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皇后輕笑:「戶部上有呂相,下有主事,煜兒去戶部不過三兩月,哪裡就能扯到他身上?」
「都閉嘴吧!」皇上臉色陰得能滴出水來,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冷冷道,「證據不足,待徹查戶部之後再行定奪!來人,將翠竹押下去,好生看管,若有差池,朕要你們腦袋!」
說完,再不耐煩管這宮闈破事,大步往外走去。
安貴妃恭送完聖駕,可算能從地上爬起了,在宮女的攙扶下站起身,強忍著揉膝的*,斜睨著皇后挑釁道:「皇上說了,徹查戶部,還望到時二皇子能夠安然無恙。」
莊皇后極有風度地微笑:「承妹妹吉言了!煜兒中宮嫡出,乃真正的天潢貴胄,自然深受上天庇佑,比不得其他人,福澤淺薄。」
安貴妃猛然變色:「你……」
「妹妹還是注意規矩為好。」莊皇后起身,在蓮蕊服侍下披上華美的孔雀毛大氅,不疾不徐往外走去,「否則,以下犯上的林嬪,恐怕是妹妹最好的榜樣。」
安貴妃臉色難看到極點,只覺得那件大氅上金線點繡的光芒刺眼之極,推開扶著她的宮女,僵硬著跪下,語氣冷硬無比:「臣妾……恭!送!娘!娘!」
傅清揚打發了好幾撥人前去探聽消息,雖然知道莊皇后的本事,可平陽侯府支持下的安貴妃會做出什麼事,她的心裡還真沒譜,急得不顧風雨坐在門口等候,好容易才將人盼了回來。
傅清揚猛地跳起來,急吼吼跑上前去,一連聲地急道:「姨母!姨母沒事吧?剛剛皇上派了人前來,可把我擔心死了,皇上怎麼說?沒出什麼事吧?」
莊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沒事,進來說話。」
春蓮擔心她在門口吹風受寒,給她裹成了個球,傅清揚艱難地滾進屋裡,扒拉下外頭的毛邊衣服,猛喘了口氣道:「秋葵,將炭火燒旺一點,還有娘娘的手爐已經涼了,換個熱的來!」
蓮蕊端了兩碗薑湯上來,笑著道:「娘娘喝點驅驅寒,二姑娘在門口守了這麼久,也喝一碗。」
傅清揚看莊皇后和蓮蕊主僕二人的神色都算尚好,不由也放了心,乖乖地捧起碗喝了下去。
熱熱的薑湯下肚,頓時升起一股熱流,莊皇后舒服地歎了口氣,笑著道:「天氣愈發冷了,再冷下去,恐怕就要下雪了。」
傅清揚點點頭:「這都臘月裡了,今年的雪還沒下呢。」
傅清揚到底還是擔憂,忍不住問道:「安貴妃沒有為難姨母吧?」
莊皇后啞然失笑:「她?一個貴妃,哪裡能為難到我?」
傅清揚皺了皺眉:「想來也知道,安貴妃痛失胎兒不可能不恨,急了,就開始瘋咬別人!說不得還要製造些所謂的證據,姨母萬萬小心!」
莊皇后微挑眉毛:「猜得到准!」
不是傅清揚猜得準,而是她前世看過太多宮斗小說電視,這種普通伎倆,爛大街了好麼!
「人證物證不齊全,就算她想把這事兒污到我頭上,恐怕也沒那麼容易!」莊皇后接過手爐抱在懷裡,淡淡地道,「更何況,平陽侯府這回,恐怕也是被人當槍使了!」
傅清揚訝異地問:「安貴妃沒腦子,平陽侯征戰沙場多年,可不像衝動行事的人?」
「這事兒恐怕平陽侯不知情,不過平陽侯世子向來是不甘寂寞的。」
傅清揚想了想,笑著搖頭:「真不知安貴妃為什麼要做這些損人不利己的事來……我猜她應該心裡清楚,她肚子裡的孩子沒了,跟姨母您並無干係。」
「損到我了,她不正好藉機上位?」莊皇后冷笑:「她這是想一石二鳥呢!既能借此事打壓我一頭,又能逼著我出手幫她剷除仇敵為子報仇!」
傅清揚不由皺起了眉,安貴妃此舉,恰恰是為了將中宮拉下水。若莊皇后不作為,即便證據不足,後宮前朝謠言四起,對中宮聲望也會有損。若莊皇后接了安貴妃這一招,那也正好遂了安貴妃的意。
莊皇后瞧她小臉皺成了個包子,不由失笑道:「瞧把你愁的,哪裡就這麼艱難了?既然她擺出這局逼我不得不入,我自然要推波助瀾讓她們狗咬狗一嘴毛!」
傅清揚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臉:「清揚自是不如姨母智深如海,當然憂心了!」
莊皇后悠悠笑道:「得了,你啊還是少操心多學習!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天天憋著那麼多心眼,仔細將來長不高!」
傅清揚頓時苦了臉:「姨母您可別咒我!」
莊皇后哈哈大笑。
第二天早朝,皇上就尋了個由頭髮作戶部,將兩個員外郎革職查辦,還大發雷霆當眾斥責二皇子,罵他狂妄悖逆、奸邪冷血,勒令他回去閉門思過。
前朝的事情第一時間傳到中宮,傅清揚心裡一驚,差點打翻了茶盞,再看上頭,莊皇后依然鎮定自若,甚至握筆的手都不曾有半分抖動。
傅清揚很為盛舒煜擔憂,忍不住唉聲歎氣:「表哥如今連門都出不得,他一個人在外,只怕行事更加艱難!」
「無妨。」莊皇后收筆,蓮蕊忙小心拎起宣紙拿到一邊晾乾。
「年輕人,受點挫折未嘗不是好事。」
您可真淡定……
傅清揚可沒她那份修為,想到朝堂風向轉變,不知有多少人要受到牽連,而作
作為中宮一系的安定侯府,恐怕也難以避免。
莊皇后淡定一笑,意有所指地開口:「偶爾犯犯錯,示弱一下未嘗不是好事。煜兒在眾皇子中已經出類拔萃,又擔著嫡出大義,朝堂上支持他的聲音太多,難免遭到猜忌。若是事事都那麼周全,讓皇上和武百官找不到一點錯處,恐怕才會招惹禍患!」
傅清揚愣了愣:「可若是有心人揪住這點把柄不放,豈不是對表哥很不利?」
莊皇后瞄了她一眼,運籌帷幄地自信道:「大方向掌控在我們手裡,那些人小打小鬧,翻不出什麼浪花。」
莊皇后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傅清揚也跟著不再擔心。如今年關將至,帝都有來往的王孫貴女之間都要走動,光是準備年禮,就夠讓她頭疼。
權貴之間的人情往來一向複雜,更何況這個年代十分看重禮儀。就拿年禮來說,不僅要參考往年的份額,還要顧及到對方家世、在家中排行、親疏遠近等等……不然細微差錯,可能都會得罪別人。
傅清揚在宮裡,莊皇后是個大方的,給了她不少好東西,還有其他妃嬪為了討好皇后連帶著給她的小玩意兒……傅清揚私房頗豐,因而手面還算大方。
本以為安貴妃這事兒牽扯到中宮也就那樣了,沒想到稍後就傳出皇上命大皇子臘月二十三代為祭祀迎春。
此事一傳出來,帝都一些還在持觀望態度的中立黨有不少立馬投入大皇子一派。
自古儲位相爭,最激烈的莫過於嫡長之爭,現如今,立嫡還是立長,朝堂上又開始翻來覆去地吵起來了。
大皇子盛舒爃倒是低調,接到旨意立馬閉門謝客,只推說要籌備祭典,事務繁忙,無暇見客。
中宮一繫在莊皇后的刻意之下,愈發低調行事,甚至連盛舒煊,都藉著課業繁重,推掉了帝都許多應酬,變得謹言慎行起來。
恰逢休沐,安定侯府打發了人來接清揚回家,傅清揚得了皇后旨意,上午早早出宮,坐著馬車直奔二皇子府去。
天上飄起了小雪,今年的第一場雪下得並不大,卻綿綿下個不停,路上已經被覆了厚厚一層積雪,馬車駛過,咯吱作響。
外頭挺冷,好在馬車裡放了小熏爐,車壁四周還有柔軟的一層厚厚皮毛包裹,地鋪著上好毛氈,暖暖和和,傅清揚一進來就熱得脫了外頭斗篷。
因為快要過年了,路上行人並沒有因為天氣而減少,許多人家出來採買年貨,倒顯得比往常熱鬧許多。
沒多久,馬車就停了下來,車伕跑去敲門,門房通報過後立馬跑回來,在車窗下笑著道:「讓姑娘久等了!殿下說外頭天冷,恐姑娘受了寒,讓姑娘不用下車,馬車直接進府就行。」
春蓮隔著車窗道:「有勞小哥!」
說著遞出去一掛錢:「天冷,我家小姐賞你吃酒的!」
門房歡歡喜喜地謝過,便幫著車伕拉著馬,直接進了府中。
傅清揚是個閒不住的,不由偷偷掀起簾子往外看,迎面一股冷風夾帶著雪粒撲面而來,讓人結結實實一個激靈,清醒又通透,十分舒爽。
盛舒煜的府邸傅清揚之前也曾來過,這裡一花一木,一桌一椅都透著精細格調,正如其間主人,矜貴閒適,雍容卻不失致。
如今下了雪,園子裡百花凋零,紅梅卻開得正好,幾株老梅肆意綻放,迎著皚皚白雪,說不出的傲然熱烈。
馬車徑直到前廳才停下,春蓮推開車門,盛舒煜早已等著了。
傅清揚燦爛一笑:「表哥!」
盛舒煜一身明淨素的天青色長袍,笑著伸出手將她從馬車上直接抱下來,拉著她往屋裡走去。
「這兩天梅花開得好,還想著剪兩枝送給你賞玩,正巧你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