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可是爹爹明明是在叫我。
我的嘴巴彷彿被風雪凍在了一起,無力張開。
爹爹不聽我的回應,朗聲一笑,從一匹白駝上一躍而下,快步向我走來,說道:「孩子,你過來!」
我當然曾聽到過爹爹用這樣的稱呼,不過從來不是對我,他這樣喊過燕鶯,一樣的語氣,充滿了一個威風凜凜的父親輕易不肯流露的溫情。
我當然也曾聽到別人對我用這樣的稱呼,不過不是爹爹和娘,是軍營中那些年長的士兵,每當這樣稱呼我的時候,他們的目光中總帶著悠遠的思念。
我不由自主地向著爹爹走過去,風雪似有漸漸變小的勢頭,爹爹也已經離我越來越近,我幾乎已經可以看清楚爹爹臉上的笑容,正如我記憶中他對燕鶯的那樣,親切無已。
爹爹伸手指向身邊的人,對我笑道:「來,快來行禮,這是宮中的使臣連卓大人。」
我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上前去,躬身道:「連卓大人好。」
連卓大人極為客氣,也從駱駝上跳了下來,看著我微笑道:「聽說你上山玩耍受了傷,不要緊嗎?」
我心中一凜,我下山到此處,也不過是大半天時間,這麼大的雪,從這裡將消息傳出去,也需要很長時間,這個連卓大人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我扭頭看見爹爹正關切地看著我,隨即想到,連卓大人是聽爹爹說的。
看起來我山上受傷的事情,爹爹已經知道了,是了,爹爹特地到這裡來找我,他既然知道我的所在,說明他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想到這裡,我便即坦然,同時心中也十分安慰,畢竟爹爹還是這般留心著我的。
「山中遇狼群,有些受傷,不過已經不要緊了。」我抬頭說道。此時直面這位連卓大人,才發現他的面容看起來很年輕,二十左右的樣子,精神勃勃,站在這風雪中,也沒有一絲畏縮之氣。這種氣質一看就是來自於軍營中,與尋常人是不同的。
連卓大人向我微笑:「既是這樣,就請多加休息。」
白駝隊伍來得快走得也快,聲勢浩大的到來只是為了一個尋常不過的見面,沒有絲毫特殊的事情發生,若不是這滿地茫茫白雪上還留著白駝的腳印,我幾乎要以為這一幕沒有發生過了。
爹爹囑咐我好好休息之後就同連卓大人一起離去了,我說我有要緊的事情要跟將軍您匯報,爹爹也只是笑著搖了搖手,說山上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他自然會處理,讓我不必擔心。
爹爹向來不是妄言之人,我心中總算安穩。
然而,心中終究還存著疑惑,爹爹所說的山上的事情,與我所指的,只怕不是同一件吧!
我與燕鶯上山遇險,燕鶯被我推下斜坡避難,我為三皇子所救。之後山上先後出現了四股人手,分別是假扮羅剎人的大迎士兵,同樣穿著羅剎服飾的三皇子的手下,雲良帶著的羅剎俘虜,以及我還沒有見到就被攔在半途的燕鶯的親兵。
這些人各懷目的想要上山,一相遇便互相攻擊,互不相讓,終究是阿繼與雲良的人暫時聯手,驅退了那些想要置我和阿繼於死地的大迎士兵。
就在我以為可以就此下山的時候,雲良擊暈了我,然後,若是我的猜想沒有錯,他和阿繼又回到山上,想要將那些大迎士兵全部殲滅。
我想跟爹爹說的,就是這些。
我想讓爹爹去,阻止這件事情。雖然三皇子與雲良重新回到山上這麼久,很有可能已經遲了。
我總覺得爹爹所說的不是這件事,爹爹縱然知道我在山上遇險,也只是得自燕鶯得轉述,其他的事情,他不可能知道得這麼清楚。
心中反覆思量,一時擔心阿繼與雲良的安危,一時擔心那些大迎士兵,一時又想著爹爹應承了讓我不必擔心的,只是心中想得雖多,卻沒有辦法。
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卻不是因為疲乏盡除而醒來。
營帳外面傳來了喧鬧的聲音,還有陣陣樂器響聲,那是大迎人遇到嫁娶、豐收等等喜慶事情的時候,才會奏響的樂器。
雖然是天寒地凍的時候,然而聽見這樣的音樂聲,還是有一股鼓動人心的喜慶。
我猶豫了片刻,然後走了出去,不知這個時候怎會又這樣的樂聲傳出。
走出營帳,眾侍衛臉上皆是歡喜之色,軍中少有喜事發生,除了打勝仗,也很少在士兵們的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我亦受了感染,含笑問道:「何事這樣歡喜?」
原來是皇上的一道旨意。在我昏睡的時候,早已經傳到了守營帳的侍衛那裡。看到我走出營帳,宮裡傳達旨意的使臣又特地將聖旨宣讀了一遍。
須利將軍之女須利燕鶯,姿容美好,端麗大方,出身名門,秉承父德,美名素為大迎子民熟知。朕體念須利將軍保家衛國有功,特為將軍之女定下婚姻。三皇子年已十八,願配與將軍之女為夫,以彰將軍為國為民之功。
皇上的許婚,讓軍中上下都是一片歡忭。
我不由得想起了在山上的時候,阿繼跟我說的那些話,關於燕鶯這個名字,關於我跟燕鶯,關於燕鶯與皇族的婚約。
原本就應該是這樣的,從十九年前皇上為爹爹和娘許婚的時候就已經定下了,或者說,從十四年前,我先於燕鶯出生卻將「燕鶯」這個名字給了妹妹的時候,這件事情就已經注定了。
我本不該有任何情緒,除了代替燕鶯歡喜。
可奇怪的是,看著那些紛揚的白雪,聽著那些喧鬧的樂聲,我心中竟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失落。
我分明記得一日之前,三皇子在雪山上握著我的手說道,阿蕪,我帶你走。
我亦清楚地記得阿繼對我說,只有一個燕鶯,就是你。
我當然還記得,那些假扮羅剎人的大迎士兵出其不意地攻擊我的時候,阿繼怎樣擋在了我的身前。
而且我竟然還記得,九年前我第一次離家出走,遇上了一個叫容方鳴繼的少年,他昂首對我說,你不騎馬,不學武,就不是好男兒,是膽小鬼,你知道嗎?
這個幼時曾經遇見、如今又在軍營中重逢的阿繼,這個曾教我學劍、因為我固執地鑽研而生氣的阿繼,如今,終於接到了十九年前就已經訂下的聖意