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春蓮一早喊醒了清揚,小孩子身體貪睡,昨個兒睡得又晚,傅清揚坐在床邊還有些迷迷糊糊。
半夏抿著唇笑道:「小姐快醒醒吧,我剛剛看到蓮蕊姑姑已經著人端了水進去,娘娘怕是已經起了。」
沒辦法,宮裡規矩多,傅清揚即便是個小孩,也不好賴床。
春蓮擰了溫熱的帕子覆在她的臉上,傅清揚一個激靈,總算清醒了些。
雖然耽擱得有點遲,好在小孩子髮髻好梳理,兩個髽鬏,綁了紅綢絹花,也就齊了。
傅清揚打點好,就急急跑到了皇后寢殿,莊皇后正好要出來,便拉著傅清揚往前殿走去。
一眾妃嬪都到了,皇后剛出來,便紛紛起身行禮。
莊皇后眼睛一掃,淡聲道:「都起來吧。」
下手第一處位置又是空的。
敬妃坐在對面,抿了口茶,笑容微冷地開口:「姐妹們猜猜看,今個兒安貴妃是起遲了,還是身子不適來不了?」
安貴妃家世顯赫,榮寵正盛,是皇后之下的第一人,自來蠻橫跋扈,有時連皇后都不太放在眼裡。
剛說完,安貴妃宮裡就打發了小丫鬟前來,說安貴妃不舒服,一早就傳了太醫來,現在下不了床,無法前來給娘娘請安。
林嬪當即冷嘲熱諷:「也不知道身體有多嬌弱,三天兩頭的身子不適!既然身上不好,合該好好休養,不如娘娘撤了她的牌子,讓她安心養好了身子再侍奉皇上?也免得病氣沾染龍體!」
莊皇后撫著鳳椅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飛鳳扶手,並不接林嬪的話,淡淡一笑,語氣平平地問:「昨兒個皇上歇在了哪兒?」
蓮蕊連忙低頭回到:「回娘娘,昨晚皇上歇在了瑤華宮。」
瑤華宮,安貴妃的住處。
林嬪立馬豎了眉毛,嫉恨惱怒地罵道:「娘娘可真是好性子!但臣妾斗膽說一句,宮規不可違,是時候立一立規矩了!不然容安貴妃這般恃寵而驕,豈不是禍亂宮闈!」
說別人恃寵而驕,林嬪你自己也夠張狂的。
敬妃皺了皺眉,想說什麼,掃了眼地上跪著的瑤華宮小宮婢,到底還是閉了嘴。
林嬪一牽頭,底下嫉妒不滿的妃嬪紛紛議論起來,盤算著挑撥起皇后的怒火,對安貴妃下手。
每月初一十五,是帝后共寢的日子,更何況昨晚是中秋,皇上更應該歇在正室髮妻這裡。
安貴妃如此張狂,簡直就是打了中宮的臉。
不信皇后還能大度下去!
「安貴妃侍候皇上辛苦了,不來請安倒也情有可原……」莊皇后語氣淡然,眉峰不動,一雙霜雪似的眼睛冷清到了極點,平平掃過眾人,忽然話鋒一轉道:「對了,嘉祥眼瞅著就要及笄,一應物件可備好了?」
嘉祥是二公主,今年十五歲,及笄禮就定在下月初六。
趙貴人連忙起身恭敬道:「回娘娘,內務府早就準備妥當!正想著跟娘娘請示,因著臣妾就這麼一個女兒,想著她漸漸大了,又是女孩兒,私下裡想給她點東西存著,臣妾這樣的,也沒什麼貴重物件,不過是幾套頭面……就不知這樣合不合規矩?」
莊皇后笑道:「有什麼合不合規矩的,你有什麼好東西儘管給她!女孩子嬌貴點,手頭寬裕將來在婆家也方便!別說你,就是本宮這個做嫡母的,到時也免不了給她備份大禮。」
嘉祥公主和她母親不受寵,趙貴人生性唯唯諾諾,在宮裡的存在感幾乎等同於無,老實本分到別的妃嬪都不屑對她們母女下手,莊皇后對她們平日裡多有照拂。
敬妃歎了口氣,笑著感慨道:「眼瞅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二公主這及笄禮一過,就該議親了。還有二皇子,年紀也不小了……我這心裡,倒是挺捨不得的!」
說到親事,嘉祥紅著臉低了頭,未出閣的女孩兒確實不該聽這些,傅清揚機靈地站起來,拉著她的手甜甜道:「二公主姐姐,前幾天池塘裡來了好多彩色的魚,可漂亮了,我帶姐姐去看看可好?」
二公主鬆了口氣,趁機站起來告退:「母后,那我就跟妹妹出去了?」
莊皇后笑允:「記得讓下頭帶件披風,清早水邊風涼,仔細別著了寒!」
二公主帶著傅清揚出去了,敬妃卻接著話題繼續道:「二皇子也十七了,爃兒這個年紀都快當爹了,想必娘娘心裡已經有了成算?」
大皇子盛舒爃的生母實在出身低微,當初皇上也是醉酒後胡亂拉了個小宮女寵幸,本是一夜風流,誰想到小宮女爭氣懷上了孩子,以至於到了今天,大皇子早已出宮建府,他的生母芳貴人都再不曾得到寵幸。
大皇子成親多年,如今二皇子的親事,牽扯太多,敬妃自然緊張。
莊皇后淡然笑道:「本宮能有什麼成算,煜兒這些天跟著皇上忙些政事,自然無心顧他。」
「話雖這樣說,可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可心人服侍,二皇子也能更好的為皇上分憂。」
莊皇后冷凝的目光看向敬妃,眼中意味莫名,忽然一笑,點頭道:「敬妃說的也有理,不過這事急不來,少不得要請皇上掌掌眼。」
敬妃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尷尬地笑了笑:「娘娘說的是,皇上向來關心二皇子,婚姻大事,自然要問過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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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後宮裡平日並沒有什麼事,莊皇后說了會兒話,便讓她們散了。
趙貴人走在最後,想著跟二公主一起走走說說話,沒想到被蓮蕊單獨留了下來。
趙貴人抿了抿唇,想到唯一的女兒,心裡便有了決斷。
莊皇后並沒有多說什麼收買人心的話,只簡單道:「嘉祥那孩子是個孝順的,這麼多年,你安分守己,我心裡都有數。她的親事上,我會盡力,你若是有什麼中意的人家,不妨跟我說說。」
趙貴人倒是沒像往常那樣誠惶誠恐,平靜地跪下來,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沉聲道:「娘娘的恩典,臣妾銘記在心。」
莊皇后滿意一笑:「行了,嘉祥想必在外頭水榭,你下去吧。」
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可於趙貴人母女而言,卻是天大的恩情。莊皇后自然樂得做這個順水人情,畢竟,趙貴人很知她的情,也並不蠢。
轉天,下頭有人進貢了些菊花,都是難得一見的名貴品種,花農侍奉得也極好。因著現在正是賞菊時節,御膳房又備了新鮮肥美的螃蟹,便有嬪妃請示了莊皇后,在御花園辦個賞花宴,姐妹們聚在一起,吃著螃蟹,欣賞菊花,順便應景地做幾首詩,全當樂子。
莊皇后對此自然說好,便給各宮傳了旨,又命御膳房將新釀的菊花酒開封,直接擺在了園子裡。
安貴妃一身大紅貯絲羅紗麒麟袍,髮髻上斜插著一支攢珠累絲金步搖,長長的墜子垂下來,隨著步子搖曳生姿。
傅清揚第一次見到安貴妃就覺得這人美得張揚奪目,本就明艷的眉眼在華服金飾的妝點下,更顯得艷光逼人。即便現在天天見到許多美人,乍一看安貴人這樣大的排場,還是會有種被閃瞎狗眼的震撼。
安貴妃人美嬌俏,家世顯赫,也難怪會盛寵不衰,敢與皇后一爭高下。
莊皇后面色無波,淡笑著吩咐:「快給妹妹加個墊子,秋日風涼,妹妹身子最嬌弱不過,受寒了可了不得!」
林嬪陰陽怪氣地哼了聲:「是啊,安貴妃榮寵不衰,侍奉皇上辛苦,難免身子虛弱了!」
安貴妃在身邊宮女攙扶下坐在了皇后下首,漫不經心地撫著裙擺,輕笑道:「這都是皇后娘娘慈悲,方允得臣妾張狂了。臣妾也勸皇上多多憐惜林嬪妹妹呢,可皇上不聽臣妾的,說在臣妾這裡舒心,妹妹謙良恭謹,最是循規蹈矩,好是好,就是寡淡了點……」
「你……」底下有人偷笑出聲,林嬪氣得臉色漲紅。
「好了!」眼看著劍拔弩張,氣氛一觸即發,莊皇后聲音微沉道,「賞花品酒是事兒,本宮不想掃了興!」
莊皇后一發話,林嬪方不敢多說什麼,狠狠剜了安貴妃一眼。
敬妃笑著道:「只賞花倒顯得無趣了,不如我們聯詩,答不上來的就罰酒,也是圖個樂子!」
莊皇后笑讚道:「這主意不錯!」
安貴妃出身武將世家,采上就輸了一截,聞言假意嗔怪道:「臣妾可不行,臣妾采哪裡及得上姐妹們?姐姐出這主意,擺明了故意欺負妹妹嘛!」
「哈哈哈哈,誰敢欺負朕的愛妃!」
迴廊上忽然轉出來幾人,當首身穿一襲明黃,騰龍雲紋,白玉扣帶,面上雖帶著笑,眉眼間卻盡顯迫人威儀,赫然是當即聖上。
眾人連忙起身,嘩啦啦跪了一地行禮。
傅清揚低垂著頭,偷偷撇了撇嘴,一把年紀了,安貴妃都能當你閨女,居然也下得去手!
男人的劣根性啊……
皇上興致很高,上前扶起莊皇后和她並坐上位,擺擺手示意大家起來。
「陛下剛剛議完事?」
皇上點了點頭,笑著道:「天氣漸冷,朕唯恐邊疆來犯,又流寇不斷,平陽侯世子上書自請,朕已命他即日出發。」
每年一到冬天,北方遊牧民族食物匱乏,就騷擾邊關,燒殺搶奪,鬧得百姓不得安寧。
安貴妃聞言,立即愁上眉梢:「父親鎮守邊關,家中向來大哥操持,如今大哥也要去……」
安貴妃出身平陽侯府,現如今的平陽侯正是她的父親,平陽侯世子是她嫡親的大哥。
皇上握著安貴妃的手,笑著安慰:「那有什麼!朕會好好關照平陽侯府,愛妃若是不放心,儘管召見家裡人!」
安貴妃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對皇上的信賴和強壓下的擔憂,眉梢眼角儘是風情,看得皇上心中憐惜更甚。
「那臣妾就先謝過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