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定侯傅嵩老當益壯,一家團圓,樂得不顧老妻勸阻多喝了幾杯。
飯後眾人聚在屋子裡喝茶說話,傅清揚吩咐半夏和忍冬將宮裡的賞賜搬出來,一一展示給華老太太看。
皇后娘娘手面大方,華老太太和傅嵩自然頭一份,安定侯得了兩幅真跡,餘者兄弟姐妹們也各有賞賜,惟獨孫氏,屁都沒有。
孫姨娘擰著帕子,強擠出個笑容道:「皇后娘娘對咱家,真是厚待!」
華老太太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冷冷一哼:「斌是娘娘的親妹夫,遠哥兒是她的親侄子,懷淑和清揚是她的親侄女,娘娘自然厚待!」
意思就是你算哪門子蔥,居然敢厚著臉皮說咱家?不過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妾,也敢和皇后娘娘攀親戚!
孫姨娘立馬漲紅了臉,一雙媚意十足的桃花眼含珠帶淚,楚楚動人,惹人憐愛。
安定侯皺了皺眉,可老太太這麼高興,也不想觸霉頭掃興,只得眼神安撫了孫姨娘。
傅懷遠愛不釋手地把玩一方硯台,對屋子裡的氛圍毫無所覺,高興地道:「妹妹,你可一定要代我好好謝謝姨母!」
傅清揚微微一笑:「看來這方硯台很不錯,難得見大哥這麼喜愛。」
「豈止不錯!」傅懷遠歎道,「我就只見過臨淵閣太傅有過,還寶貝得跟什麼似的……」
傅懷遠好讀書,才學非凡,做過二皇子的伴讀,現在二皇子年紀大了,不再去臨淵閣,本想留他在身邊,可傅懷遠是個書獃子,大好機會拒絕了,整天只知道鑽研書籍。
傅清揚知道華老太太最是關心她在宮裡的生活,擔心她年紀小不懂事,在宮裡衝撞了娘娘公主,便撿了些趣事說給老人家聽,也讓家人放心。
傅清揚年紀小,說話聲音清脆,卻異常流利,而且條理分明,講起故事也是繪聲繪色引人入勝,一屋子人都聽得笑聲不斷。
「二姐姐說的真有趣!」傅懷柔一臉懵懂天真,眼中滿是好奇羨慕,「原來宮裡這麼好玩呀!」
傅清揚端起茶盞,淡淡看了她一眼,並不接話。
傅懷柔咬了咬唇,面色怯怯,忽閃忽閃的大眼滿含期冀,天真無邪地道:「我聽說皇宮裡金碧輝煌,巍峨氣派。皇后娘娘宮裡還養了兩隻孔雀,可漂亮了!二姐姐,我還沒見過孔雀呢,好想去看一看,下次進宮,能帶柔兒一起嗎?」
傅清揚抿了口茶,隨手擱在桌邊,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並不言語,那雙眼靈動非常,看得傅懷柔全身不自在起來。
傅懷淑瞬間冷下臉來,當即不客氣地訓斥道:「女孩子家不好好學著點貞靜,聽了外面風言風語就吵嚷著要進宮!皇宮大內,那是什麼地方?別說是你,你親老子娘也輕易進不去!皇后娘娘是何等樣尊貴,豈容你們想見就見?」
傅懷淑自小在老太太身邊長大,華老太太悉心教導,再加上身為長女,管家理事了一段時日,威嚴日盛,小臉一板,別說沒見過世面的傅懷柔,就是侯府大管家,也不敢輕易糊弄。
傅懷柔頓時眼圈一紅,眼淚迅速蓄了起來。
傅懷淑不等她眼淚落下,話鋒一轉冷冷道:「孫姨娘是怎麼教的妹妹?妹妹年紀小不懂事,姨娘也不懂嗎?自來只聽說過正妻嫡女有資格進宮給娘娘請安,別說現在姨娘還沒被爹爹扶正,就是有一天扶正了,也不過是個繼室,憑著姨娘的出身,誥命再也越不過我娘,貿貿然帶著妹妹進宮,讓別人怎麼想?帝都去請安的誥命夫人和王孫貴女又如何想?沒的讓人說我們安定侯府輕狂,仗著和娘娘有點子姻親關係,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丟了整個侯府的臉面!」
一番話將孫姨娘母女的臉皮扒了個一乾二淨,連帶著傅懷安也面上無光。偏偏傅懷淑是家中長女,說話向來有份量,現在年紀大了開始管家,正是需要從孫姨娘手中□□的機會,這麼一番連消帶打,輕輕鬆鬆在家下人中樹立了權威。更是藉著這番話,暗指今天孫姨娘進宮接清揚回家的事,於理不合,丟人現眼。
孫姨娘捏著帕子輕拭眼淚,哽咽泣道:「大姐兒這話可是要了我們娘兒倆的命!柔兒年紀小又懂什麼呢?小孩子家家的,聽到姐姐說得新鮮有趣,好奇罷了!我知道自己身份,這麼些年哪裡敢有半分逾矩,今天實在是大姐兒張羅著中秋節禮,老太太又忙著置備點心,爺兒沒辦法才准了我去接二姐兒回家……」
昨晚上安定侯歇在了孫姨娘處,情濃之時說的混話根本就不過腦子,哪裡想今天會被女兒揪出來暗諷一番。
安定侯面上有些掛不住,撓了撓精心保養的臉皮,忍不住出口道:「小孩子們不懂事,哪裡至於……」
「夠了!」
華老太太一拍桌子,冷冷地盯著他們:「你自個兒房裡的事兒,我管不著!可你們做父母的混賬,不能累了孩子!柔姐兒你要是教不好,我捨了老臉進宮去求娘娘恩典,讓宮裡的教習嬤嬤親自來教!」
華老太太一出聲,直嚇得孫姨娘母女面色慘白。
傅懷安忙上前道:「祖母消消氣,大過節的,可別氣壞了身子。」
說著恭恭敬敬奉上盞茶,溫聲勸道,「妹妹年紀小,家裡這些天人情往來著實忙了點,大姐姐接手家事不久,娘親不放心,偶有幫襯,對妹妹的管教難免鬆散了些。也是孫兒的不是,平日裡對妹妹關照不夠……祖母放心,孫兒回去一定幫著娘親好好管教妹妹!」
傅懷安雖然庶出,可聰明恭順,深得長輩喜愛,華老太太面色緩和不少,接了他的茶。
傅懷安溫和笑道:「晚上風涼,祖母的院子遠了點,倒是早些回去休息,免得著了風!」
華老太太點了點頭,笑著道:「二丫頭許久不見大姐兒,想必姐妹倆有不少話要說,你們也回去吧!」
孫姨娘拉著傅懷柔,一路憋得夠嗆,直憋到進了自己院子,才憤恨罵道:「真是偏心偏得沒個天理!同樣是親孫子親孫女,老太太絲毫沒把你們兄妹放在眼裡!大姐兒小小年紀就掌家理事,二丫頭更是自小送進中宮調養!你們呢?連個屁都沒給你們兄妹!」
傅懷柔紅著眼圈:「誰讓我們是庶出,祖母祖父偏心嫡孫,又能有什麼法子!有大姐二姐在,這府裡,哪還有我們喝湯的餘地!」
「快閉嘴吧!」隨後進屋的傅懷安一聽這話,陡然大怒,冷聲呵斥道,「子不言父過!老祖宗是什麼輩分,豈容你說這些酸話!不思量著好好孝敬長輩,反省自己過錯,倒是敢挑起祖母的不是,我看老太太說的沒錯,合該給你請了宮裡嬤嬤來教導!」
傅懷柔眼淚大顆大顆掉落,小小年紀顯得尤為可憐,抽抽噎噎道:「我不過是聽著二姐姐說宮裡趣事,有些好奇罷了,是大姐姐非揪著不放……」
「你那些心思,以為能瞞過誰?」傅懷安淡淡的一句話,就讓傅懷柔故作委屈的抱怨再也說不出口。
到底是親妹妹,傅懷安歎息道:「柔兒你年紀小,做做針線點心在長輩面前盡孝,比你費這麼些心思,要好很多!你是家中幼女,父親疼愛你,祖父祖母待你不薄,你還有什麼不滿意!你那些手段,擱我眼裡都不夠看,更何況別人。」
傅懷安親自給妹妹擦了擦眼淚,無奈歎道:「嫡庶尊卑,古來有之……老太太偏疼嫡孫,也是人之常理!」
要傅懷安說,既然形勢不如人,就該安安分分,待得羽翼漸豐才好想寫其他。更何況,安定侯遲遲未娶正室,孫氏最得寵愛,園子裡的姨娘們,只她說話最有份量,他們實在沒受過什麼委屈,何必要去強出頭!
孫姨娘卻不瞭解兒子的心思,聞言心裡陡然一酸,憐惜地摸著兒子的臉道:「都是娘沒用,沒能有個好出身,連累了你們兄妹……」
傅懷柔抽了抽鼻子,想也沒想脫口安慰道:「母親且放寬心吧!他們有老太太撐腰,可老太太畢竟年紀大了,能幫襯他們到幾時?家裡到底還要指望父親,母親只看將來吧!」
傅懷安一張臉霎時如寒冰覆蓋,用力掐著妹妹的肩膀,怒不可遏地喝道:「說的什麼混賬話!你是不是想死?啊?想死也別拖著娘親和我!祖母是我們長輩,不好生孝敬,反倒在這裡胡咧咧,我們聽聽就算了,若是讓外頭人聽見,仔細你那張嘴!」
傅懷柔肩膀一疼,小臉微微扭曲,被兄長言語恐嚇,到底年紀小,嚇得立馬不敢說話。
孫姨娘連忙拉開兒子:「好了好了,柔兒年紀小不懂事,你做哥哥的,好好指點她就是!還有你,這些話,柔兒以後萬萬不可再說!」
傅懷安滿腔話語實在無法對母親訴說,微微仰頭,不過十來歲的少年,眼中已有了些不合年紀的無奈疲憊。
另一邊,傅清揚拉著長姐去了自己院子,讓半夏將東西搬出來,一股腦塞給傅懷淑。
「姐,這都是宮裡賞賜給我的,不好拿出來,不然妹妹又該抱怨,你可自己收好!」
一桌子珠光寶玉,襯著燭火,更顯得奪目璀璨。
傅懷淑搖頭笑道:「這些是宮裡給你的,你就好生存著做私房,給我做什麼?宮裡要打點的不少,手頭寬泛點也方便,我在家,什麼都不缺,妹妹還是自己留著吧!」
傅清揚挑了挑眉,壞笑道:「我可早就聽祖母念叨了,姐姐年紀不小了,嫁妝什麼的都已經攢著了,我給你這些,也是給姐姐添妝的意思……」
「臭丫頭,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傅懷淑一張俏臉也忍不住紅了紅,啐罵道,「合該讓老太太聽聽,這去宮裡,怎麼就學了這麼些混話!」
傅清揚笑著摟住姐姐的胳膊,打趣道:「姐姐如今真是好大的威風,剛剛我看孫姨娘,險些沒被姐姐嚇破了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