清閒,倒不如好生打理打理你名下幾間鋪面!」
傅懷淑稍一沉吟,便笑了起來:「妹妹說的是,那幾間鋪面都是母親留下的,若經營得當,進項都是我自己的私房。手裡有錢,辦事不愁!將來不管遇到什麼事兒,也能有了底氣!」
傅清揚點頭讚道:「就是這麼個理兒,銀子還是攥在自己手裡安心!」
「看不出妹妹竟是個財迷的!」傅懷淑笑著喝了口茶,鄭重道,「妹妹這樣明白,如今太后娘娘回宮,宮裡想必不得安寧,倒不如趁機和姨母說說,你年歲漸長,不如就留在家裡吧!」
傅清揚沉默片刻,方歎了口氣道:「哪有這麼簡單……大姐姐不必擔心,宮裡何曾有過片刻消停,這些年還不都安然過來了?沒事,我能應付,就算應付不來,還有姨母呢!」
傅懷淑歎道:「那你可要小心……這次回來,就多住幾日吧,也免得壽康宮那把火燒到你頭上!」
傅清揚默契一笑道:「我和大姐姐想到一處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梁太后*oss出場了~女主開團組隊刷怪開始!
最近下評論區死得好乾脆,大苗淚流滿面……跪求詐屍啊小天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